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时,一个粉衣丫鬟上前。
    岑氏吩咐道:“快去将粥热一热。”
    “欸。”
    沈时葶愣愣地见岑氏忙前忙后,直至二人对上眼,她不知所措地挪开目光,半响却问:“她呢?”
    她问的是孙氏。
    岑氏道:“我让人将她扣在府里,待到与你阿爹商议过后,再行处置。”
    这声“阿爹”让沈时葶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谁。
    见她这般,岑氏的眼角的泪花又忍不住冒了出来,抚着她的乌发道:“受苦了,受苦了,阿娘对不住你……”
    沈时葶身子僵直,被妇人抱在怀,鼻息间尽是她身上清浅的桂花香。
    直至岑氏放开她,她都未能缓过神来。
    名唤桃因的小丫鬟递上热粥,岑氏接过,一勺子抵在小姑娘嘴下,“来,先喝两口垫垫肚子。”
    沈时葶嘴也张不开,两紧紧攥着被褥。
    即便是明白了来龙去脉,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她实在亲近不起来。
    顷刻,一抹玄色身影推门而进。
    见此情形,贺凛忍不住一滞,“阿娘,陆夫人到了。”
    岑氏上动作顿了顿,似是才明白过来沈时葶迟迟不张嘴的缘由,讪讪放下玉碗,一步回头道:“我晚些再来。”
    “吱呀”一声,小室归宁。
    沈时葶与贺凛大眼瞪小眼,整个贺家,她恐怕只与他有那么几面之缘。
    半响,她轻轻唤了声“贺大人”。
    贺凛颔首,倒也没逼她立刻改口。
    他递上一只长形匣子,且看外形,年头已久。
    “打开看看。”
    沈时葶微顿,小心翼翼地接过,在他示意的目光下拨下暗扣,一只藕粉色的绳赫然躺在里头。
    她好奇地望向贺凛。
    男人垂眸看她,嘴角轻轻提了一瞬,“大哥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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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堂,袁氏扶额坐于椅上。
    谁能想到,此事竟能如此荒唐?
    那个娇蛮的贺家姑娘,实则是个假的,而她宅院里那个被她儿子欺负得可怜兮兮的,却是个真的……
    思此,袁氏觉得心口有些疼。
    “哗啦”一声,珠帘轻响,岑氏堪一踏进厅堂,见到袁氏,不由隐忍小泣。
    袁
    氏忙扶住她,顺了顺她的背脊道:“你别哭,听我说。”
    ---------
    松苑。
    陆菀抱膝坐在台阶上,望着倚在廊柱上的陆九霄,贺将军与贺夫人半个字都未责怪她哥,可却也没让他再见沈姑娘一面……
    陆菀叹出了今夜第声气。
    见尹忠匆匆从贺家赶回,陆九霄直起身,“醒了?”
    尹忠喘息颔首,“醒了。”
    他顿了顿,又说了另一桩事。
    “义女?”陆菀蹭的从台阶上起身。
    尹忠挠了挠头,道:“夫人说了,以此保全沈姑娘的名声,如此她在侯府小住的这一段,也好解释。而在花想楼,实则沈姑娘从未抛头露面,抹去不难,全看主子了。”
    陆九霄面无神色。
    陆菀将剥好的橘子塞进他哥,呐呐道:“你多一个妹妹了……”
    思来想去,“恭喜”二字,她还是咽了回去。
    第71章 撞破头
    《芙蓉帐》1
    香园。
    廊下无掌灯的丫鬟,屋的烛火也未点燃,往日亮堂的香园,此时一片漆黑。
    丫鬟们纷纷聚在庭园,用自以为极低的音量谈论今日的这一桩桩奇事:
    “这也太荒唐了,戏本子也不敢这样写呀!”
    “谁说不是呢,养了十六年的女儿,竟是假的,这事若是阴差阳错便也罢了,可那是她亲娘亲自调换了两个姑娘啊……”
    “谁说不是,夫人是如何疼爱姑娘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换谁谁不难受呢?”
    “那现下这个情形,真的姑娘回了府,里头这个可如何是好?”
