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疏展目一望,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白羽。他还是那副老模样,瘦瘦小小黑黑,神情透着无畏的张狂,正若无其事放下吹哨的双手,朝玉疏这边走过来。
    被打的那个奴隶佝偻着背,哆哆嗦嗦冲白羽道了声谢,这才远远走了。
    玉疏道:“这里的人似乎都很不待见楚人。”
    白羽摊了摊手:“显而易见。”
    玉疏望着他:“但是你似乎混得还算如鱼得水。”她指了指刚刚那几个逃走的小孩儿的背影:“他们似乎很怕你。”
    白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点傲慢来:“武力虽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的确足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不服的人,打到服便好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说这种话真是狂到没边,通常大人们都会当哄小孩儿似的,直接无视掉他们的话。但白羽说这话,就的确让人觉得,他并非在吹牛,他是真的做得到。
    玉疏坐在干枯的长草上,无言望着远方壮阔的长河与落日,问:“那如果不服的人,你现在打不过呢?”
    “那就等。”白羽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只要是人,总有弱点,总有疏忽的地方。只要耐心的等,总能等到他疏忽的时候。然后——”他目光亮得可比寒星。
    “趁这个机会,杀了他。”
    玉疏偏头看他,“这些,你都是自己悟出来的么?”
    “说好的不问我的前事哦。但是,”白羽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让他终于看起来有三分符合他年纪的天真,“既然你是我未来六年效忠的主人,那告诉你一些也无妨。”
    “这都是我父亲教我的。他以前很会打仗,他不仅仅教我习武,也教我用脑子。”
    “那你父亲,以前……一定是个很好的将领罢?”
    白羽沉默半晌,才道:“是。”
    “只可惜,再好的武将,一旦死于内斗而非战场,总是让人觉得可笑。他替那么多人守住了家,到头来,却连他自己的家都护不住。”
    玉疏闻言便知道他家应该是受韩靖案的连累,“白羽,我一直很想问你,既然你说你家破人亡,那你为何一直如此淡定?”
    白羽刚刚是神伤也不过片刻而已,闻言笃定地,“因为让我流眼泪的人,现在不配让我哭。”
    “而未来,他们会死在我手里,所以我并不需要哭。”
    “眼泪毫无意义,仇恨总要偿还。”
    “因而我不哭。”
    玉疏问:“你那么笃定自己将来能报仇吗?凭的是什么?”
    “当然。”白羽随手在地上摸了个小石子,随手往旁边一株胡杨树上一砸,只听“咔嚓”一声,一小截犹带枝叶的枝干被砸了下来,玉疏也被落了满身狭长如柳的枯叶,在纷繁的枝叶之间,白羽把枝干递过来,玉疏伸手去接,正好看到它洁白却坚韧的断口。
    “凭我自己。”
    “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的话,就无需困惑。因为知道有一天想做的事总能做到,就算有时会迟来,也终究不会缺席。”
    【兄临敬启】
    哥哥:
    见字如面。
    我已平安到达北延,北延汗王就是我们上次在京城见过的,试图掳走青娘的男人,我想此时此刻,哥哥,你肯定已知道了。
    我在北延过得还不错,或许我身体上仍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疼痛,我并不想跟你说,但我此时心情有些恶劣,以至于我不能完全将它隐藏。那哥哥,跟我一起痛一会儿罢,虽然这并无甚实际用处,只会让你也跟着痛苦,但至少,可以让我现在好受一些。
    ……
    对不住,哥哥,在我们难得的交流里,我不该向你倾倒太多的负面情绪(当然哥哥,你知道我的,我也不过是口头道歉。下一次该倾吐的时候,我照样会倾吐。我相信你会原谅我并包容我,并会乐意听我将任何事都和你说,一如过去十年那样。)
    言归正传,我有一件事想告知你。
    我用的词是告知而非询问,哥哥你便知道,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会去做,而我充分相信,所做的这件事你也迟早会知道。
    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按下。如果此事进行得顺利,我们再度重逢的日子,或许会提前很多。
    当然,更是因为我知道,如果告诉你,你一定会骂我愚蠢。但是请原谅我,我已不能再等待。
    我曾经有很长的时间、远比你所知的要更长的时间,一直都在等待。但事实上,在今日之前,我所有的等待,都从未给予过我正确的反馈。以至于在这次选择里,我再也不想像以前一样了。
    毕竟是你教我的,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我们的风格,不是吗?
    翘企示复。
    于弘昌二十五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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