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口箱子被轻手轻脚放在东窗案侧,穆寒把内室的烛火都吹了,仅剩东窗一盏,就着微微摇曳的灯光,他守着她,翻开绢卷。
    他要再努力些,为她解忧。
    ……
    天色渐渐暗了,烛火摇曳,室内寂静,烛芯在爆开前就被人及时剪去,仅偶尔有一些绢帛摩擦的细响,几不可闻。
    只都这么安静,韩菀却还是睡得不大安稳。
    天黑下来以后,内房大部分地方都陷入昏暗之中,她眼睫颤动。
    睡梦中总觉心悸,沉甸甸不安稳,她眼睑动了动,模模糊糊中,她隐约见一小圈晕黄的灯火。
    灯下是一异常高健魁伟的身影,映着灯火朦朦胧胧的,坐姿笔挺,轮廓刚劲十足。
    她一下子安心了。
    沉沉睡了过去。
    ……
    韩菀这一觉睡得沉,连晚膳都没吃,次日醒来,疲倦消退,精神重新振奋。
    她忙碌着,估摸着日子,等了有七八日,她提笔写了一封信。
    信中问杨于淳可有闲暇,待他得空了,希望两人能见一面,她有些事想当面和他说。
    她命人把信送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孙氏心也不是坏的,观念不同分歧难以避免,话说现实很多父母也是这样诶,会把他们认为好的都给孩子按在头上,说不通。(强烈吐槽!)
    哈哈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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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信送出去后,很快就有了回音。
    韩菀突然邀约,字里行间还透着郑重,杨于淳有些诧异,但他很快送回一封信表示同意。
    雪后初霁,天空一碧如洗,天光和雪光交织映在窗棂子上,偌大的外书房安静又敞亮。
    韩菀放下手中信帛,对穆寒说:“杨表兄同意了,我们明日就过去。”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很郑重,为此腾出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午膳后稍稍休憩,披上斗篷登车离开总号。
    辎车朱轮轻微又有节奏的轧呀声,韩菀特地乘坐装饰常见的车架,一离开朱雀大街就把府徽摘了,慎防遇上自家家人。
    青帷辎车进入内城,沿着青石板大街直入,一直到接近左徒府衙的一处名叫天香居的三层高楼才停了下来。
    韩菀下车,直上三楼,进了左侧的最后一间雅间。
    这雅间她订的,杨于淳回信语气甚温和,言道地点时间她确定后使人告他便可。
    韩菀推开窗扇,空气沁冷,前头就是左徒府衙,屋宇层层叠叠,瓦顶檐角厚厚一层白皑皑积雪。
    杨于淳早已开府置属,亲眼看见宏阔的左徒府,才更直观感受到他的年青有为,左徒,郇国数得上号的人物。
    当然,杨于淳未婚还是杨家世子,这府衙对他而言更像一个公署,襄平侯府才是家。
    韩菀选了临近府衙的一处酒楼,杨于淳愿意迁就她,她也很体贴他的忙碌。
    约在未正,但她早早就过来了,她对他有愧,总不能还让对方等她。
    她早了半个时辰,不想,杨于淳也很快来了。
    酒楼就在府衙侧,自有小厮来提点掌柜,得知韩菀已到,杨于淳随后就过来了。
    护卫远远见了,立即上楼禀报,韩菀闻讯讶异,她才坐下一小会。
    她略略整理衣饰,才站起,便听见雅间外脚步声,皂靴落在木质楼板上,不疾不徐,稳健沉着。
    一如杨于淳其人。
    雅间门打开,外面见礼的声音,韩菀抬头望去,杨于淳已转出雅间门前,他玉冠束发,一身正装,藏青色的云纹广袖大衫威仪又厚重,衬得气质愈发稳肃。
    他缓步入内,韩菀敛衽:“杨表兄。”
    杨于淳久居上位,为人端正持重,很沉稳,日常理政不拘言笑惯了,但对韩菀,他尽量温和,俯身扶起:“表妹无须拘礼。”
    回了一礼。
    互相见过礼,二人在茶案两边面对面坐下,砂瓶里的水已汩汩微沸,韩菀把研碎的茶末撒进去,片刻,滚烫的茶汤浇进两个陶盏之中,她执起一盏,递给杨于淳。
    杨于淳双手接过,颔首:“有劳表妹。”
    “表妹可安?诸事繁琐未得闲暇,我正欲这两日去拜见姨母,姨母可安?琮弟可安?”
