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不明白,他陆九霄,就如此不配做陆行的儿子吗?
    思此,他眼尾一弯,嘴角溢出一声似笑非笑,“噹”一声,一颗莹白珠子顺着轮廓掉进酒壶。
    原来不是不配,而是他压根不是。
    静谧的院子里,透着微光缝隙的屋门传来几道压得极低又沉重的似笑似哭,随后“嗙”地一声,酒壶被狠砸在屋门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祠堂外,偷摸跟来的护卫二人你望我我望你,面上的惊悚不言而喻。
    这进了一趟宫,发生了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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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的梆子打响,“咚”地一声,惊醒了主屋小桌上睡着的人。
    沈时葶蹭地直起背脊,四处望了一眼,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伸捂了下眼前的药盏,早凉透了。
    沈时葶捧起碗盏,正欲转身时,屋门“嗙”一声被撞开,尹忠半扶半拉地将酒气熏天的人给拽进了屋。
    望见沈时葶,他免不得一愣,再瞧她的药,顿时了然道:“沈姑娘,主子醉了,今夜恐是用不得药。”
    沈时葶愕然,点点头,便过去搭把。
    尹忠卸去身上的重担,十分自觉地喘息道:“那属下告退。”
    闻言,正给陆九霄褪薄衫的两只一顿,瞪大眸子转身,欲要上前叫住尹忠,“尹护卫,我——”
    话未尽,有人摸着她那只将她拉了回去。
    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拽,她往后跌了两步,就见陆九霄借力坐起了身,抬松了松衣领,含糊又烦躁道:“热水放好了吗。”
    沈时葶一顿,只好去烧了水。
    醉成这样的陆九霄她着实没见过,且不知这人醉过去却是比清醒时脾气好得多。
    很快,沈时葶便伺候好他沐浴,将人扶到床榻上,掖好被角,阖紧床帐。做好这些后,小姑娘喘了两口气,便悄声离开。
    星云流动,万籁俱寂。
    借着酒意,他很快就沉沉睡下。
    陆九霄下意识侧身往里侧探了探,心落了个空,沉睡的人眉心一紧,倏地坠进梦——
    梦里四处漆黑,伸不见五指,一丝半缕的光都没有。
    他只身坐在角落,忽的一颗星子缓缓升起,瞬间照亮一片。
    可不几时,那颗星便缓缓下坠,他试图去抓住,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它的余光在自己心缓缓流逝。
    周遭一切,渐渐暗下。
    正此时,眼前蓦然照过一束光,亮得他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眉心一蹙。
    就听一道软乎乎的声音对着他耳朵喊,“世子,世子?”
    榻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入眼便是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
    她正揪着细细的眉头,心覆在他额头上,反复试了几次温度,似是试不出个所以然,她倏地起身弯腰,一副要以额抵额的姿势。
    却在撞进那双清醒无比的眸子时,蓦地一怔,动作生生僵在半途。
    陆九霄轻轻掀了掀眸,嗓音微哑道:“烫吗?”
    沈时葶屏住呼吸,正欲应声,却冷不丁被人摁着后颈压了下去。
    额头贴在了男人的额间。
    鼻尖与鼻尖似触非触。
    “试出来了吗。”他淡淡道。
    一瞬怔忪后,她猛地起身,眼眸微微撑大,“一点。”
    “哦,那要用药吗?”他抬眸看她。
    闻言,沈时葶将床头小柜上的碗盏捧起来,“世子先将解酒药喝了吧,酒未消解,不可用其他药的,昨日又少服了一帖药。”
    这个“又”字,颇能体现出姑娘的不悦之意。
    照这么个用量用法,几时才能将他的病彻底去除呢?
    陆九霄眉头一抬,笑似的挑了下嘴角,看着递过来的棕色瓷碗,缓缓坐起身,靠在引枕上。
    “抬不起来。”
    她一滞,只好捏起汤匙,一口一口往他嘴里送。
    其间,气氛出其的安静。
    待到一碗药汤见底,陆九霄瞥了眼空荡荡的小柜,“我蜜饯呢?”
