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要为父亲祈福,裴玉娇点点头:“知道了,祖母,不过爹爹肯定能得胜回来的!”
    她满满的自信,太夫人笑着道:“得承娇儿吉言了。”
    跟在马氏身后,她们一众女眷依次去垂花门坐马车。
    京都最叫人信服的寺庙乃明光寺,百年历史,在风雨飘摇中久立不倒,历代皇帝登基都令主持大铸神佛金身,每日香客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不过冬日,比起风景秀丽的春夏,人到底少了一些。
    在车里,裴玉娇依着裴玉英坐,裴玉画与她们离了一段距离,三人虽是姐妹,可有大房二房之分,总归不如一家亲密。且裴玉英向来不喜裴玉画,虽然上次裴玉娇说是意外,她心里也还藏着刺,毕竟裴玉画当时就在旁边,竟不帮着照看一下。
    可惜那天她与沈家姑娘谈笑风生,没注意到她们,也怪姐姐傻,什么人的话都听,不然岂会跟着走呢?
    眼下只见这痴姐儿怀里揣着一包蜜饯,小嘴儿慢慢努动,裴玉英更有点着恼,劈手抢下来道:“别吃了,大人牙齿也一样生蛀的,我常与竹苓泽兰说,怎得还尽顾着让你吃?我瞧瞧,可是还藏了肉干了?”
    搜她腰间荷包,果见有新鲜做好的鹿肉铺。
    裴玉娇自小就爱吃,实在她那时学习的时候少,不吃如何消磨时日?所以后来哪怕去了王府,习惯还是没改。
    见东西都被抢了,她可怜兮兮道:“不吃也没个事情做。”
    “我可以教你背诗书,”裴玉英握着她的小手,“咱们女儿家不能样样都不会,虽不要你四书五经读通,可与夫人,姑娘们一处,玩乐时吟两句,便能叫人看出不同来,娇儿,你说是不是?”
    声音温柔中透着严肃,称她娇儿,当她是孩子。
    瞧着妹妹秀美的脸,裴玉娇犹记得那天嫁人时,裴玉英搂着她哭,可怜她傻却要入王府,入那等虎狼之地,生怕她应付不来,怕她受伤。
    心头忽地一涩,她想哄妹妹高兴,微笑道:“我背首诗出来,你便把吃得还我好不好?”
    裴玉英惊讶,又不信:“好,只不许念早前就会的静夜思。”那诗,三四岁小孩都能背,裴玉娇一直只拿那首哄家人高兴。
    可哪里能背一辈子呢?裴玉英外表娇美,生性却精明泼辣,若不是裴臻,太夫人护着裴玉娇,她一早要使力调教这傻大姐的。
    裴玉娇曜石般的眼珠子一转,朗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字不差的背出来,还十分流畅,这下不止裴玉英大为震惊,裴玉画甚至跳起来,脑壳碰到了车壁,指着裴玉娇道:“你何时会的?”
    “偷偷背的。”裴玉娇见两位妹妹吓到了,咧嘴一笑,伸出两只手道,“背了三天。”
    上辈子在王府背的,为这,手心没少被打。
    裴玉英把吃的给她,想到姐姐最近跟夫子学习是比以前乖了,她欢笑道:“好,好,没想到你终于知道用心了,下回再背些别的,这样外面那些……”
    那些人再不会说她傻。
    裴玉娇点点头,把一个蜜饯塞到裴玉英嘴里。
    两人亲亲密密的,裴玉画看得不舒服,撇嘴道:“光会背诗有什么用?别人岂会只看这些,”她目光投向裴玉英,挑眉道,“我前几日听母亲说,周家夫人啊,连雪梨都不肯收,咱们送过去,那边就回了缎子,哎,周家哥哥好似也好久不来了。”
    裴玉英心头一沉。
    她跟周绎情谊相投,两家虽未挑明,可互相都知,周绎去年还送给她一支簪子,年轻男儿满脸羞涩,轻声在耳边说喜欢她。
    那一刻,心跳的好像擂鼓,差点没留意叫他夺了吻。
    自那以后,他便经常来,什么借口都使,只为得空看她一眼。
    可现在,确实是许久不来侯府了!
