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竹苓最是善良不过,从不曾在她面前说人是非,在王府,也不曾仗着主子是王妃就横行霸道,司徒修打她手心时,竹苓总是敢逆着他求情,嫁人了,她原想多送些嫁妆,竹苓也不收,说她已经待她够好的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这等龌蹉事!
    裴玉娇打定主意要保她,大声道:“二婶,这事儿我瞧着有蹊跷!”
    “蹊跷?”马氏很是不耐烦了,手放在把柄上,调整了下坐姿淡淡道,“你觉得不对,倒是说个子丑寅卯来,说不出,莫怪我打发她了事!府里还有许多事宜,一桩桩等着我呢,我没空跟你在这儿耗,可听清楚了?”
    那不是在逼着自己,裴玉娇心想,她还是急了,一开始该去见太夫人,如今去,只怕她刚转头,马氏就得把竹苓打残了!因平日里,马氏就对两个儿子极为爱护,今日这所作所为,一看就是气狠了,这口气不消,她不愿停手。可自己好歹也是大房的大姑娘,二婶就不能给自己一点面子?
    瞬间,她竟转过好些个念头,对马氏也有些不满起来,毕竟那是她的丫环啊!妹妹说,她的人,命都在她手里,可不包括别人。
    她一想有了底气,昂起头道:“便是我现在说不出,可竹苓是我的人,好坏,都得我管。要是查出来了,她真做错,我自然会严惩!”
    马氏一怔,见她理直气壮的,不知道退让,她更恼了,证据都在这儿,还包庇着,这是更傻了不成?她冷笑道:“玉娇,你被这刁奴迷了心了,不分青红皂白,我做二婶的,不帮你教训教训,如何是好?太夫人都常说,要我顾着你,你看看你,被她们糊弄成什么样了,来人,把大姑娘拉开!”
    竟然仍要打竹苓,裴玉娇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不能打,二婶,竹苓是冤枉的,她绝不会……”她太着急,突然想到今儿是休沐日,大声喊道,“谁在外边儿,给我传话与爹爹,叫他快来,还有祖母……,谁去传了,我,我有重赏!”
    声音又清又脆,好像连珠炮一样。
    马氏简直拿她无可奈何,真闹到这样,只怕不好收场,她气得站起来:“给你一日时间,你好好查,不然别怪我仍辇她出去!”
    她拂袖走了。
    裴玉娇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为救竹苓,她使出了全力,泽兰瞠目结舌,没想到主子竟那么顾念她,简直是匪夷所思!
    裴玉娇忙使人去请大夫,又叫泽兰再喊人过来,把竹苓抬回去。
    实在伤得有些重,不能下地。
    这事儿,太夫人自然知道,胡嬷嬷笑道:“您一早没派人去调解,奴婢总算知道为何了,您是想看看大姑娘怎么办。”
    “她总说着要学,学这个学那个,也有一阵子了。这回事关她身边的人,我委实也想知,她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太夫人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带了几分笑意,“这孩子比往前有担当了,人啊,最难学会这个。”她说着顿了顿,“只二媳妇今儿委实有些冲动。”
    “许是因为大少爷。”胡嬷嬷道,“二夫人向来看得紧,一时火气上了头也难免。”
    太夫人沉吟着,不置可否。
    “那竹苓的事儿?”胡嬷嬷又问。
    太夫人道:“娇儿不提,便当做不知罢。”
    竹苓当晚就发了热,昏昏沉沉的人事不知,裴玉娇派丁香看着,有事再请大夫,这便去了裴臻那里。
    这等时候,裴臻向来在书房,休沐日,他要么忙,要么就在家里看书,甚少会友,眼见女儿来了,他把地图一卷,笑道:“娇儿,这么热的天气,怎么还出来走?”
    “我想向爹爹请教件事!”裴玉娇把竹苓的事儿说了。
    听说她单枪匹马从马氏那里把奴婢救回来,裴臻哈哈大笑:“真有为父之风,做得好!”
    得父亲夸奖,裴玉娇喜滋滋的,倚在他右侧道:“可我还没能为竹苓洗刷冤屈呢,爹爹,该怎么办?那荷包确实是竹苓的,也不知为何,怎么去了大哥的书房,二婶还说荷包里夹了污言秽语。”她摇头,“竹苓不会这样的!”
    “你那么信任她?”
    “用人不疑。”
    “那你屋里别的丫环,你可信任?”
    裴玉娇沉默片刻:“不,当然不,我只完全信任竹苓一个。”
    裴臻已经有些明白,当然这明白得基于竹苓确实是清白的份上,他缓缓道:“娇儿,你知道什么叫怀璧其罪吗?”
