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晴缓步走上这座小小的山崖,对面则坐着沉静下来,显得带着些许神圣的少女。
    少女看见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却并不显得惊讶,只是微微一笑,高深莫测的向他递出了另一支笛子,然后自己当先吹奏了起来。
    司马晴握紧了那支笛子,学着对方的模样,也盘腿坐下,试探着吹了两口气。
    司马晴略略有些吃惊的发现,那支笛子不仅吹奏出来了声音,而且音色真的十分美妙——完全不像是他能够吹出来的水平,这是乐器本身的声音。
    难道这也是导演给安排下来的惊喜?自己的演技就这么不让人信赖吗?
    不过正在拍摄中,司马晴也就没再多想,真的沉下心来,努力的吹着这支笛子。精益求精的心跟一气呵成的表演,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彼此矛盾的事情不是吗?
    茉莉花的悠扬旋律,跨越了世界的隔膜,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星际时代中。
    不知道是不是这支笛子的效果,乐音听起来像是缥缈的仙乐也就算了,司马晴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境正在升华——这是洗涤人灵魂的乐音。
    司马晴又是个修真者,他的感触就比其它人更加深刻,随着旋律的起伏,周围的山林仿佛也有自己的呼吸似的,随着乐曲起伏波荡,树叶摇动的轻响,山间小鸟应和的低鸣,甚至于一朵花绽放的声响,像是各自有生命一样,和谐的被司马晴吹奏的音符包容起来,共同构建出了一首全心的曲子。
    司马晴不知道自己吹奏了多少遍“好一朵茉莉花”,反正导演没有出声喊他,他就要尽自己所能的表演下去。
    把心一横,司马晴甩开了那个正在表演星际流浪者的“自我”,展现出了那个正在蜕变中的自己。那种陌生又熟悉的,跟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的感觉,那种拂过枝叶的微风、卷走落叶的流水、扎根于地底的树根,都是自己的分支,周围的一切,全都分毫毕现的掌握在自己心中的感觉,奇妙得难以形容。
    他是这片领域的天,是这片领域生物的主宰,但他又仿佛是这处领域中的一切。这里仿佛有仙乐在奏响,又仿佛是亘古不变的寂静,仿佛只过去了一秒,又似乎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种种领悟,流水般的从司马晴的心头滑过,他现在还不明白这些对他意味着什么,只是牢牢的把这种奇妙的感应记在心中。
    司马晴之前一直很好奇,那些修炼的书籍中描述的,先辈们顿悟或者“天人合一”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某一天也能有这样的奇遇。
    悠扬的乐音最终还是有结束的那一刻,当最后一丝清鸣消散于空气之中,一条虚影,从不远处的山头飞起。
    至少一开始司马晴觉得那个山头并不远,但以那虚影飞来的速度,和越是靠近越是显得庞大的躯体,都显示这段距离并不很近。
    凑得稍微近了一点,司马晴才看清楚,那团虚影其实就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模型的一百倍大的版本——一口能将他们的宇宙舰吞下的大小,配合上跟那位学者猜测得一模一样的三层雪白牙齿,是个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神摇动的可怕怪物。
    最让人恐惧的是——这样的怪物还不止一条。
    从另外三个方向,飞来了差不多同样大小的四个虚影。只是根据方位不同,他们身上的皮毛颜色各不一样——红色、黑色、绿色、白色,似乎是象征着四方神?
    司马晴来不及多想,就感觉到地下的山崖轻轻晃动,在那四个巨大的虚影共计十六只眼睛的盯视之下,他所处的这座山崖下,一个巨大的虚影冲天而起,它的体型比其它四个都要大上一圈,皮毛是闪亮亮的金色,眼睛甚至不止四只,在头顶中央,还竖长着一只金色瞳孔的眼睛。
    就是那只眼睛,牢牢的盯着司马晴,冰冷无情的注视,还有过于庞大的躯体给人的压力,都叫人下意识的两股战战,恨不得坐倒在地,就不必面对这样的噩梦了。
    而在这种时刻,司马晴那个“天人合一”时抛弃的自我,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还在拍摄当中呢!
    剧组有了大投资商之后,特效的逼真程度,果然非同凡响。司马晴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重新投入到他的角色当中,他重新吹了一小段乐曲。
    五个巨大的虚影同时发出无声的嘶吼,然后与司马晴对视的那个巨大的黄金怪物,默默的合上了自己的第五只眼睛,缓缓的低下了头。
    像是有所感应一样,司马晴向前踏出两步,站在了山崖的边缘,伸手在对方低下的头顶轻轻抚了抚——确实是没有实体的手感。那只巨大的怪物念念不舍似的在他手下又蹭了蹭,然后连同其它四只怪物虚影一起,化作无数闪耀的碎片,如同一场华美又璀璨的焰火,在司马晴的注视之下,化作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美丽流光。
    回去之后,一定要让莱特给技术部的美术总监加鸡腿,司马晴默默的想,太美了!那种莫名的感动,让他怔然的落下两行泪来,然后司马晴满怀激动的想要跟他的拍摄伙伴们分享自己的感触,却只看见了一地惨白着脸,百分之九十九已经昏倒过去的人。
    在这种漆黑的深山老林之中,又是除了他们的拍摄剧组,根本没有其他人在的旅游星球,看见诡异的倒了一地的同伴……
    那些被司马晴遗忘已久的惊悚片段,又一次涌上心头,妈妈,这里好吓人!
