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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渝接到毛政委的信,拆开看了之后,一目十行,飞快地扫过。毛政委说,周家成这里拖不下去了,让他马上收网。
    秦渝将信纸折叠塞回了信封里,站起身,叫郝丰:“你带几个人,跟我出去一趟。”
    郝丰立即召集人手,跟着秦渝出了部队。
    秦渝领着他们直接去了周大全的家,然后示意郝丰:“上去敲门。”
    郝丰敲了敲门,是周小兰开的门,看到个穿军装的,她本来想翻白眼的,但瞄到站在郝丰后面的秦渝后,她立即克制住了不雅的动作,娇滴滴地说:“秦营长,你是来找我哥的吗?我哥不在,你们进去坐会儿,他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秦渝很少评价一个女孩子。但这会儿,他也不得不说,周家成他妹子怎么如此没脑子,他们找周家成犯得着舍近求远到这儿来吗?周家成明明挺精明的,怎么有个这么没脑子的妹子。得亏他妹妹没被周小兰传染。
    秦渝背着手不说话。
    郝丰出面:“我们是来接你们母女去部队跟他碰头,说说周排长转业的事,他在部队里等着你们。”
    见女儿开个门却迟迟没回来,还杵在门口跟人说话,刘彩云拿着针线活出来,正好听到这话。她没周小兰好忽悠,狐疑地看着郝丰:“家成转业叫我们去干什么?”
    郝丰说话滴水不漏:“周排长说他要转业是因为婆媳不和,担心怀孕的媳妇,所以我们上级说请你们过去问个清楚。”
    “姚玉洁那个……没有的事……”刘彩云差点当街破口大骂,看到郝丰身上的军装才改了口,假惺惺地说,“哎呀,只是有点小矛盾啦,是我那个媳妇太娇气了,我们以后会好好跟她相处的。这家成转业的事我们就不用去了吧,去了我们也不懂。”
    刘彩云有点心虚,不是很乐意去。
    “去不去由不得你们,我们是奉命行事,有意见到上级面前说去,走吧。”一直没做声的秦渝忽地道。
    郝丰马上明白他是不耐烦了,态度立马强硬了许多,以不容拒绝的姿势说:“刘彩云,周小兰,走吧。”
    面对几个荷枪实弹的大男人,刘彩云母女俩没法拒绝,也不敢拒绝。刘彩云悄悄看了秦渝一眼,担忧不已,既怕她做的事暴露,又怕是秦渝公报私仇,故意折腾她们。奈何对方比她们强大,她拒绝不了,只能跟着他们走。
    母女俩刚走出巷子,周大全就领着孙子回来了。看到这一幕惊呆了:“怎……怎么回事?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秦渝朝郝丰使了一记眼色。
    郝丰没理会周大全,催促拖拖拉拉的刘彩云母女:“走快点,周家成还在等着你们。”
    母女俩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们走了。
    周大全牵着周立恩,追了上来,但却被秦渝拦住了。
    周大全急了:“你……你们要干什么?我,我儿子也是当兵的,你们不能欺负咱们穷苦老百姓。”
    现在好像凡是搬出自己穷得叮当响就能改变一切一样。周大全说这话也不看看他住的是什么房子。
    秦渝冷漠地看着他:“周大全,你老婆和女儿涉嫌叛国通敌,所得财产皆为非法收入,这栋房子现在查封了,你们所得的不义之财也一并上缴国家。”
    “什么?你,你肯定搞错了,不会的,我家老婆子就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我女儿更是什么都不懂,你们肯定弄错了,她们不会干这种事的。”周大全不可置信,浑身直发抖,摇摇欲坠的样子。
    秦渝公事公办地看着他:“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们不会乱抓人。路定生,陪他进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东西一概留下。”
    “不,不可能,肯定是你故意冤枉我们。你肯定是记恨我们家成休了你妹妹,故意报复我们家。你们领导呢,我要去找你们领导告状,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周大全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他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家成还会覃秀芳的亲戚不会报复他们,怎么可能,这不就来了吗?
    秦渝的脸都黑了:“我要纠正你,第一,我妹妹跟周家成是离婚,不是休。第二,我们一点都不记恨,甚至很庆幸她跟周家成离婚了。我秦渝的妹妹,就算离了婚,再找对象也会比周家成好上十倍百倍。第三,这件事是上面批准的,跟我私人无关!”
    周大全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不,你肯定是骗我的,我老婆子什么都不懂,女儿也傻乎乎的,她们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秦渝冷冷地看着他:“江市有数十万人,谁都没出门随便一锄头就挖到用之不尽的银元,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觉得你老婆女儿运气那么好,随便一锄头下去就能挖到一罐银币?”
    周大全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她们就是运气好。”
    秦渝讥诮地看着他。
    要他说,周家最精明最自私最坏的其实是这个周大全。他这么聪明的人,会对自己枕边人的动作一无所知?就不会怀疑家里突然出现的这么多钱?
