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走之前给他喂了药,陆晚晚给她的解药就下在药汤里,他喝了以后很快就苏醒,众人却以为是现了神迹。
    陆建章醒来后眼歪口斜,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涎水如注。
    他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珠子能动,就连翻身都指望人帮忙。
    “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陆晚晚抬起手绢,擦了擦濡湿的眼角。
    陆建章口中呜咽有声,却无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陆晚晚和李长姝商量,还是得找大夫来看。
    京城的大夫,有名的无名的,都往陆府来看过。
    他们都诊断陆建章是中了风。
    他的症状和中风一模一样。
    李长姝吓得暗地抹了好几回眼泪,中风后的人没了指望,不死已算命大,他这辈子大概都好不起来。
    陆建章一直将钱看得要紧,她也不知府上究竟有多少家产。
    她算计着陆建章撒手人寰后如何才能分得更多家产。
    李长姝疏于照顾陆建章,沈盼又病了,陆倩云得照顾她,便只有陆晚晚日夜守在他身边,精心照料。
    治了好几日,他一点起色也没有,陆府一片灰败,人人自危。
    陆建章一倒,陆府的顶梁柱就塌了。
    陆晚晚上抚姨娘小姐,下安丫鬟小厮,甚至自己掏钱给下人发放月钱。
    陆建章虽口不能言,但眼睛和意识都是清明的,他看出府上究竟谁是真心对他好。最艰难的时候,才看得出真是的人心。
    他不知道,陆晚晚温顺的眉眼中藏着毒,一点点,一滴滴,沁入他的皮肉,将他骨子腐蚀。
    七月中,陆建章晕倒后的十几日,府上来了个术士。
    那人穿着青色长衫,有一头很柔顺的长发。他年纪看上去不大,说话却老气横秋:“贵府的病人如果再不治,最多不过三日,他就会死。”
    李长姝吓得登时用帕子捂住了嘴,一脸惊恐。
    她知道陆建章活不长久,但真正面对他即将死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害怕。
    “你有办法救他?”陆晚晚问。
    术士满脸“你怎么这么多废话”的神情,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也不点头,也不说话。
    陆晚晚和李长姝对视了一眼。
    “请问您是?”陆晚晚又问。
    他眼神锋利,脾气不怎么好,不耐地回答她:“我可以救他。”
    “真的吗?”李长姝虽不喜他的态度,但她知道,有些本事的人脾气一向比寻常人大,她恳求道:“请先生救我家老爷。”
    术士道:“我有治他的药丸,不过这药治标不治本,他这病也除不了根,他要想活命,这辈子只能靠药丸吊命。”
    “可以的。”李长姝急切地说。
    术士又道:“这药可不便宜。”
    李长姝说:“多少钱?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的。”
    术士报了价。
    李长姝怔住了,什么药竟然比黄金还贵?
    术士见她愣神,略微蹙眉,眉宇间不耐烦的情绪一览无遗,他唇角略微讥讽地弯了一下:“不想他好了?”
    李长姝犹豫,她知道陆建章的原配妻子是允州首富,岑家的家产都在陆建章手里,可这药实在太贵,日复一日吃下去,金山银山也会掏空。到时候还能留下什么给他儿子?
    “买不买,咱们还是问父亲吧。”陆晚晚说道。
    李长姝迟疑:“可是他不是不能说话?”
    陆晚晚说:“他口不能言,眼睛却还能动。”
    李长姝再想阻止,也没了理由,府上姨娘小姐都在,她怕以后担个害人性命的罪名,于是带着术士和一大帮人去陆建章屋里。
    他在床上躺了十几日,身子骨都躺得僵硬,唇角被不断流出来的口水侵蚀,又红又肿。
    看到陆晚晚他就口中呜咽。
    “父亲,这位先生有药能救你。”陆晚晚走过去,亲自将陆建章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让他舒舒服服地靠着。
    陆建章情绪激动,呜咽得更大声。
    李长姝又将药的价钱告诉他,陆建章一听,差点晕了过去。一药千金!!