    第一百七十章:访问
    这种寂静带来的恐怖之中,司马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本来以为仅剩的那位清醒的同伴,并不是人。
    不不不,当然不是那些寄生啊、灵魂控制啊或者是僵尸丧尸啊什么的,她只是个穿着红衣,会温柔的对着你笑的光影模型而已。
    司马晴一开始看错了,在一片横七竖八倒地的人中,只发现她一个人站着,还以为自己仍然留着一个同伴——虽然只有一个这种设定一看就觉得对方肯定有什么不对,但是作为同样在莫名其妙的袭击中清醒到现在的人,司马晴也没什么资格说她……
    但是!但是!司马晴宁愿要一个稀奇古怪的,可能居心叵测的同伴,也不想面对这个光影模型啊!之前为了烘托气氛而使用的暗淡的光源,因为头顶的月亮被云朵遮住,缺少了月光,根本无法完成照明的责任,昏暗发灰的只有司马晴他们暂且的落足之处,周围只有看起来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片地方现在真的只有他一个清醒的人类了!好可怕啊!
    天呐!操控模型的模型师都晕过去了,为什么光影模型还能够继续显现出来!万一她已经不满足于对他笑,而是开口说话了怎么办?万一还说她好冷啊,能够给她件衣服穿……又或者像刚刚的那个特效一样,简单明了的张开大口,露出三层獠牙来怎么办?
    在司马晴的脑海中跑马灯似的掠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的时候,圣女的模型只是微笑着看他而已,什么都没做,对比起来显得还有些宽容,当然了,她也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吓得司马晴动弹不得了。
    哆哆嗦嗦的把沫沫从怀中掏出来,想要汲取一点温暖,但司马晴绝望的发现,连沫沫都晕过去了……上一次沫沫无缘无故晕过去,还是在帝国皇室的源地里,这里难道还有可以跟龙相提并论的怪物吗?
    像是知道司马晴心中的恐惧似的,只是一直重复着淡淡微笑的圣女模型,突然一抖。
    司马晴猛的向后退了一步,踩着山崖的边缘,终于反应过来不妙,用力往前一扑,居然直接从光影模型的中间穿了过去——幸好这只是个虚影而已。
    但司马晴回过头一看,圣女模型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司马晴的防癌而终止,还在不断的变化着。司马晴竭尽全力的回想自己之前练习过的术法,不管怎么样,他还可以用缩地术逃跑来着,先保住有生力量再说。
    然后司马晴就看见温文尔雅、秀美动人的圣女模型,极其没有形象的先抓了抓脖子,又抠了抠大腿根,然后真的张开了口,形象的流出了口水,又用刚刚抓过大腿根的手指去剔牙……
    虽然对方看起来仍然是个超出一般人许多的大美人,但是看着这一幕,司马晴之前对她的恐惧,骤然消失了,感觉之前如临大敌的自己,实在太好笑了一点。
    然后理智终于回来的他,准确的从躺倒在地的人群中,找出来了跟模型动作一模一样的那个,那位模型师看起来睡得很开心的样子,跟圣女模型同步剔着牙。司马晴看着看着,也觉得自己有点牙痒痒了。
    紧张感一下子没有了,之前被美景感动的悸动也没有了,司马晴只是板着脸,跟那个光影模型一起,等待着其它小伙伴醒来。
    等意识到这个模型他也可以移动之后,司马晴果断的拖着它,守在了那位模型师的面前,生拉硬拽的先把模型师弄醒——一睁眼就看见这两位裂开嘴笑嘻嘻的看着他的模型师,二话没说,直接翻着白眼又晕了过去。
    司马晴偷偷看了旁边的光影模型一眼,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翻着白眼还不忘温柔微笑的圣女模型,看起来好可怕!他这是自作自受了吗?
    好不容易把整个剧组的成员都给唤醒了,总导演看了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晕过去的司马晴一眼,也没有立刻对他解释,而是当机立断道:“我们的素材已经拍摄完毕了,剩下的回去再整理吧!”
    司马晴眨了眨眼,按照拍摄计划,他们接下来不是还有两个地方要去取景的吗?但是看到剧组其它成员一脸赞同和激动的表情,司马晴理智的保持了沉默。
    直到上了飞船,远远的离开了那颗神秘的小星球,也没有再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袭击事件,刚刚共同经历了非常恐怖的瞬间,现在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剧组成员们,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只是因为同时这么做的人太多,这种叹息之声,听起来就非常明显了。这些松了口气的成员们,用微带湿润的眼睛看着彼此,满满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共同的感动。司马晴注意到,不少人都向随剧组出行的法务人员靠拢了,似乎是要一起咨询遗嘱的相关问题。
    被排除在这种喜悦、激动以及后怕的氛围之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把其它成员都唤醒,自始至终都没有晕过去的司马晴。他好奇的去问跟他关系最好的总导演:“你们之前到底看到了什么啊,把你们吓成这样?”
    总导演的目光先是从司马晴的胸口划过,然后尴尬的挪开视线,答非所问的道:“我上一次不该让你尝试拍摄裸上身的那个情节的,你当时都拒绝了,我还很生气,没有想到你是有这样的理由。毕竟我当时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以后我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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