“郑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原谅他了么?”
    床上女子眼中一片凄然,紧抿的双唇轻颤着,微微一闭双眼却使得晶莹的泪珠滚滚滑落。
    是,她知道她是深爱着寒皓的,可是她不能对不起傅大哥——用生命关爱了她五年的傅大哥。如今她想明白了许多事,原来傅大哥要的并不多,只是想陪在她身边而已。那么,就算没有爱,她也不能离开傅大哥。
    否则,她对不起傅大哥三番四次的出手相救,也对不起傅大哥全心全意照顾她们母子五年的这份恩情。
    “皇宫那地方,我真的怕了。”她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水,苦涩一笑:“我没有梦灵那么机智,也没有梦灵那么好的出身,很小一件事情,不论我有罪没罪,我都可能随时丧命……”
    轻叹一声,她神情有些恍惚:“当初,好像生活的重心全在寒皓身上,有时觉得自己也很幸运,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会有寒皓替我撑着。我何其有幸,能拥有寒夜国至尊的爱?可惜……”
    沙梦灵微微抿着唇,眼角有些湿润。
    郑姐姐心中的阴影,一时半刻恐怕也消除不了。可寒皓那男人……也不能在寒夜国以外的地方呆太久啊?上批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来。易辰的托付——她要怎样才能完成,又不至于强迫了郑姐姐?
    “可惜我们之间缺少信任,而他也不能容忍我丝毫的瑕疵,所以这段感情注定要以悲剧收场。”郑宝儿披衣下床,走到门口突然觉得一阵寒冷,但仍然是将话说完了去:“我知道梦灵是受了辰王爷的托付来劝我的,但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离开雪山的,我要等傅大哥回来。”
    沙梦灵眼底闪过一丝心虚,立刻打了个‘哈哈’将这话题带过去了:“我去看看寒皓醒了没有,他的身体现在不太好。”
    说完她就闪身出去了,心里还真怕身后的女子发现什么异样而拉住她。
    虽然云缘没有说什么,但聪明如她,怎会看不出云缘隐瞒下的那件大事?想到傅林俊,她心里也是隐隐作痛。不管怎么说,这五年来她都是将他真正当作大哥了的。可惜……唉,世间这般痴情的男人,少见。
    沙梦灵一走,郑宝儿却有些怔忡。
    最后见到傅大哥的人,应该是缘弟弟才对,可缘弟弟为什么只字不提傅大哥的事?难道是……
    她不顾身体传来的阵阵寒冷的感觉,眼眶泛红的快速朝傅林俊原本住的房间走去——那里,现在住着云缘。
    “缘弟弟。”
    郑宝儿推门的时候,发现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推开门之后,她就看见云缘端坐在圆桌前,像是早已预料到似的定定的看着她。
    经过一晚的休息,云缘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此刻也有了流光溢彩的绝美。五年不曾见过云缘的郑宝儿,除了觉得他瘦的厉害之外,再找不出一丝他的变化——依旧那么美,那么令人心怜。
    “姐姐,坐吧。”云缘弯了弯薄唇,左手翻转之下为她倒了杯水。
    他自然知道她今日会来,聪明如她怎么会想不到他是最后一个见傅林俊的人?只是,傅林俊临终前有托,而他也不会让她知道事情的原委。否则,定如傅林俊所说的那样——她会内疚痛苦一辈子。
    郑宝儿只愣了一下,就上前在云缘对面坐下了。她知道云缘已经恢复了能力,也就肯定知道她火急火燎跑来的原因。
    所以,郑宝儿没开口,只是看着云缘,默不作声。
    云缘轻轻的转动着手上的杯子,沉思半晌后,才下定决心似的抬头看她,轻语:“姐姐,此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跟姐姐说实话。不然,姐姐也放不下他。”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紧扣杯身,眸中流光异常,好在他对面坐的女子并不是个心细如尘的人。
    闻言,郑宝儿全身绷紧了,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却依然强自镇定:“是的,我一定要知道傅大哥在哪里。”
    “他在程家。”
    若这世上还有一处地方是郑宝儿依靠任何势力都无法介入的,那就只有程家了。他骗她傅林俊在程家,即使她不死心想去寻找,程家人也断不会让她进入。
    “程家?”郑宝儿讶然,接着便明白过来,心中不由得一痛,眸子也黯淡下去:“傅大哥生气了,不愿再见我,对不对?”
