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吃这个话题,吴峰非常有发言权,他喝了杯酒,放下杯子说:“们食堂做的大锅饭那真是难吃死了,尤其是你们要吃了虞三娘旅馆那个大妹子做的饭啊,回了食堂更没胃口。”
    一听这话,跟他同住一个屋的向红辉最有发言权了:“他啊,现在三天两头往人家虞三娘旅馆跑,就为了那一口吃的,活像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一样。”
    “你说我,那我带回来的你别抢着吃啊。”吴峰反过来吐槽。
    最老实的石大头又说话了:“确实好吃。”
    他是个实诚人,他说好吃,那肯定是好吃。
    大家来了兴致,问吴峰:“这家店有什么特色,你说得这么夸张,至于吗?”
    吴峰放下筷子:“怎么就不至于了?你们问向红辉和石头,我带回来的豆腐干他们是不是抢着吃?”
    石大头又说:“好吃,就是少了点,一包不够分。”
    吴峰得瑟地一扬眉:“我上次过去看到老板娘在晒萝卜,说是要做萝卜干。她已经答应了,先卖我一份,回头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谁抢了?你给我带一份不行吗?我给你钱。”向红辉说。
    大家瞧向红辉这个死鸭子嘴硬的人都主动提出要掏钱了,这下是真相信了吴峰的话。
    可还是有没吃过的难以置信:“真有那么好吃?吴峰,你小子别是吹牛的吧!”
    吴峰冷哼:“你就当我吹牛了。老板娘太刻苦勤奋能干了,都没时间做菜,做的东西总是供不应求,你们不相信正好,也少几个人跟我抢。”
    “那可不行,你吴峰都嚷着好吃的,回头我也要去看看。”旁边一个勾上吴峰的肩厚脸皮地说,一点都不在意前两分钟自己还在质疑这点。
    刘彩云母女俩本来是想展示一下厨艺,尤其是周小兰的厨艺,用俘获男人胃的方式俘获男人的心,招个乘龙快婿的。毕竟周小兰现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好展示一下贤惠了。
    谁料却碰到了吴峰这个不知道是真愣头青还是不会看脸色的,竟然一直在吹捧一个旅馆的厨娘,面前摆着大鱼大肉却抢着要吃什么豆腐干、萝卜干,就不信这东西还能比肉更香。他这做法让刘彩云母女俩的计划看起来像个笑话,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姚玉洁瞄见这一幕,嘴角悄悄勾了起来,两个乡下人,都没吃过什么好玩意儿,能做出什么好菜?这三道肉菜做得难吃死了,齁咸齁咸的,除了咸就没其他味。别人客套两句,她们还真当自己做得好吃了,这下打脸了吧,活该!
    自打他们进城一来,姚玉洁就没一天舒服的,如今看到她们母女吃瘪又不敢发作,心里自是快意,恨不得吴峰再多吹捧一会儿。
    姚玉洁都暗暗下了决定,回头一定要去虞三娘旅馆买点什么萝卜干、豆腐干的回来,好不好吃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能拿回来拍在桌子上恶心这母女俩。
    她就想看到她们变脸,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这顿饭吃到最后,完全没达成周家成要的目的,因为从头到尾这些年轻人都没多看周小兰一眼,全讨论吃的去了,从虞三娘旅馆的小食说到大家家乡的各种美味。好好一变相相亲宴最后变成了美食讨论大会,周家白赔了一顿饭,啥效果都没达到。
    等客人一走,刘彩云的脸就拉了下来:“你这些战友都是些什么人嘛,没点眼色,到别人家来吃饭还一个劲儿嚷着外面的东西好吃,诚心来下咱们面子的啊!”