    怎么可能!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装聋作哑罢了。这事要一直没戳破,他就能一辈子住大房子,天天吃香喝辣。即便像今天这样出了事,也连累不到他身上。
    可真够冷血凉薄的。估计整个周家,真正清白的也就这个几岁的孩子和回了娘家的姚玉洁。
    路定生也听懂了秦渝的言外之意,诧异地看了周大全一眼,看不出来,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东西竟然一肚子坏水。
    “走吧。”路定生催促了一句,见周大全磨磨蹭蹭的,冷声提醒,“不去我们就封门了。”
    周大全没辙,只能牵着周立恩,垂头丧气地进了屋,收拾东西。期间,周大全屡次想偷偷带点钱走,但路定生他们一直盯着,他根本找不到机会,最后只能作罢,简单地收拾了几件他跟周立恩的衣服,最后又去厨房里将开了封的米袋子拿走了:“那个,长官,我们祖孙俩总要吃东西吧,我孙子这么小,还在长身体,不能挨饿。”
    路定生指了指米:“检查一下!”
    确认里面只有米,没有其他东西后,他放了行。
    周大全拿着胡乱团在一起的衣服,拎着米袋子,另一只手牵着孙子,蹒跚地出了这座他住过的最好的房子。
    等他出门,秦渝立即让人进去搜,周家肯定还有银元没花光。等将周家翻了一遍之后,秦渝让人挂了一把新锁,将周家给查封了,然后就带着人走了。当然暗中还派了人在旁边盯着,看看能不能打草惊蛇,引出什么人来。
    周大全没有走,牵着孙子,站在他梦寐以求的高房大屋门口,怔怔地看着他们老周家这辈子最大的荣光随着落锁声坍塌了!
    第83章
    周家成有些坐立难安, 因为他被晾了半个小时了。
    整整半个小时,期间还有两个军官过来找毛政委,请示他, 让他签字,毛政委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先帮他们将事情办了, 却独独落了自己。
    周家成心里很不舒服, 越发觉得毛政委是在针对他,更加坚定了他一定要离开部队的决心。他在这里不但不会受到重用, 反而还受各种隐性的歧视,绝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毛政委连这点小事都要拖着他, 他还能指望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 见毛政委还是没搭理他的意思, 周家成坐不住了,搓了搓手,硬着头皮说:“毛政委, 打扰一下,那个, 我的转业申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是我写得不对, 你说, 我拿回去改正。”
    这话问得委婉,其实是变相催毛政委批他的申请书。毛政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放下钢笔, 拿起信封,竖了起来,晃了晃:“你的申请我还没拆开。”
    一句话砸得周家成脑子发懵, 脸色发白:“毛政委,你……我,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转业是我唯一的路了,求你成全我。”
    毛政委看着他梗着脖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了然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刻意在针对你?”
    “我……我没那个意思。”周家嘴上否认了,但表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毛政委将信封放到桌子上,吐了口气:“周家成,你觉得是我跟秦参谋长故意针对你,不让你好过,所以迟迟不批你的转业申请?”
    周家成没承认,也没否认。因为转业申请一直没扣着,迟迟不批,他肚子里积了一堆的怨气,实在做不到这时候还对毛政委和颜悦色。
    毛政委看他这幅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也没解释:“你再坐一会儿,很快就会给你答案的。放心,今天是最后一次让你等了,你不用怕白跑一趟。”
    听到这话,周家成心里咯噔了一下,总感觉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预期。
    毛政委好歹是他的上级的上级,让他等一会儿,他只能等:“是,我相信毛政委。”
    毛政委笑了笑,没再说话。周家成沉浸在自己不满委屈的情绪里,没抬头,不然就会发现,毛政委的这个笑非常的冷淡。
    过了一会儿,就在周家成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张忽然进来了:“报告,毛政委,郝丰带人回来了。”
    毛政委看了周家成一眼,淡淡地说:“带进来。”
    下一刻,郝丰带着刘彩云母女进来了。
    周家成看到她们,蹭地站了起来:“娘,小兰,你……你们怎么来了?”
    刘彩云一路上心虚又害怕,如今看到儿子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赶紧跑了过去,抓住周家成的手:“他们,他们带我们来的。家成,你,你跟他们说,我是你娘,咱们都是自己人,他们肯定是搞错了,快放我们回去。”
    “娘,不是说让我们来问问哥为什么要申请转业的事吗?你怕什么?”还在状况外的周小兰嘟囔了一声。
    周家成疑惑地看了眼慌乱的刘彩云,又看向坐在桌子后面,一脸严肃的毛政委。转业这种事,怎么可能问他娘和妹妹。即便领导舍不得下面的人转业,那也应该是私底下先找下属谈话,不可能把别人的母亲和妹妹请来。
    周家成感觉更不对劲儿了。他轻轻拍了拍刘彩云的手,安抚她,然后问道:“毛政委,这到底怎么回事?”