    “嗯,虞叔有块宝玉,虞公想要,他不肯给,但后来还是给了,可虞公又要宝剑,虞叔迫不得己去攻打他……都是宝物惹出来的祸事。”裴玉娇听司徒修讲过,当然,他说这个,是告诉她,好些东西都能致祸。
    她叙述的很清楚,裴臻点点头:“竹苓在你身边,一直最受重用,那么别的人,会有什么想法?假使为父只疼英儿,不疼你呢?”
    “啊!”裴玉娇心想,那她要气死了!
    她多喜欢父亲!
    “你会恨英儿吗?”裴臻问。
    她瞪大了眼睛,半响恍然大悟:“爹爹,您的意思是……”
    “虽然疑人不用,可作为主子,也得知晓制衡之道,你在心里可以信任一个人,但做得太明显未必有益,除非你有足够的把控力,不然会引起属下不满。”裴臻摸摸她脑袋,又失笑,“当然,内宅容易的多,毕竟是女子,总不会惹出太大的祸事。”
    裴玉娇似懂非懂,可她已经知道该把矛头对准谁了,难怪竹苓的荷包会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裴应鸿房里!
    她想了想,使人去问马氏一个问题,回到望春苑,又把院子里的人一个个叫进去问事情,这架势,看得泽兰心惊胆找。
    好一会儿,裴玉娇才叫她。
    “刚才我一一问了,你是最后一个。”她看着泽兰,明亮的眼睛里,有些愤怒,有些怜悯,也有些惋惜,“午时就你跟白桃,刘婆子出去过,刘婆子说,她瞧见你往二房去的,你说,你去该干什么?”
    泽兰在这瞬间,心都好像停住了一样。
    “奴婢,奴婢没干什么。”好一会儿,她才咬着牙道,“正当空闲,奴婢想去那儿看看芍药。”
    “不早不晚的,偏是那会儿?”裴玉娇想起竹苓被打烂的屁股,一拍桌子喝道,“你还想撒谎!竹苓的荷包只有你拿得到,你们住一间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竹苓,就因为我对她好吗?可你怎么不想想,我原先也一样对你,谁叫你满肚子的坏水呢,所以我才不理你!可我还想着,兴许你能改呢,可你越演越烈……”
    泽兰不承认,哭道:“姑娘,不是奴婢,分明是竹苓,姑娘你想想,你经常见大少爷的,竹苓对大少爷起了意也不是不可能。”
    “你给我闭嘴!”见她还颠倒黑白,裴玉娇大怒,她很少有这样的怒气,明明自己给了她坦白的机会,可泽兰却不听,人为何,能坏的那么固执?她猛地道,“来人,把她拉出去,给我打板子,打到她承认为止。”
    “姑娘,不要啊,求您饶了我!”泽兰终于害怕了,也明白姑娘早已不是以前的姑娘,糊弄不得,她倒豆子一样道,“是奴婢,是奴婢放的荷包,奴婢见姑娘总是不用奴婢,才生了怨念,还请姑娘饶过奴婢啊!”
    她拼命的磕头,雪白的额头上立时一片青紫,哀哀的哭,像是有多伤心,有多悔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两辈子,泽兰都做错事,可见她的心长歪了,她起身去上房,告知太夫人:“都是我没管好,泽兰心养大了。”
    真是个体贴的孩子,毕竟是她亲手选的,可裴玉娇却揽在自己身上,太夫人道:“打一顿发卖了罢。”
    外头又是一阵凄厉的哭喊。
    太夫人把她搂在怀里:“你本事渐长了,原本祖母小瞧你呢,可见你也能处理好些事儿的,往后再多学学。”
    “有爹爹帮的。”她嘻嘻笑。
    “那也是孺子可教。”
    祖孙两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马氏得知竹苓被冤枉,也觉荒唐,使人送了些药来,以她的身份,也算不错了。
    天气越来越往炎夏走,走哪儿都要带着纨扇,裴玉娇心心念念要跟裴臻去钓鱼,裴臻原本也定了时间,结果到得休沐日,窦老夫人又请,没法子,裴家一家去了窦家做客。
    裴臻路上应承下次休沐日一定去,裴应鸿凑热闹,说道:“大伯,咱们就去白河罢,钓鳊鱼吃。”
    “鳊鱼不好,鳜鱼好吃。”裴玉娇道。
    “鲫鱼好吃,烧豆腐。”裴应麟道。
    裴玉画翻他们一个白眼:“就不能都钓吗,我什么鱼都想吃。”
    众人都笑起来。
    唯有马氏,裴玉英有些心思,她们都知道窦老夫人为何相请,恐是寻了合适的姑娘或妇人,也不知裴臻看到了会怎么样。
    到得窦家门口,一众人进去,谁料裴玉娇当先看到一位妇人,头发花白,四十来许,一双细长眼睛,笑起来都瞧不见瞳仁,她浑身一僵,这不是窦家吗,怎么徐老夫人,徐涵的母亲竟然在,这,这实在与上辈子太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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