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
    司徒修只觉胸口有股浊气冲来荡去,弄得他烦躁。
    坐上轿子,眼见路边有兵马四处巡视,他吩咐道:“去兵马司衙门。”
    过阵子,四皇兄司徒澜大婚,父皇交予他协办。
    司徒澜昨日也笑着拍他肩膀,说终身大事都托于他,最好办得热热闹闹的。
    他闭起眼睛,面前一片漆黑,想起有次,他年幼,失手打坏司徒澜的翡翠案屏,被他一顿训斥,差点拿鞭子打他。他那时,走到哪儿都不讨喜,生母受宠嚣张跋扈,后来得病丢了命,他由皇贵妃抚养,可没有一位皇兄喜欢他,除了五皇兄司徒璟。
    他待自己如同亲哥哥。
    皇贵妃也待他很好,视若己出,所以父皇常夸她贤德。
    那时候,他渐渐又感受到家的温暖。
    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裴玉娇得了玉坠,急忙忙回来,浑身又出了汗,小衣都湿透,竹苓忙让厨房送热水。
    调好温,不冷不热的,她伺候姑娘洗澡。
    躺在浴桶里,裴玉娇只觉自己要累死了,遇到司徒修,总是叫人身心俱疲,幸好玉坠拿了回来,想必下次也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瓜葛。因这人,她实在弄不懂,比起上辈子光是严苛,显得复杂的多。
    她喃喃与竹苓道:“就说发现掉在园子的灌木里头了,今日正好瞧见,反正都以为我糊里糊涂的,不会细问。”
    竹苓嗯了一声:“奴婢知道了,姑娘。”
    裴玉娇没再说话,竟然睡了过去。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好像扇子,睡得安宁又香甜。
    竹苓不忍心打搅她,浴桶的水冷了又换些热的,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她才摇醒她:“再泡下去皮都皱了,姑娘。”
    裴玉娇抬起头手一看:“呀,真的皱了,不过好舒服啊,难怪别人都喜欢泡温泉。”
    “可惜咱们京都没有,要去泡,还得去云县。”
    “到夏天去,跟祖母去避暑!”裴玉娇两只手捧着水玩。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好的好像姐妹两个,外面泽兰面色铁青。
    三月一到,满园花团锦簇,到得月中,海棠都开了,好像云朵一样堆在枝头。
    她瞧着欢喜,这日叫竹苓拎着篮子出来,打算折些海棠回屋里插起来,因为忙着摘,连秋千都没有玩,专心致志,不一会儿就剪了半篮子,一边跟竹苓说:“妹妹可用功了,又在练字,我一会儿给她也送些去,还有祖母。”
    竹苓笑道:“还有老爷。”
    “嗯,不过爹爹不太喜欢花,不像娘亲……”印象里,她小时候鼻尖总是闻到花香,娘喜欢花,不止爱插花,头上有时候也簪上两朵。
    但是去世后,爹爹屋里就没花了。
    妹妹那么勤快,也没往他那里送,是不是怕他难过?
    可书房还挂着娘的画像呢,爹爹若是真的怕伤心,岂会不拿下来。
    她点点头:“嗯,也送去给爹爹。”
    孟桢来得时候,她仍在折花,远远瞧见,她偶尔垫着脚尖,时不时的攀这枝,攀那枝,竹苓要帮,她不让,好像那是一种趣味。
    着实惹人喜欢。
    他快步上去,她正要剪,他给她托住花枝:“看你有点累,我给你拿着。”
    笑容温和,好像三月春光。
    她没有拒绝:“谢谢孟表哥。”
    比起竹苓,他实在高多了,这样托一托,很容易。
    孟桢又给她找了几枝好看的,笑道:“你会插花吗?”
    “才学,也算不得会,反正这花儿本来就好看,不需修剪也挺有意境的。”她折下来,放满了竹篮,笑得眼眉弯弯。满篮的海棠,白色如霜,粉色如霞,与她相比,瞬间都逊色了。
    看着眼前娇艳的面孔,孟桢心里一跳,微微笑道:“我也算帮了你,玉娇表妹,能不能送我两枝?”
    “当然可以了,说起来,上回你给我一整盒蜜饯,我都没法谢谢你,这花算什么。”她很慷慨的取了几枝出来递给他,“很香呢,放在屋里,你念书时乏了能看看。”
    孟桢往前一步,挡住旁边竹苓的视线,伸手去接。
    瞬间,他略带些凉意的手指碰到她。
    裴玉娇吓一跳,想抽回来。
    可他一下抓紧了,连带着海棠花。
    她白嫩的手指仿若伸入蛇洞,被咬住一样。
    抬起眼,看到他温柔的笑。
    她的脸微微发红。
    孟桢很清楚裴玉娇,这样的小姑娘因为愚笨,寻常很少出去,见过的男人也少,不曾开窍过。如今被他一碰,定是一颗心如小鹿乱撞,他只要引得她情动,喜欢他,以后要娶她,易如反掌。
    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
    他很快就松开手,轻声道:“谢谢,我一定放在书房里。”
    他带着花枝飘然而去。
    好像刚才抓到她,只是意外。
    所以裴玉娇也糊涂了,毕竟这件事,上辈子并没有,孟桢对她一直都很亲切,好像大哥哥对妹妹般,从来不曾像今天,难道真是因为不小心?不小心到连同花枝跟手指都抓住了?她摸了摸手指,满腹疑惑。
    带着海棠花,她去见太夫人,又去见妹妹,最后又在裴臻书房的花插里插了几枝。
    晚上裴臻回来,见到花,皱眉道:“谁来过?”
    “大姑娘,今儿折了好些海棠花,送了一圈呢。”奴婢笑道,“也在老爷这里留了一些,还跟夫人画像说了会儿话,奴婢没听清。”
    原来是她。
    裴臻坐下来,伸手拿起一枝,放在鼻尖轻嗅。
    恍惚中,好像看到妻子每日来他书房,放上一些花,有时候是茶花,有时候是茉莉,有时候是玉簪,她总是满身的花香味,就像是花妖变成的一样,可人却一点不娇气。太夫人生病,她整日伺候,从不喊苦,哪怕自己身体也不好。
    后来怀着裴玉娇生了场病,导致这孩子天生有些愚笨,太夫人愧疚,格外宠溺裴玉娇。
    想起往事,他心口钝痛,那时,自己要是在京都就好了。
    他把花枝轻轻放在案上,起身走了出去。
    三月十六日,东平侯府的姑娘们收到了宝嘉长公主的请帖,邀请她们十八日去参加茶诗会。
    说起这宝嘉长公主司徒弦月,原是宗室之女,少时颇得皇太后喜欢,常召至宫中,从郡主晋封到公主。后来尚许家公子,不到一年便和离了,这十几年来,她一直独身,再不曾嫁人,也没有一子一女,听起来颇是叫人同情。
    然她才华横溢,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不涉猎,乃京都第一大才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恐天下没有几个女子能如她这般潇洒。她每年还在兰园开办茶诗会,邀请众位姑娘相聚,赏花吟诗,没有不肯赏脸的,渐渐的,甚至以参与其中为荣,反而不曾得到请帖的,暗暗失落。
    所以,裴玉英自然要去的,她喜欢宝嘉长公主,也羡慕她这样的生活,倒是裴玉娇有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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