    术士面无表情:“一粒药丸只能管一天,如果第二日不服药,你就会感觉身上被百蚁啃噬,万分痛苦。”
    每日光是吃药就要花费大笔钱财,陆建章心底苦似莲子。
    若是从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可不久前,他刚花却七成家产。
    他心头肉被剜得生生的疼。
    陆晚晚问他:“父亲,你若是同意买药,就动动眼珠子。”
    他躺了十几日,这种痛苦无人能体会,他不想这样过下半辈子,于是忍着心痛,晃了晃眼睛。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再多的钱就没处花了。
    陆晚晚眼底涟漪顿起,她已料到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李长姝支钱给陆建章买了药丸。
    起初没有多买,先买了五粒,试试药效。
    拿到药丸后,她便喂陆建章服下。
    那术士是陆晚晚找的人。
    她提前让纪南方研制了一种□□,服下后就跟中风症状相似。解药分次给他服下,他今日当会大好。
    术士千金卖的药不过只是普通的寒食散,长期服用会有瘾,从此以后他日日都离不开。
    陆建章不会怀疑药的真假,因为他经历过绝望,在床上躺的这段时间,是他此生经历过最黑暗可怕的噩梦。
    他绝不想再过回那种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毫无尊严的日子。
    为了维持他奢靡的生活和开销,他会想法子弄钱。
    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卖官。
    他手握实权,会心存侥幸,以为卖些小官无伤大雅。
    陆晚晚毫不犹豫他会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圈套之中。
    她进行得很顺利,迫不及待要回陆府,她已好几日不见谢怀琛。
    她纳闷,前两日他还来看自己,这几天却未来过,不知在忙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激动、兴奋、陆渣渣总算要死了!
    第74章 打击
    谢怀琛这晚回府,时辰已经不早, 夜深了, 四周一片寂静,除却虫鸣在草丛窸窣, 其余半点声音也无。
    穿过庭院,他看到屋子里点着灯,灯光将陆晚晚的影子投映在碧纱窗上,她坐在桌前,手中在翻书, 影子静匿。
    谢怀琛闭目,呼吸吐纳, 脑海里浮现出他知道的事情。
    杜若告诉他陆晚晚可能不是陆建章的亲生女儿。他对此事存疑, 命人去查。陆晚晚办事很有分寸,他对她很放心,也不会主动搅和她的事,但他需要知道内情,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有力的支援。
    他找了给岑思莞接生的稳婆, 岑思莞生得很美, 稳婆至今对她仍有印象。陆晚晚不是在京城陆宅出生的, 临产前岑思莞搬去了京畿的庄子上。为保万全,陆建章提前半月便将稳婆请去庄子上好吃好喝供着。稳婆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东家,对陆家的印象一直很深。
    她说岑思莞生产陆晚晚的时候难产,生了整整两天才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才发现,胎儿过大, 造成生产困难。
    胎儿生下来圆润饱满,根本不像早产。
    提前半月便请稳婆,说明陆建章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岑思莞什么时候生产,之所以搬去庄子上,只是要避人耳目。
    他们给了稳婆很大一笔钱,让她保守秘密。
    谢怀琛用更大一笔钱撬开了稳婆的嘴。
    陆晚晚生于十二月,陆建章和岑思莞五月成亲。据陈嬷嬷所说,岑思莞和陆建章从认识到成亲,半月时间都没有。
    陆晚晚不可能是陆建章的女儿,他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他才可以毫不在意地将她送回允州乡下,多年来不管不问。
    谢怀琛立于檐阶之下,身影被廊侧的暗红灯笼投出了一道凝重的黑色轮廓。
    他双目沉沉,盯着屋里安静的人影,心绪颇烦。
    此事无从验证,告诉她也只是徒增烦恼,反惹她心烦,再者,她的生身父亲下落不明,恐怕会成她毕生心结。
    可若不告诉她,她则要背负着弑父的压力,她会暗中唾弃自己。
    该何去何从?
    谢怀琛在中庭徘徊数回,难下决心。
    ————
    陆建章不知道术士给他的药是寒食散,他对术士的话言听计从。
    是这药丸将他从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拉回来的。
    他在术士手上一次性买了半年的药。
    他实在怕,再变成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他将术士奉若神灵,掏钱勤快得仿佛孝子贤孙。
    术士得了钱财回来禀报陆晚晚,她勾起嘴角,眼里全是潋滟风情:“你做得很好。”
    她重重赏了那术士。
    李长姝经过这件事情,发觉当夫人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手里有钱。
    陆建章的钱藏得很深,他不相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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