    周家成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她这么说,更不高兴了:“我看小兰的厨艺是应该好好改善改善,娘你有空多教教她!”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丢脸。
    刘彩云赶紧应是,她比谁都清楚女儿做饭的水平根本拿不出手,今天这桌子都基本上是她做的,周小兰只是做了些打下手的活。
    姚玉洁在一旁悄悄撇嘴,得了吧,娘的水平就那样,还教女儿呢,能教出啥样的,别丢人了。
    贤惠漂亮这一招没有行得通,只能想其他法子了。
    在这个年代,姑娘家要么自己长得漂亮,要么家里有本事,实在不行有个工作也成,那在相亲上也能压倒一大片人。
    周家成扭头问姚玉洁:“你们学校还缺人吗?”
    姚玉洁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抬眼瞄了一眼周小兰,故意问:“小兰是什么文化?”
    周家成在家都没念过书,就更别提周小兰了。
    周小兰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说,周家成替她回答了:“她没上过学。”
    姚玉洁马上就接口:“那恐怕不行,字都不认识,怎么当老师教学生?”
    这可不是她故意为难周小兰。
    这倒是,但在学校工作体面,说出去也有面子,更好找对象。周家成问:“那其他的岗位呢?比如食堂总还缺人吧?”
    这也不需要会认字。
    姚玉洁摇头:“食堂是肥差,早就被有关系的人拿下了,现在都没空位,我不过一个小小的老师怎么把人塞得进去?”
    周家成犯了难。
    刘彩云听完儿子媳妇的讨论,感觉找到了机会,忙拉下脸说:“玉洁啊,你再想想办法,给你妹找个工作,这样多一份收入,咱们家里的开支也能宽裕一点。”
    也是,姚玉洁也巴不得小姑子嫁出去或是出去工作,省得天天在家里跟婆婆一起生事,找她的不痛快。她拧着眉问:“那小兰会什么?”
    这可问住了刘彩云母女俩。
    半晌,刘彩云昧着良心说:“会做饭,会收拾家里,还会一些针线活,大姑娘家会的,她都会。”
    周家成听到这个眼睛就一亮,说:“你们家铺子上不是一直忙不过来吗?让小兰去帮忙吧,她也会针线活,请外人不如请自家人。”
    刘彩云也赶紧说:“对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好事自然要紧着咱们自家人。玉洁啊,你就帮帮忙,咱们一家都记得你的这份情。”
    姚玉洁本来是不大情愿的,把小姑子弄到自家的裁缝铺上,那不是给自己请一尊大佛吗?不过转念一想,铺子是她家的,周小兰去了就得老老实实的,刘彩云不想她女儿丢工作,那以后也得奉承自己。这不,看现在刘彩云对她态度多好。
    这么一想,好处多多啊,便点头答应了:“我回去问问还要不要人。”
    次日,姚玉洁下了班,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时间,才慢吞吞地回去,走到半路的时候,她想起了吴峰说的那个虞三娘旅馆里的菜很好吃,秉着让婆婆小姑子丢脸的想法,她干脆一转身就去了旅馆。
    当时正值饭点,最近在店里面吃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姚玉洁一进门就闻到了诱人的饭香味。她侧头一看,桌子上两个人吃的是红烧鲫鱼,鲫鱼煎得两面金黄,上面的汤汁饱满,味道浓郁,让人难以忽视。再看两人的吃相,哪怕是吃刺多的鱼,他们的速度也不慢,一口鱼一口饭,甚至最后两人还把汤都舍不得浪费,倒进了饭里泡着吃。
    有这么好吃吗?姚玉洁对吴峰说的凉拌香干和萝卜干有点期待了。她走到柜台前问老板娘:“听说你们这儿有豆腐干和萝卜干卖,怎么卖的?”
    老板娘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事了,她说:“你稍等,我问问还有没有。”
    说着她走到跟后院隔了一堵墙的地方,喊了一声:“秀芳,有人想买萝卜干和豆腐干。”
    覃秀芳正在吃午饭,听到这话,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放下碗筷,擦了擦手跑到旅馆前面。
    一进旅馆大门,她就看到了站在柜台前的姚玉洁。姚玉洁比她大两岁,今年刚满二十,因为出身富裕,从小不缺营养,姚玉洁发育得很好,身形高挑丰满,皮肤比较白。她打扮得也非常潮,一身纯白色的洋装,头发大波浪卷,脸上抹了妆,看起来摩登又漂亮,难怪周二狗一看到她就疯狂追求呢!