    毛政委从抽屉里拿了一叠资料起身,走到周家成面前,啪地拍在他脸上。
    几张纸打得并不痛,但周家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毛政委从来没打过人的脸,他是第一个,这无疑说明毛政委非常不满,以至于这样下他的面子。
    “自己看!”毛政委背着手,冷冷地看着他。
    周家成硬着头皮将资料捡了起来,两只手捏着纸的边缘,慢慢往下看。他识字不算多,不过这两张纸上记载的内容非常简单,大部分的字,他都认识,中间偶有不认识的,结合上下语境,也可以猜出来是什么意思。
    越看,周家成的脸色就越难看,最后捏着纸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毛政委把纸拍到他脸上都是轻的。
    刘彩云看到儿子这明显的转变,忍不住往纸上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一列一列的,她一个都不认识。
    “家成,这,这上面写了什么?”刘彩云低声问道。
    周家成猛地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恨意,一把将纸推到了刘彩云面前:“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不毁了我,你不甘心是吧?”
    刘彩云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说:“我,你说什么啊?家成,娘,娘没干什么啊!”
    周家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里面的恨意已经化为了无尽的颓丧和悲伤:“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你还要骗我吗?2月23日,农历正月初七那天,你去桑记药房买了一卷纱布,一瓶消毒水,都给谁了?还有3月28日那天,你去富通巷子138号,见了什么人……十四天前,你两度造访富通巷子138号,又是为什么?”
    刘彩云见儿子竟然把她最近两三个月的行踪说得一清二楚,傻眼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见谁。”
    她绝不能承认。
    周家成看着还在试图能装傻蒙混过关的刘彩云,心里觉得悲凉又可笑:“你想想为什么这张纸上会把你的行踪记得一清二楚,连你哪天买了什么肉,花了多少钱都一清二楚。你还要做无畏的挣扎吗?”
    从这个记录来看,分明是从正月开始他娘就已经被怀疑上了。元宵节前的行踪记录得非常模糊,但过了元宵节后,所有的事情都被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她见了不该见的人,更是一个不落。
    刘彩云这才意识到了纸上的内容是什么,咽了咽口水,恐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毛政委。如今,这间办公室里,所有穿军装的似乎都变成了凶猛的野兽,随时都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刘彩云吓得瑟瑟发抖,抓住周家成的手,急切地辩解:“家成,你,你听娘说,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遇到个受伤的人,看他可怜,给他送了点吃的,买了纱布,我其他的什么都没做,你一定要相信我。”
    事到如今,刘彩云还想将自己撇清,从这个事里面摘出去。
    周家成不做声,他失魂落魄地看着一脸严肃又透着失望的毛政委,还有旁边惋惜的小张,愤怒的郝丰等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毛政委会刻意晾着他,先前又会说那样一番话了。还有秦渝的特别行动小组为什么会有他的名字,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弃子,而这一切的祸源,竟是他的亲生母亲,生养他的母亲,给了他生命,又这样毁了他,何其可笑啊!
    “家成,家成,你别吓娘啊!”刘彩云看到周家成忽然滑坐在了地上,吓了一大跳。
    毛政委看着周家成这幅样子,痛心极了,看刘彩云更加不顺眼:“刘彩云,周小兰,证据确凿,你们不用狡辩了,你收了反动分子的好处,屡次帮助反动分子,并利用周家成的身份打探部队的消息,传给敌特分子,犯了间谍罪。”
    间谍罪?那要吃枪子吗?刘彩云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摇头:“毛政委,毛政委,我们没有,我们真的是不知情的,真的,请你相信我们。”
    周小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说:“我们没有,我们只是给那个人送了几次饭,给了两件衣服,买了点药,其他的我们什么都没做。他给的银元也只是买饭的钱,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你们能挖到一坛子银元?”毛政委锐利的眼睛盯着这母女。
    刘彩云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却还是打起精神应付:“真是我们挖的,真的,我运气好,一锄头下去就挖到了。”
    周家成看着她这慌乱的狡辩,感觉又可悲又可笑,惨然一笑:“别狡辩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被人跟踪了几个月,还想狡辩,何其天真。
    “你胡说什么,我没做就是没做,家成,你怎么也不相信娘啊!”刘彩云凶巴巴地斥责了他一句,坚决不承认,“那些银元真的是我挖到的。你们想要,剩下的我都上交就是,你们放了我们吧。”
    搞得他们好像是觊觎她这点银元才污蔑她的一样。毛政委被气笑了,回到办公桌前,取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这是你们租房子周围的调查,那附近住的都是穷苦百姓,你们挖出银元的那块地是一个胡姓人家的,他们家是最普通的小市民,这块地,去年他们还种过菜,直到年底,胡家老太太摔了一跤,没法种地了,才闲置下来,举家搬回了乡下,被你们花钱盘了下来。你倒说说,他们家有钱藏在地里吗?”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的银元真的是自己挖的。”刘彩云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
    不见棺材不落泪,毛政委从文件袋里,拿出两张一寸的黑白照:“这个呢,你总认识吧!”
    “啊……”刘彩云看到照片上闭着眼睛的两具男尸,吓得尖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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