    众人唏嘘,纷纷往主屋紧闭的门牖瞧了一眼。
    小室内,贺敏眼泪都流干了,此时红着眼,愣愣坐在铜镜前。
    窗外话的一个字一个字如针似的落在她心头,扎得她生疼生疼的。
    她素来仗着父母兄长的疼爱娇蛮放纵,可她也知晓这疼爱正是因为她身上流着贺家的血,她是贺家唯一的嫡幼女,她是阿娘拼了性命、落下病根生的姑娘。
    可眼下她不是了,她不是了。
    自方才阿娘抱着沈时葶一阵痛哭后,便没再瞧她一眼,醒后也守着沈时葶,甚至都不曾派白嬷嬷来问问她。
    整个贺家,没有人过问她。
    她仿佛一日间,从掌明珠成了个透明人……
    阿爹阿娘会将她送走吗?
    贺敏面色一白,不,她不能走。
    思此,她立即起身,推门而出,直奔棠苑。
    此时,棠苑亭下。
    白嬷嬷瞧了眼长椅上握藕粉绳发愣的姑娘,上前给她送了果盘与热茶,道:“老奴让桃因来伺候姑娘吧。”
    沈时葶顿了一下,忙起身道:“不用了,我坐坐就回。”
    “姑娘快坐,莫要对老奴这般客气。”
    沈时葶攥着绳讪讪坐下,直至看白嬷嬷走远,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贺家的所有人,都用一种探究又怜爱的眼神瞧她,实在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白嬷嬷穿过廊下,正要往厅堂去,堪一转身,便见贺敏疾步走来。
    白嬷嬷一怔,道:“夜深,姑娘怎来了?”
    听白嬷嬷的称呼,贺敏攥了攥心,从前众人皆是姑娘长姑娘短,才半日过去,便不喊姑娘了……
    贺敏深深提起一口气,“我寻阿娘,嬷嬷,阿娘在何处?”
    “夫人与老爷都在厅堂呢。”
    贺敏点点头,视线望向远处亭下的人影,她十分克制才未失态,道:“那我这就去。”
    说罢,她转身往小路走。
    白嬷嬷瞧了她一眼,便也一并上前。
    许是贺敏走得快,不过两条小径,就不见了人影。
    而此时,贺敏绕过一处山石与灌木丛,原路又绕了回去。
    沈时葶正将绳戴在皖上,绳扣才摁下,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以为是白嬷嬷又回来了,忙回头道:“嬷嬷,您不用——”
    她话一顿,却见贺敏红着眼看她。
    贺敏目光落在她的藕粉绳上,以前,每回大哥哥出征后都会带着小玩意儿给她,独独五年前没有。
    她以为是大哥哥没会给她,原来不是,原来只不是给她的……
    她浑身发颤,连牙关都在发抖,微泣道:“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
    沈时葶定定望了她一瞬,说来她与贺敏只见过两面,一次在玺园,一次在松苑,皆不是什么愉快的见面。
    可她也并未放在心上,算起来,也是无仇无怨。
    如此想,沈时葶便收回了目光,起身要走。
    然,这不言不语的态度,落在贺敏眼里,那便是胜者姿态。
    她在嘲弄她!她看不起她!
    “你别走!”贺敏拽住她的腕,“你自幼不在贺家长大,是我陪着阿爹阿娘,你以为她们就会更疼你,就会将我送走吗?”
    贺敏说得对,岑氏那样疼过她,即便眼下沈时葶是她的心头肉,她也未必就能舍得贺敏。
    思此,贺敏背脊挺直,底气十足道:“孙氏生了我又如何,是贺家养的我,我在京都十六年,这世家圈子,岂是你能融进的?”
    沈时葶低头去挣她的,奈何贺敏攥得这样紧。
    “还有怀洲哥哥,你以为你成了贺家的女儿,怀洲哥哥就会像护我一样护你吗?我才是与他自小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情分,又岂是仅仅因我冠着一个贺姓?你、你都不知道,他为了救我,生生挨了两箭,险些丧命,胸口还留着一道疤呢,这些你都知道吗!”
    闻言,正用劲挣开她的沈时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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