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舒晚心中一暖——阿澜师兄对她太好、太温柔了。他们两个身形未改, 虽然衣装与以前完全不同, 可若是站在一起, 难保不会被舒戚怀疑。
    可是阿澜师兄却没有管,宁可冒着风险, 也要陪在她身边。
    “这位夫人不必紧张,舒某见你怀着身孕, 关怀一下罢了,不要害怕,”舒戚见对方微抿着嘴唇不出声, 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易沉澜,微微挑眉惊讶道, “云齐,原来这是你的夫人?看不出来你这般年轻,竟然已经成亲,还快要做父亲了。”
    易沉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自然的将舒晚圈揽在怀里,对舒戚点头笑道:“是。这是内子,平日里还活泼些,今晚许是有些累了,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舒大侠勿怪。”
    舒戚摆了摆手,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来:“你若是这般说,我心里可万万过意不去了,若非我打扰,你们早就歇息安眠了。”
    易沉澜低头看了一眼舒晚,对舒戚的话不置可否,没有回答。大师兄见他沉默,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出来作揖打圆场道:
    “舒大侠说哪里话,为捉拿那凶恶之徒,我们必定全力配合,哪里用过意不去。只是我这师弟是个没出息的,一心挂念阿婉的身体,失礼的地方还请舒大侠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贤侄不必如此客气,”舒戚大方地笑道,“云齐心疼妻儿何过之有?这年轻人我一见便觉得亲切,是好孩子,不必这么紧张的。原来你叫‘阿婉’么?”
    最后一句,他是看着舒晚说的。
    冷不丁被舒戚点名,舒晚冷静的福了一礼,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低声道:“是,小女子名为程婉。”
    “婉……婉……”舒戚随即低声念叨了下这个字,竟给了舒晚一种他在叫自己的错觉。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后退。
    易沉澜却反应极快地抱紧了她,不由分说地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舒晚大脑一片空白,只听易沉澜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问:“娘子,你不舒服么?靠着我便是。”
    舒晚完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舒戚刚才那称呼吓的,还是被易沉澜低磁的嗓音蛊惑的,只感觉晕晕乎乎,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说道:“嗯……”
    “云夫人身体不适么?这都是舒某考虑不周了,”舒戚拱了拱手,“天色这样晚,云夫人身子不便,该注意休息才是。总归你们也检查完了,便先回去歇着吧。”
    舒戚脸上挂着和缓的笑容,一副善解人意的长辈模样。
    大师兄大觉过意不去,张了张嘴正想说话,便听易沉澜说道:“多谢舒大侠体恤,那晚辈先带内子退下了,过会便回。”
    舒晚正觉得松了口气,却听易沉澜说他还要回来,顿时不赞同地看着他,雾蒙蒙的大眼睛里流出些许不安。
    这表情落在舒戚眼中,倒叫他哈哈一笑,体贴道:“云齐不用客气,没什么的,你去陪着夫人便是。这里有你师兄师弟,不必太挂怀。”
    ……
    直到走出大厅好远,舒晚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四处无人,才忍不住小声埋怨道:
    “阿澜师兄,你刚才为什么还说要回来啊……万一、万一被他认出来怎么办?”
    易沉澜一直垂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舒晚似乎一直没察觉,任由自己牵着,细白的手指还微微勾着他的手。
    舒晚等了一会却没见易沉澜回应,一抬头发现他不知正低头想着什么,勾着唇角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来。她轻轻摇晃了下易沉澜的手,“阿澜师兄?”
    “嗯,”易沉澜回过神,掩饰地轻咳了一声,“晚晚,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干嘛要和他说回去啊?我们还是少往他眼前凑吧,少让他看见一次,就少一分危险。”
    易沉澜忍不住微笑,看着舒晚担忧的小脸,温声道:“我会小心的。只是蜀门派太小,想必舒戚看不上,是不会被选中让我们一起围剿雪夜山的。我想与他聊聊,寻找机会。”
    舒晚明白易沉澜是为了兵行险招,为的也是他们可以顺利出逃,但一想到他要面对舒戚,她仍然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毛骨悚然。
    “你若要见他,一定要带我一起去。”舒晚不放心让易沉澜一个人面对舒戚。
    易沉澜默了一下,声线温柔,“我知道了。”
    “你不许自己偷偷去,”舒晚见易沉澜答应的那么快,觉得他很不真诚,又嘱咐,“必须带上我。”
    易沉澜低低地“嗯”了一声,摸了摸舒晚的脑袋,唇边笑意渐深,“别担心了,小管家。”
    ……
    直到回了房间,舒晚的脸色仍然有些担忧,她心里毛毛的,生怕易沉澜会私自行动。
    舒晚一言不发,就牢牢盯着易沉澜。
    易沉澜被她这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的心中一片柔软,只好先哄道:“好啦,晚晚,我真的不走,你快休息。这两天特殊,就算人皮面具戴着不舒服,睡觉的时候也不要摘下来了。”
    舒晚立刻点头答应,又确定一遍:“你保证不走吗?”