    上辈子她只见过姚玉洁两次。一次是姚玉洁陪周家成回老家探亲,一次是九十年代的时候,她进城被村里人送去找周家成。不过两人都没什么深交,话也没说过几句。
    对于姚玉洁,覃秀芳的心情很复杂,因为她很清楚,即便没有姚玉洁也会有张玉洁刘玉洁,说白了,还是周家成嫌弃她,想找个城里人,姚玉洁只是刚好赶上了。
    但不怨恨这个人,不代表覃秀芳就待见姚玉洁,这个人到底是间接造成她上辈子悲剧的推手之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以前几十年都很难碰到的人,这辈子倒是三天两头遇上,这才多久啊,就碰到第二次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叹一声孽缘不浅。
    覃秀芳压下见到姚玉洁的复杂心绪,越过她走到柜台前问老板娘:“是谁要卖豆腐干和萝卜干?”
    老板娘偏头指了指姚玉洁。
    覃秀芳有点意外又不意外,看到姚玉洁她就该想到的。虽然不对付不待见,但她不会跟钱过不去,谁来买东西她都卖,只要以后姚玉洁知道了她的身份不膈应,她一点意见都没有。就怕姚玉洁以后会恨不得将今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覃秀芳转身,客气地笑着问姚玉洁:“你要多少?我们这里的豆腐干、萝卜干都是用油纸包好的,半斤一包,豆腐干一包十五块,萝卜干一包十块。”
    姚玉洁听覃秀芳说话条理清晰干脆,再看她的年龄也不大,估计就跟家里那个不安分的小姑子差不多,但人家却出来自力更生了,谁像家里那个什么都干不好,还天天挑事,弄得家宅不宁。
    姚玉洁从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递给了覃秀芳:“一样来两包。”
    阔绰啊!这豆腐干和萝卜干覃秀芳本来就卖得不便宜,因为做这个比较费油,而且现在都是手工挺麻烦的,所以一开始定价就比较高,她也没想着走量,因而有意提高了价格。
    但姚玉洁不愧是有钱人,眼也不眨地就要了四包。这一单买卖覃秀芳就能挣三十几块,她自然高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好,你稍等,我给你包起来。”
    她拿了绳子,把油纸捆起来,四包绑在一起,上面特意留长了一些,圈起来打了个结,刚好可以拎着。
    “好了,谢谢惠顾。”覃秀芳将绳子递给姚玉洁。
    姚玉洁轻轻接过绳子,马上体会到了打这个结的方便之处:“你这样弄倒是挺好的,不怕脏了手。”
    油纸上难免有时候会沾上油或是里面的汁水浸出来,拿着油腻腻的,很不舒服。对于姚玉洁这样的体面人来说,自然嫌弃,覃秀芳这个做法,倒是让她又满意了一些。
    覃秀芳含笑说:“你喜欢就好。”
    姚玉洁点点头,倨傲地说:“要是好吃,我下次再来买。”
    等人走后,老板娘放下了算盘,挑了挑眉:“认识的?”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覃秀芳见被老板娘看出来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前夫在城里娶的老婆。”
    都第二次碰到姚玉洁了,很显然,他们一家也住这附近,再碰上是迟早的事,覃秀芳也懒得撒谎。
    老板娘被覃秀芳的语不惊人给吓了一跳,失语了片刻才讷讷地问:“你就不怨恨她?”
    覃秀芳耸了耸肩:“关她什么事?”
    抛弃她,骗她,利用她的都是周家人,当然作为既得利益者,姚玉洁也并不无辜,但还升不到恨的地步。她这人恩怨分明,要恨也是恨周家人狡诈阴险无情,利用了她一辈子。
    老板娘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真想得开,换了我,敢负老娘,我提刀砍了他全家。”
    覃秀芳心说,刚重生那会儿,她也不是没动过这些念头,但跟这些人渣同归于尽,让真正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苦苦找自己一辈子,太不值得了。
    要是她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她也许就真的这么做了,但不是,她还有亲人在等她,她得好好活着,比周家人活得还要好。
    见覃秀芳兴致不高,她也不提这个扫兴的话题,问起了另一件事:“你进城来,不是找他们的吧?”