    沈时葶一顿,那小脸上的神情显而易见告诉男人个字。她忘了。
    “我去拿。”
    说罢,她匆匆忙忙要起身,蓦地被人拉住心,他那只“抬不起来”的将人往回一拽,张嘴咬住那两瓣微甜的唇,轻轻吮了一下,还咬了一下。
    “嗯……”她不得不单膝跪在床榻边沿,两搭上他的肩。
    正此时,门外传来“笃笃”两声。
    尹忠道:“主子,贺都督来了。”
    闻言,沈时葶挣扎了一下,趁分开的间隙道:“有、有人来。”
    可陆九霄也不知发的哪门子的疯,方才喂他醒酒汤时还安安分分的,眼下像是被她一挣扎触动了关,整个人又凶了起来。
    沈时葶被他吻得险些喘不上气,仅能从喉间发几声“嗯嗯”以表不满。
    须臾,男人松了,往后退了一寸。
    他拇指指腹摩过小姑娘白玉似的脸颊,轻轻刮了两下,引起她一阵颤栗。
    “你能不能别动,让我亲一下。”
    说罢,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望了她一眼,薄唇复又贴了上去。
    而她果然不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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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凛进屋时,沈时葶正收拾着小几上的碗筷。
    他余光撇了一眼,就瞧见小姑娘那红肿的唇瓣,他径直走向床边。
    陆九霄懒懒地看他一眼,似是早知他要来,半点意料之外的情绪都没有。
    贺凛在床前落了座,只盯着他瞧,并未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终于,半响过去,陆九霄还是不耐烦地看过来,“你能别每回找我都跟哑巴似的吗,我会读心术啊?”
    见他终于看过来,贺凛正了正神色,道:“昨日之事,你在圣上面前——”
    陆九霄状似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知道。”
    要装成毫无芥蒂的模样。
    贺凛点点头,对他这副平静的模样略有惊奇。
    既如此,他也松了一口气,“我先回了。”
    “等等。”陆九霄喊住他,“二皇子何时能发兵?”
    贺凛回头,“随时。”
    闻言,陆九霄道:“李家迟迟没有动作,是因对圣上立四皇子为储还抱有希望,若是真到了希望渺茫,他们必会提前动作。”
    贺凛皱眉,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李家是一团即将燃起的熊熊烈火,而陆九霄欲给这团火添一把柴,那把柴就是他自己。
    一旦宣武帝对他愈发意,李家便会愈发着急,宫变也会提前发生。那么,宣武帝也许会提前被逼让位。
    而令贺凛惊异的是,他当真丝毫不顾念与宣武帝的亲父子情谊。
    思忖过后,贺凛道:“小心为上,凡事过犹不及。”
    这便是默认了他的主意。
    贺凛转身离开,脚步忽的一顿,复又侧身问:“你还没娶妻,候夫人能准你纳妾吗?”
    话落,床榻上的人神色一怔。
    显而易见,他还未想过此事。
    纳她为妾吗?
    他确确实实,从来没想过。
    但是现在,想想好像也无妨。
    贺凛见状,微微提了提唇角。
    这人再怎么变,骨子里的薄情也依旧在。
    第58章 抓现行
    《芙蓉帐》58
    少顷,贺凛离了侯府。
    那位“薄情的人”思忖了片刻纳妾之事,但一想昨夜所闻,他只好先将这等子心思压了下来。
    于是,男人穿戴整洁,一改昨夜酩酊大醉的模样,敲窗唤了尹忠与秦义进来。
    护卫立即二人推门而进。
    陆九霄朝尹忠道:“柏河溃堤时,受灾的那些人家如何安置的?”
    他记得柏河溃堤后朝廷是拨款赈灾过的,可依他对锦州知府为人的了解,这赈灾款能有一半落到实处便算是好的。
    而恰恰,尹忠昨夜才得了一封从锦州传来的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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