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鸿兄弟两个原就在不远处,听见声响,连忙走过来,与司徒修,司徒裕见礼。
    “今日白河热闹,本王与七弟四处看看,就不打搅你们了。”司徒裕与裴家没交情,本来便是为来看蒋琳,现蒋琳被人扶了回去,他没耐心寒暄。
    而司徒修因裴臻的关系,也不好去亲近裴玉娇,假装是跟着司徒裕过来的,与裴应鸿二人随意闲聊几句,只中间抽空还是瞧了她几眼。裴玉娇心情颇是复杂,原先自己总担心嫁不嫁人的事儿,现在司徒修就是她未来相公了。
    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她最后当作没瞧见,专心致志的放河灯。
    只在许愿的时候,想起种种往事,想起他上辈子的教导,想起与他一起度过的三年,想着这辈子还得与他过,她心想,现在已经没法再挑个好相公了,只能期望这个好,期望他对自己好,他跟她,能做对好夫妻。
    她看着河灯越飘越远,回过头时,瞧见司徒修玩味的眼神,好像在问她许了什么愿。
    她暗地里哼了声,扭过头不理他。
    两位王爷很快便走了。
    姑娘们放完河灯,与沈时光告别回了裴家,裴玉画与太夫人道:“表妹实在太不像话,今儿遇到两位王爷,她竟然往人家身上扑呢,丢死个人了,是二姐叫人扶着她回去的,祖母,我以后都不想看到她了!”
    蒋琳小家子气,太夫人也知,但做出这等事,却是出乎她意料。
    裴玉英道:“她这回确实过分了,也不知会否传出去呢,我也不想帮她。”
    太夫人叹口气,看来是真的,她与胡嬷嬷道:“你使人去蒋家说一声,叫她在家好好静养,也是十五岁的人儿了,飞燕难道不知道管教?蒋家可就她一个女儿!”
    飞燕是蒋夫人的名字,可见太夫人也有些动气,胡嬷嬷连忙应了声。
    蒋琳被搀扶着回去,随后裴家的婆子就到了,当着蒋承安的面传了这番话,蒋夫人脸面无光,知道太夫人是怪她没教女儿连累到裴家姑娘,她心里暗恼蒋琳不识大体,予她好好打扮,却做出这种不上台面的事儿,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这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不是个好货!
    她向蒋承安道歉几句,转头便去蒋琳房间,将她劈头盖脸痛斥了顿,勒令她近期都不得出门,蒋琳大哭一场。
    七夕节一过,天气越发凉了,竹苓今儿给裴玉娇换了条厚被子,又将原本的蚊帐收下来送去浆洗房,裴玉娇坐在案前挑首饰。
    很快妹妹就要嫁人,她得送添妆,只怎么看都不满意,前世她没那么用心,挑了支精细的碧玉簪送与妹妹便算忘了,今次却挑花眼,丁香笑道:“要不姑娘亲自去珠光阁挑好的送与二姑娘?”
    裴玉娇眼睛一亮,笑道:“呀,这主意好!下回你陪我去,你眼光挺不错。”
    吸取泽兰的教训,她尽量对待丁香与跟竹苓差不多,这样不容易厚此薄彼,不过丁香的人品原本也不差。
    丁香连连点头。
    说话间,裴臻进来了,与裴玉娇道:“换身骑射服,为父带你去城外玩一圈。”
    要是平时,裴玉娇一早答应,可现在情况不同,她便是选了相公又如何?司徒修的态度如此坚决,她看出来,便算自己嫁人了他也是不依不饶的,她的人生注定了要跟他纠缠不休,故而她不会再去相看那些男儿了。
    可与父亲怎么说?她想到裴臻的大怒,心头又发颤,捂着肚子可怜兮兮道:“爹爹,我不舒服,咱们下回再去行吗?”
    裴臻担心她生病,忙与丁香道:“快去请大夫。”
    “不用,不用,躺一会儿就好了。”裴玉娇道,“爹爹,没事的,可能今儿早上我吃多了,有些涨。”
    “那还不去躺着?”裴臻扶着她往里屋去,“兴许也是着凉,前几日不是下雨嘛,你晚上是不是没盖好被子?还是叫大夫看一看为好。”
    他轻声细语,像是世上最慈爱的父亲,裴玉娇愧疚对他撒谎,忍不住眼睛一红,坐在床头靠在他肩膀上道:“爹爹,你不用为我担心的,我已经长大了,我也不笨了,假使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能自己处理好的!”
    女儿突然那样认真,裴臻有些惊讶,粗砺的手指抚过她下眼睑道:“怎么要哭了?又好好的说这些?便是你没照顾好自己,为父又不会骂你。”他摸摸她脑袋,“躺着吧,等好了,为父再带你出去。”
    她点点头,看着父亲走了。
    乾清宫里,司徒恒成坐在大椅上,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岁月在他面上染了风霜,却也叫他显得更为睿智,此刻,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看着立在下首的儿子司徒修。
    为娶裴家大姑娘,这儿子费尽心思,许贵妃来说,司徒弦月也说,如今终于轮到他自己。
    司徒恒成淡淡道:“裴臻性子火爆,若朕真下了旨意,只怕他要跟朕拼命了。”
    但上辈子,他却主动为自己定下这门亲事,司徒修嘴角翘了翘,垂首道:“父皇,儿臣此前早已惊动到裴大人,故而他才会在营中挑选兵士,所以裴大人要拼命,定会冲着儿臣而来,也许这一辈子他也会痛恨儿臣。”
    这句话叫司徒恒成动容,他问道:“即便如此,你也要娶他们家大姑娘?”