    覃秀芳摇头:“当然不是,我要找的是我失散的亲人。”
    老板娘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主动揽下这事:“知道你亲人的名字、长相特征吗?我在这城里还有几分人脉,兴许能帮得上忙。”
    “谢谢,不过我也好多年没见到过他们了,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 覃秀芳婉拒了老板娘的好意,因为她没法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父母的名字和长相,当年为了逃生,他们根本没留下名字,只是给了老乡一笔钱,让他们帮忙抚养她,说等以后再回来接她。可惜走了没几年,养父母的家乡就沦陷了,他们不得不逃命,这一逃就彻底失去了音讯。
    乱世飘零,什么事没有,老板娘见怪不怪:“行吧,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喊一声。对了,你前夫一家子就在这附近吧,你不担心他们找你麻烦?”
    覃秀芳笑了笑:“他们抛弃我的,找我什么麻烦?我没去部队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他们要真敢找我,我也去他们单位找找他们领导说道说道,总不能这么欺负我这样的穷苦无产阶级姐妹吧。”
    老板娘被她逗笑了:“你挺有意思的嘛,你那前夫抛弃你,娶了刚才那个尾巴翘上天的,迟早会后悔。”
    “我也这么觉得。”覃秀芳跟着笑。她倒不是对自己自信,而是知道周家人区趋炎附势的性格非常了解。一旦知道她父母的身份,他们铁定会后悔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老板娘招了招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过来,这天下没有丑女人,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你底子不比刚才那个女人差,只是以前在乡下日晒雨淋,不注意保养,皮肤粗糙干燥晒黑了,得好好护理,还有你这身衣服,也该换换了,不求你天天穿那什么洋装,但有钱了好歹做两身漂亮点的,自己穿着也开心啊。”
    覃秀芳还计划着囤粮食买房,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哪舍得花这个钱:“不用了,老板娘我有衣服穿的。”
    老板娘把她拉进了屋,拉开衣柜,里面一柜子旗袍,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的都有,漂亮极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覃秀芳也不例外,她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难怪老板娘天天都一身旗袍呢,原来家里藏了这么多,看来她对旗袍是真爱。
    老板娘走到衣柜前,纤细如玉的手轻轻抚过一件件旗袍,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一样,眼神眷恋,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这可都是我的宝贝,喜欢吧!”
    覃秀芳没法违心地说不。她点点头,肯定地说:“老板娘的收藏真丰富。”
    “这都是我找针脚好,绣工好的老师傅做的,还有这两件上面的样子都是我自己画的。”老板娘兴致勃勃地道,提起旗袍,她的脸上仿佛能发光,似乎连脸上的皱纹都淡了一些。
    看来老板娘也是有故事的人。覃秀芳轻轻叹了口气,提醒老板娘:“以后还是别让人来看你这柜子旗袍了。太珍贵的也别摆外面了,找个防潮的箱子好好收起来吧,好的旗袍值得珍藏一辈子。”
    最主要的是怕这些东西哪天给她招来祸害,这几年还好,过几年就不好说了。老板娘这样子的身份很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大做文章。
    老板娘没想到覃秀芳会这么说,错愕了几秒,遂即笑了:“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却忒老成了,漂亮的衣服就是给人穿的,不然那就等于明珠蒙尘。来,试试这一件。”
    她拿出一件月牙白绣了缠枝牡丹的旗袍递给覃秀芳:“看看合不合身。”
    覃秀芳接过旗袍,手上的触感丝滑柔软,哪怕她不懂布料也分辨得出来,这应该是真丝做的。现在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人造丝,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丝,价格可不便宜,覃秀芳怕把老板娘的宝贝弄坏了,赶紧还了回去:“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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