    “俱安。”
    “表兄政务繁忙,阿娘都知,得了空闲再去无妨。”
    “淳谢姨母体恤。”
    两人喝了口茶,缓声说起话来,虽不熟悉,当到底是血缘之亲,也算相谈融洽,气氛不错。
    韩菀能感觉得出来,杨于淳待她的态度很温和,温声缓语,肯定比他平日和煦得多了。
    看眼前俊美沉稳的青年,她心里有些感慨。
    韩菀其实很钦佩杨于淳,他严于律己,作为朝中实干派的首领人物,类似保河堤之类以身犯险的事他做不止一次。
    郇国重法,严法重典,以法束民,少有他这般真正把百姓庶民放在心上的高官。
    这很难得。
    杨于淳还是世卿出身,这更难得。
    可以说,他的人品作风,才是韩菀选择先和他坦诚退婚的重要原因。
    两人说了一阵子的话,韩菀也不想太耽误他的时间,便侧头,看向以穆寒为首的几名近卫。
    穆寒心领神会,领着人退出了雅间,守在门外。
    杨于淳顺着韩菀目光看见穆寒,这名有外域血统的护卫首领他还颇有印象,是个高手。不过他也不觉出奇,韩氏王族出身几代君府,有高手寻常。
    他也吩咐自己身边的人下去。
    室内清净了,仅剩表兄妹二人。
    韩菀站起,敛衽下福,深深一拜,杨于淳惊讶,站起,“表妹?”
    他接着的话没再问下去,因为韩菀小心从怀中取出一物,纤细玉白的手掌摊开,掌心一枚羊脂玉配。
    红绦丝线,梅花含苞,其上一喜鹊登枝,雕工精致栩栩如生,寓意喜上眉梢。
    这玉佩原是一对。
    另外一枚,在他手里。
    韩菀是初春生的人,那年外祖母四十大寿,母亲携他南下贺寿,姨母怀胎五月,寿宴上,他和未出生的小表妹指腹为婚,交换了玉佩为信物。
    韩菀玉佩喜鹊在左,他玉佩喜鹊在右。
    “表兄。”
    韩菀低低说道,值得庆幸的是,她和杨于淳的订婚并未开始过大礼,仅当初交换的一枚玉佩做信物,而母亲很早之前,就将玉佩交给她收藏。
    杨于淳惊讶一瞬,很快恢复镇定,他扶起韩菀,顿了半晌,“表妹,这是为何?”
    韩菀愧疚:“阿菀有愧。”
    她抬头,诚恳解释:“表兄应知,韩家如今境况,阿爹早逝,二郎却还小。”
    她也没办法,韩琮不但年纪小,还体弱,至今,她和孙氏依旧小心翼翼,生怕一错眼就养不住他。这样的韩琮,就算几年之后长大了,只怕也难承受韩氏重担。
    “我不想将韩氏交到外姓管事手中,财帛动人心,除了第一个胡荣杜义,还会有第二个。”
    “如今的曹邑宰,便是他日前车之鉴!”
    说到此处,她脊梁不自禁绷紧了,声音坚定起来:“阿菀是韩氏血脉,爹爹长女,韩氏遇危不明之时,我当承起重担。”
    她看杨于淳,愧疚,低声:“阿菀不欲外嫁。”
    她向面前人郑重道歉:“是我的不好,我也不想辜负盟约,可是……”
    只能二选一。
    “想定以后,便约见表兄,阿菀有愧,不敢再耽误表兄。”
    “请表兄体恤,恕罪。”
    将玉佩置于掌心,她深深一福。
    陈恳陈情,一拜再拜,不管之前考虑得多周详有多少把握,到了这一刻,韩菀也是忐忑的。
    她低下头,下意识屏息。
    静谧一阵,她心弦不禁绷紧了。
    “表妹请起。”
    杨于淳沉默一会,其实是惊讶。
    韩菀让他惊讶了。
    今日之前,其实两人也就见过寥寥几面罢了。他待韩菀温和,那全因她是他的表妹,是家人还是未婚妻,其实两人很陌生。
    他对韩菀的印象,很美,娴静端庄。
    只不过,端庄娴静并不鲜见,郇都贵女大多如此。至于美貌,那也不会动摇杨于淳的心智。反正,就是一个比较模糊比较寻常的仕女形象。
    方才一席话,让杨于淳彻底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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