    “是,还请父皇成全!”司徒修跪下来,恳求道,“儿臣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终身大事该由父皇命定,是儿臣僭越。儿臣愿领受一切责罚,只求父皇答应!”
    殿中沉静,唯有司徒恒成手中朱笔轻轻敲击案台之声,他想起司徒弦月说得,这孩子孤苦,自小没有生母照拂,假使有心仪之人相伴,也算皇上对他的弥补了。他的手突然一顿,脑海里浮现出张盈盈从楼台纵身一跃的身影。
    他虽是皇帝,拥有三宫六院万千佳人,却始终负了她,枉费她一番深情,“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的声音缓缓而出:“起来罢,男儿先成家后立业,你明年十九,也是该成婚了。”
    司徒修知他应允,心中大喜,连磕了三个头方才立起。
    见他如此,作为父亲也颇是高兴,想当初他成婚,何时能有这样的美事?父皇严苛,他只字不敢言,无奈娶了现在的皇后,司徒恒成心想,不管如何,他总算是个好父亲罢!
    为给妹妹挑漂亮的首饰做添妆,为给她个惊喜,裴玉娇这日揣了银票,没有告诉裴玉英,只私下与太夫人说一声,便要坐了轿子去珠光阁,谁料在路上遇到裴玉画,笑眯眯问道:“要去哪儿呢?”
    “不去哪儿,就在这边散步。”裴玉娇忙道。
    裴玉画噗嗤一声笑起来:“是吗,散步你散到垂花门附近?可是要出去?”
    裴玉娇见瞒不过去,只得道:“我偷偷告诉你,我是去给妹妹挑添妆的,去珠光阁!”
    “原是如此,可你竟然不叫我去?”裴玉画斜睨她一眼,“你说吧,这家里谁有我眼光好,罢了罢了,我随你一起去,我上回买了珊瑚镯子,这回还想配个簪子,掌柜那时说没有,不定已经打好了。”
    她雷厉风行,一边说一边使人与马氏禀告,当下就拉着裴玉娇往外走。
    二人坐上轿子,不出一刻钟便到珠光阁。
    这珠光阁顾名思义便是专卖首饰的,与买胭脂水粉的余香阁齐名,掌柜有通天本事,什么样儿的珠宝都能收到,故而每日这里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裴玉画是常客,一去就叫女伙计们围上来招呼,掌柜笑道:“三姑娘来得正好,可是要珊瑚簪子?正当到,我原想着……”
    话未说完,有个极娇美的声音,带着些嚣张跋扈的味儿道:“这簪子我要了,烦劳掌柜送与国公府去。”
    姐妹两个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的,正是许黛眉,不,如今她是周夫人了。
    裴玉画岂会卖她的账,挑眉道:“这簪子我一早与掌柜说了,自然是我的。”
    许黛眉笑起来,区区侯府姑娘不看看地方,她许家有贵妃,周家又是曹国公府,裴家算得什么?她脸色一板:“假使你还想铺子开下去,现在就送过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掌柜的左右衡量,实在不想得罪许黛眉,只得与裴玉画道歉:“还请三姑娘再等两日。”
    裴玉画气得脸色发红,正当这时,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周夫人您大人大量,跟一个姑娘家计较什么?原本我瞧着这簪子也更配她一些。”说话间,他将簪子从掌柜手里抢了下来,斜插在裴玉画头上。
    ☆、第058章
    许黛眉大为恼怒,抬眼看去,竟是薛景元,她微微怔了怔,本是要出口的狠话吞了回去。
    许家仗着许贵妃生了儿子,司徒璟又颇得皇上重用,在京都自是风光无量,可这薛家也不一般,薛老爷历经三朝不倒,而今嫡长孙女嫁与司徒熠,朝堂多数官员都拥戴他,两位王爷都有储君之相,处理关系向来是极为谨慎,这薛景元又是薛老爷的嫡长子,与许家当然是势不两立。
    然而明面上,河水不犯井水,故而便是许黛眉也是忌惮的,怕闯祸引得父亲责备,她淡淡道:“薛公子何时闲得要管这等小事?”
    薛景元笑道:“今儿我原是来为妹妹挑件生辰礼物,周夫人,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簪子看我面子便让与三姑娘罢,不是正好配套嘛。”他目光朝裴玉画手腕上看去,她一对皓腕上正环着鲜艳的珊瑚镯子。
    若是别人,她可能会让,可许黛眉因周绎与裴玉英的事儿很介意,虽然周绎突然又对自己好了,求着自己嫁与她,但那段往事她不曾忘。故而看见裴家姐妹,就像仇敌狭路相逢般,许黛眉冷笑一声:“我不让又如何?你薛家未免管得太宽了!”
    薛景元态度从容,看向掌柜,“可是三姑娘早先就与你说定的?”
    掌柜受两面夹击,冷汗直流,一个是司徒熠的小舅子,一个是司徒璟的表妹,他如何应付?恨不得就晕倒在地上不起来了,眼见他这等可怜模样,裴玉画挑眉道:“算了,这珊瑚簪子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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