    “嗯,不走。”易沉澜回答的很快。
    舒晚得到了承诺,终于放下心点点头。她心情一好转,人也活泛起来了,亮晶晶的眼睛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易沉澜被她这一会低落一会又开心的模样逗的失笑,摇头无奈道:“真是孩子,上一刻还要哭,这会便笑了。晚晚想到什么了?”
    舒晚笑盈盈反驳道:“谁要哭?我刚才才没有想哭呢,”她兴奋地凑近易沉澜,抓住他的衣袖乐呵呵地道,“阿澜师兄,我刚才一想,我们居然从他眼皮底下跑出来了,我们也蛮厉害的!大家明明是面对着面,竟然没有被发现……”
    “嗯,晚晚做的很好。”易沉澜毫不吝啬夸奖,看舒晚满足的小模样,也被她带的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舒晚不好意思地对易沉澜笑,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太担的起这句夸奖,自己刚才和易沉澜的表现比起来,还是稍微有点怂的,若是没有他,她想过关怕是不容易。
    易沉澜含笑说道:“好了,很晚了,再高兴也该休息,不然明天会头疼的。”
    “那你也早点睡,”舒晚认真地叮嘱,“今天不要练功了,你这几日都休息的不好。”
    “我知道了,快睡吧。”易沉澜浅浅一笑,眼底都沾染了一丝欢喜。
    舒晚点点头上床盖好了被子,还悄悄地掀开一角偷看了一会,见易沉澜的身影就在门边,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放心的闭眼睡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易沉澜盖上了手中的小瓷瓶,将它收入怀里。他慢慢起身走过来,他坐在舒晚的床边,看着被子里娇柔的女孩,她睡觉向来喜欢拿被蒙着头,把整个人都罩住。
    虽然看不见人,但却显得格外可爱。
    易沉澜怕她睡着了难受,轻轻将被角往下拉了拉。被子拉下,露出一张他并不太熟悉的面容来。
    可是透过皮囊,她的气息和灵魂却让他熟悉到刻入骨髓。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
    前世没有,今生没有,天地之间,唯她一人。
    无论是什么样子,他都会认得出她。
    易沉澜几乎是虔诚地去摸舒晚的额发,忍不住轻轻地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浅浅一吻。
    他也知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过卑劣,晚晚对他绝对的信任,他却趁她熟睡唐突冒犯,这不是君子行径。
    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想无时不刻的亲近她……
    想用力的抱紧她……
    想摩挲那柔软的唇瓣,尝尝看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甜美……
    易沉澜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他身体里似有一只猛兽,时刻叫嚣着撕碎他的理智,让他将想做的事通通化为现实。
    可是他不能,若是把他视若珍宝的姑娘吓到了,将所有的温暖和光亮全部收回不再给他,他该如何度过这漫长又绝望的人生?
    “小傻瓜,我等你开窍的那一天。”
    易沉澜捧起舒晚的小手,轻轻地贴上自己的脸颊,温柔的嗓音带着一丝低笑,从他们交缠的双手中溢出:
    “只是别总是诱惑我了,我真的忍不住……晚晚,心疼一下阿澜师兄吧……”
    他握着舒晚的手好一会,终于依依不舍的放下,仔细地塞回被子中。又注视了沉睡的女孩很久,才起身离开,默默地出了门。
    ……
    方南丹在外边伸着脖子等了很久,见易沉澜出来,他喜滋滋地凑上去:“少主,我就知道你肯定睡不着,要我我也睡不着,好不容易骗住了舒戚,把这狗贼耍的团团转,嘿嘿,非得去再戏弄他一番不可。”
    他说着哈哈大笑,看着易沉澜的目光充满了敬佩,“说真的少主,你胆子真大,顶着个人皮面具就敢这么糊弄舒戚。我真想看看以后他知道了这个‘云齐’就是他下了血本要找的‘易沉澜’……啧啧啧,那他的表情得多好看哈哈哈……”
    “别笑了,”易沉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沉声说道,“晚晚睡着了。”
    “哦,好吧,”方南丹讪讪地收了笑,四处看了看,跟在易沉澜身边低声问道,“少主,你怎么躲过那瓶药水的?据我所知,那东西是真的厉害,里面有一味药叫‘苏木丹’,是人皮面具的克星,再精美的皮,碰上一点也扛不住,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易沉澜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方南丹一眼。看的方南丹心里有点发毛,好像自己得罪过他一样,总感觉有点心虚。