    “或者,可以这么说。”云缘幽幽叹气,眼睛没敢直视她。望着杯中波荡的水纹,他低低地道:“他将程家给与他的解药送到白云山庄之后,就执意离开了。走前,留下一句话让我带给姐姐。”
    “什么话?”郑宝儿的手紧紧掐住衣角,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屋里静了许久,才闻云缘那答案悠悠响起。
    “他说——我累了,但愿从此与你两两相忘,终有一天,我也会遇到爱我胜过一切的女子。”
    眼泪滑落脸庞,郑宝儿紧紧咬住嘴唇,不让呜咽声逸出唇外。
    两两相忘……那是她被寒皓伤透了心时,对寒皓说的话吧?而今,她也伤透了傅大哥的心,所以傅大哥宁愿与她两两相忘,也不愿再当那默默守候的傻瓜了……她怎么可以,把傅大哥伤的这么深?
    颤颤的扶着桌沿站起,她转身慢慢走出了房间。
    云缘握紧了手中水杯,忍着追出去的冲动,看着她跄踉着出了房间。
    宝儿,对不起……
    雪花纷纷飘落,四季寒冷的雪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风雪袭击。
    郑宝儿坐在冰凉的雪地上,双颊冻得通红,却仿佛无所察觉似的看着那通向雪山的唯一道路。
    两两相忘……
    素手抓紧了一团白雪,感觉着那白雪渐渐融化在掌心,顺着指缝往外淌。她忍不住低泣——要忘,谈何容易?
    对寒皓,她有恨,即使不能忘也能强迫自己漠视。可对傅大哥……她只有愧疚与爱戴,又如何能忘却自己所做的那些伤害他的事?从认识的那一刻开始,傅大哥就没有自私的要求过她什么,反而是一味的付出,甚至为她放弃了不共戴天之仇。
    她……是怎么对傅大哥的?
    竟然……在傅大哥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跟寒皓发生那种事……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事,可傅大哥还是为了她,不顾尊严的去求程家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白云山庄找云缘来救她。
    这份恩情,她怎能忘?她怎能,真的不去找傅大哥,祈求他原谅呢?
    “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不知何时,寒律已经走到了郑宝儿身边坐下,只是在习惯性靠往她身上、握住她手的时候,惊讶的问出这么一句。
    从他记事以来,娘的身体就像个暖炉一样,时刻都是暖烘烘的。只要娘抱着他,他就不怕雪山的寒冷了,可现在娘的身体怎么这么凉?
    郑宝儿攸地回了神,在寒律握住她的那一刻也觉得十分的温暖。微微诧异了下,她突然笑了。难道说……缘弟弟不仅救了她的命,而且还治好了她以前的旧疾?
    也就是说,她不再畏寒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单衣,她笑着用冰凉的手摸了摸寒律的头:“律儿,娘的病怕是已经好了,所以不再畏寒了。明日,我们下山去买些衣物吧。”
    微顿,她目光坚定:“然后,我们去找律儿的爹爹,好么?”
    寒律那冻得通红的小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的光彩:“好!娘想爹爹了对不对?律儿也好想好想爹爹。”
    郑宝儿歉疚的看着他,半晌才说道:“娘做错了事,惹爹爹生气了。所以这一次,娘去给爹爹道歉,也许会受些委屈,律儿不要怪爹爹,知道吗?”
    寒律似懂非懂,但隐约明白了这所谓的‘委屈’必然不怎么好受。他皱了皱眉,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律儿不会怪爹爹,但律儿相信,爹爹不会舍得让娘受委屈的。”
    “娘的好孩子……”郑宝儿鼻头一酸,差点就落了泪。
    忍着泪意,她将寒律抱进怀里,心头的孤独感才稍稍得到缓解。
    再一抬头,却见寒易辰站在雪地里,静静的看着她。
    垂眸半晌,她才又抬眼,红着眼眶微微笑道:“辰王爷,我……”
    “还真是客气。”寒易辰心头如针扎,脸色黯了下去,又有点阴沉。他大步走向她,蹲在她身前,充满寒意的笑:“我浪迹天涯找了你五年,不期望你会感动,但至少也不能对我客气。”
    郑宝儿心中一紧,本来忍了很久的泪终于不停控制的涌出眼眶。
    她已经对不起一个男人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再对不起一个呢?她不是不知道寒易辰抛下王爷的身份流浪在外,五年来就为了追查她的下落。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寒易辰找到她,她现在已经死了。
    但她不能给他希望,他有大好的前途,还有梦灵妹妹那样完美的未婚妻,实在犯不着对她一个既无身份背景又已嫁人生子甚至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去五年的女人这么用心……
    “辰王爷,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梦灵了。”郑宝儿擦去眼泪,换上冷漠的表情,又道:“明日我会下山找律儿他爹,你带着寒皓回寒夜国吧。我想,你也不愿看见他被刺客一而再再而三刺杀的。”
    说完,她站起身来拉着寒律往屋内走去。
    白雪皑皑,冷风飒飒,独留寒易辰一人立于雪地中,若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良久,一声轻叹从他嘴里逸出,再一回头见到那眼眶红红的少女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便怔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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