    难道变了心?
    眼见她强自镇定,裴玉画撇了撇嘴儿。
    平日里再如何派头十足,一身娇贵,终究也不过是个没娘的,父亲又在打仗,不知输赢,上头还有个傻姐姐,虽说是大房姑娘,可比起她这二房的一点不沾上风,周家便是不要她,又有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因这一出,车厢里的气氛立时冷了。
    女儿家的心,都是海底针。
    裴玉娇也不知如何做,她只知道妹妹没嫁成周绎,而是嫁与徐家公子徐涵,他是皇上钦点的探花,依稀间,好像记得徐涵来家中,妹妹打扮得美丽非凡,叫徐涵一见倾心。只他也不是好人,她后来听泽兰说,知道妹妹不能生育,急着纳了好几房美妾。
    妹妹却从来不曾诉苦,倒是周绎……
    有次跟徐涵打架,闹得很厉害,弄得司徒修都知道了,还问起她,才知周绎是一直关心妹妹的。
    可是,为何他们没有成亲呢?
    裴玉娇弄不明白,她想了想,把鹿肉脯撕一块给妹妹吃,温声道:“周哥哥不来,许是家中有事,指不定明儿就来了呢。”
    是在安慰她。
    裴玉英冲她笑笑:“娇儿说得对。”
    可她如何能心静,那么多年感情,她不希望是真的。
    到得明光寺,众位女眷一一下来,马氏领着她们去进香。
    浓烈的香火味直扑入鼻中,裴玉娇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一是求菩萨保佑祖父祖母身体健康,二是求妹妹能嫁个良婿,三是……她反复思量,爹爹在仕途没有不好的,好像不缺什么,刚才二婶说,让她自己求个良缘。
    不知,三个的话,会不会要求太多,菩萨忙不过来?她嘴里念念有词,请菩萨先全了前两个,至于自己,总归容易,不嫁司徒修这样的凶相公就行了。
    她拜完,拿起签筒一甩,掉出一签文:“一日赴东升,二日水中明,春风和气暖,禄马进门庭。”
    看字眼,好像挺好的意思呢。
    她高高兴兴拿起签文往外走,谁料刚把脚跨出门外,就见前方立着一位年轻公子,身穿出锋的白狐裘,长身玉立,雍容华贵。
    因他出现,周遭万物好似都淡了,化为模糊的背景,唯他存于红尘中,遗世而独立。
    裴玉娇心口如被钟撞,她应是怕他的,然而却一步也逃不走,好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眼睁睁看他一步步走过来。
    ☆、第004章
    一别经年。
    上辈子,他受命赴山西平乱,得胜而归,回到王府,却知她半个月前就去世了。如今,他死而复生,此番前来,只为一偿心愿,再见她一面。
    虽然她并不是那个嫁与他,他亲手教导好的姑娘,但也聊胜于无。
    司徒修朝着她直走过去。
    可裴玉娇吓得恨不得后退,恍惚间,想起司徒修拿着戒尺打她手心,叫她趴在床上打屁股,一桩桩事,一顿顿训斥,走马观花一样在脑中翻涌,她的腿突然软了,跌坐在地上。
    众人纷纷看过来,竹苓急得连忙把裴玉娇拉起,悄声道:“姑娘怎么了,突然崴到脚吗,好好的怎么摔了?”
    而泽兰呆若木鸡,目光直直落在司徒修脸上,她原以为沈梦容已经够出众的了,可现在这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沈梦容的俊雅,此人丝毫不差,且气质清贵,简直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谪仙!
    那么冷,可冷得吸引人,让人想使出浑身的劲儿去接近他,不管是否会受到伤害。
    泽兰的心怦怦直跳。
    裴玉娇一起来就往旁边裴玉英那儿走,拉着她袖子低声道:“妹妹,我,我求到签文了,咱们快些走吧!”
    裴玉英对姐姐总是失仪实在有点麻木,伸手扶一扶额道:“怎么这么急呢,姐姐,你路要好好走,签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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