    易沉澜淡淡地收回目光,方南丹当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阴毒手段,就是被他逼着教出来的。
    方南丹的毒术固然登峰造极,但最厉害的还是他的毒杀术向来神不知鬼不觉,让对方根本不知他是何时下的毒,怎样下的毒。
    “苏木丹药性不稳,空青就能解决,”易沉澜本来懒得回答方南丹的问题,却忽然想起一事,便解了他的疑惑,并皱着眉说道,“擅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以后少在晚晚面前卖弄那些毒术。”
    “哈哈哈……我昨天就是,就是一时忘形,哈哈哈。”方南丹尴尬的笑,他早就觉得舒晚不够毒,对此他很失望。昨天一时兴起,给她讲了许多毒药的配置方法和毒发状态,小舒晚听得也蛮认真的,像是挺有兴趣。
    这一来,他不由得好一通嘚瑟,结果被回来的易沉澜抓个正着,下一刻他就被灰溜溜地赶出去了。
    这事有点脸上无光,方南丹掩饰地笑完才反应过来一事,“咦?少主,你怎么知道空青能除苏丹木的药性?哎?!等会!你、你随身带着空青?!”原来少主这么擅毒么?怪不得不愿意让他跟舒晚卖弄,看来他想自己卖弄。
    易沉澜瞥了他一眼,“你小点声。”
    “哦哦哦小点声小点声,”方南丹忙不迭的应承着,“少主,我以为我够毒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毒。空青这东西你还随身带着,稍不注意就会自伤的。你知道怎么保存吗?你知道怎么取用吗?你这毒术和谁学的?该不会是终山派的周远吧?啧啧,他能会个什么呀?”
    “不过你什么时候撒的空青?连我都没发现,竟然还没有伤到人?这手法够精准啊。”方南丹叽叽歪歪半天,终于想到了重要的一点。
    易沉澜这次就没理会他的疑惑了,只是又叮嘱了一遍:“你别再跟晚晚说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再让我发现,空青撒你身上。”
    方南丹一噎,既不敢怒又不敢言,他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一手毒术,但现在发现,貌似自己在易沉澜面前好像没什么优势。
    毕竟他都不敢直接把空青这种剧毒随身带着,一旦出了差错,随时一命呜呼。
    “我知道了,我以后保证不说了。有您在,小舒晚想学可以跟您学。”既然如此,他以后也不好乱显摆了,易沉澜的毒术大概修的比他还精纯。
    易沉澜沉着脸看了过去,“我用毒的事,你别在她面前提。”
    听他的意思,好像用毒是什么很没品的事,方南丹敢怒不敢言,终于彻底闭嘴了。
    ……
    易沉澜再回到大厅的时候,葛青早就去了下个门派,舒戚也已经离开很久了。他一进来,就被大师兄气急败坏地数落了:
    “老五啊,你平时也是稳妥的,怎么今天办事这么不上道?那人家舒大侠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走了。走就算了,把阿婉送回去还不立刻回来。你这待客礼数,说出去都丢师父的脸。”
    易沉澜淡淡一笑,“舒大侠最是君子,想必不会计较这些。”
    “人家不计较,你就真不给面子?”大师兄愁眉苦脸的瞪他,“希望舒大侠真的不计较吧。”
    易沉澜笑了笑,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大师兄,舒大侠都与你聊什么了?”
    “聊什么了,你还知道问。舒大侠来咱们门派一次不容易,也不说早点过来陪着,万一得了他青眼呢,”大师兄板着脸抱怨完,摇摇头说,“还不是围捕易沉澜那魔头的事,舒门主打算组一队高手,提前去雪夜山前守株待兔。”
    说起这个他就愁,“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去了,绝对是一个名声大震的好机会。只可惜我们门派太不起眼,是肯定不会被他看中的。”
    易沉澜沉吟片刻,看着一脸痛心疾首的大师兄,慢慢说道:“师兄,我听闻雪夜山终年大雾,地形走势颇为陡峻。我们蜀门派常年依山而居,在迷雾中辨山势很有心得,不如向舒大侠自荐。”
    大师兄立刻眼睛一亮,嘴角的笑刚要咧开,却停在了一个要扬不扬的弧度,“老五,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舒大侠会看上我们吗?这么多门派,还没有能辨方位的高手吗?”
    “雪夜山还有机关山阵,”易沉澜微微向前倾身,望着大师兄的眼睛,“师兄你知道的,我喜欢看书,机关术法这方面的书我看过许多,也许可以试试。”
    大师兄怔怔地点了点头,似乎还在斟酌易沉澜话的可行度,“老五……你常去藏书阁倒是不假,你人妥当,我也相信你必定是掌握了一些机关术才会这么说。可是……你毕竟没有真的面对过机关,这东西极难入门,危险重重,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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