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紫玉也退下后,梅衾才又叹了口气。
    想来人心果然都是偏袒的。
    不然他也不会嘴上对宝婳说要对其他丫鬟一视同仁,让她自己争取,之后却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替她出了一回头。
    深春院中溢出一股药香。
    隗陌给梅襄配备的药材虽是复杂,但煎熬功夫也只需耗上一两个时辰。
    可真正比较麻烦的是施针这个环节。
    等到一切都结束时,隗陌忙得满身大汗。
    “如此便可以了吗?”管卢问道。
    隗陌摆了摆手,喝了口茶之后,才说:“按理是这样的,只要二爷不出门……”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来了个丫鬟,说是大公子回府了。
    隗陌话音顿时戛然而止。
    那丫鬟还说,晚上国公夫人请梅襄过去一趟。
    梅襄漫不经心地披上外袍,漆黑的眸中,逐渐沉入一抹讽刺的情绪。
    他的大哥在他服用了失情散的第二天就不在府上了,一直到今日料中他要不好的时候,突然回来。
    这尺度未免掐得过于精准了些,就像生怕多留在府里一天,就会被梅襄弄死一样。
    傍晚时分,穿花厅中灯火通明。
    宣国公贪杯好酒,连同家里人吃饭都要寻个借口拉着几个儿子喝得醉醺醺的,被下人扶去歇下。
    元氏作为国公夫人,在三个儿子面前一直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几乎是一视同仁的态度。
    晚膳之后,待梅衾也离开。
    元氏才笑着挽留梅襄,大公子梅衡将这些日子搜罗来的一些药材都让下人送去深春院中。
    “爹寿宴的第二天早上,我便听人说京郊之处发现了一味罕见的玉萝草,想来多少都可以治理二郎的弱症。”
    梅家三个兄弟,梅襄与梅衾都与宣国公年轻时的俊美模样十分肖似,只有梅衡生得更像元氏一些,虽不及两个弟弟,但也是俊挺高大,一表人才。
    可他却是个瘸子,从一开始就不能同梅衾一样走仕途。
    然而梅衡并不是天生的瘸子,他是后来才伤了一条腿。
    后来他便一心学医,至今也有自己打理的药庄与医馆。
    梅襄听了他的话只微微挑眉,漫不经心地说:“大哥这些年一直都在经营药铺药庄,想来一定能收集到很多特别有趣的东西了。”
    譬如失情散这种在外面就极难寻到的东西。
    因为普通的药物往往助兴,即便不得纾解微微损耗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失情散却不同,若不纾解,它甚至会因为过热的体温,而将人烧坏了脑子。
    要不失身,要不就做傻子。
    这样狠毒的做法,果真是非他大哥莫属。
    下人们正感慨着他们的兄友弟恭,下一刻就听梅襄又温声道:“大哥年纪轻轻就瘸了一条腿,应该当心另一条腿……”
    “如果也瘸了,可能以后就再也走不了路了吧。”
    他说着勾起唇角,恍若已经提前开始落井下石一般。
    下人们“刷”地低下脑袋去,不敢再看。
    这貌似是兄友弟不恭啊……
    元氏鲜红的指甲陷入绣帕中,口中微微叹息,“二郎,你当初害得你大哥摔断了腿,难道如今还不肯原谅我们吗?”
    梅襄漆眸恍若深不见底,叫人看不出情绪。
    “母亲说笑了,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大哥而已。”
    他的万般恶劣,似乎只要加上个“善”字,就真的是善了,叫元氏即便气顶着心口,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他说着将茶盏放下,看着外面的天色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便不打扰母亲与大哥了。”
    他说着便离开了敬梓院中,踏入夜色之中。
    他才一走,元氏便都遣退下人。
    梅衡脸色才变得难看。
    “按理说,他这几日就该受那毒性的反噬,起不来床了才是。”
    元氏板着脸道:“该死的庶子,不论今晚上能不能叫他露出狐狸尾巴,之后都要想办法诱他出府,将他除掉。”
    梅衡不语。
    她看着元氏愤恨的嘴脸,心中却想,母亲她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三弟。
    “母亲,日后这国公之位……”
    梅衡冷不丁地提起。
    元氏心口微微一跳,看他一眼,“你急什么,当务之急,是先将这庶子除去,剩下的你与三郎都是我的亲生孩子,我是绝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人的。”
    梅衡若有所思。
    梅襄离开了敬梓院后,管卢便提着灯笼,二人缓缓朝着回去的方向。
    梅襄脚下一个趔趄,管卢连忙将他扶稳。
    “二爷,后面跟着人呢,您撑着点……”
    梅襄摇头。
    不怪隗陌说他不能出门。
    他所消耗的体力,竟好似一去不复返,身体竟愈发沉重。
    这样的情况远比隗陌所说的要更为严重。
    梅襄闭了闭眼,为了保持体力索性连话也不说。
    管卢跟他这么多年,何时见过他这样,心中焦急不已,见身后不远处人探头探脑打量。
    他唯恐对方会看出什么来,便蓦地将灯笼熄灭。
    那人吓了一跳,等了一会儿便试探着走出来,想要将人找出。
    结果过了片刻,前方灯影闪烁,那灯笼又被人重新点亮,那对主仆竟已经走出老远。
    管卢粗声粗气道:“爷当心,夜风有些大,这灯笼一不小心就又灭了。”
    他旁边的男子一言不发,大半个身体都沉在阴影之中。
    那人便松了口气,一路跟了上去。
    隗陌早就在路上接应着,当下套着梅襄的外衣,低声道:“你家二爷大概是真的藏不住了,只能今晚上在这人出手刺探的时候将他放倒,然后明天的事情,你们再想办法吧。”
    管卢沉默点了点头。
    他已经将他爷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如今他要做的是,把那群人引回深春院去。
    夜色愈浓。
    宝婳摸黑去了老地方。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三公子今晚上便会再给她一次表现的机会。
    倘若她还是不敢,按着梅衾的话来说,他往后大抵也是不会再勉强她了。
    宝婳进了屋去,心中却又迟疑着,三爷今晚上果真回来吗?
    她摸到熟悉的卧榻,手指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又缩了回来。
    宝婳脸颊渐渐涨热。
    她知晓自己应该下定决心了。
    她温吞地缩到了榻上,想到待会儿三公子若真来了……心口便像是被一个小鼓捶打一般。
    宝婳忍不住抱住枕头羞涩地滚倒在床上。
    结果滚到里面去的时候,她竟一下子就滚到了一个热乎乎的怀里。
    宝婳吓了一跳,可鼻间萦绕着的却是一股熟悉的冷香。
    “三爷?”
    宝婳惊讶得很。
    梅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那道纤丽身影上,并没有开口。
    宝婳却紧张坏了,没想到对方早就来了,她竟半点准备都没有……
    她绞着手指,迟疑片刻才轻软道:“爷先前便与我提示了不止一回,我这些日子思来想去也终于想明白了,我……我这回定然会主动一些的。”
    主动一些?
    梅襄挑了挑眉,甚是可笑地发觉她今晚上仿佛还是带着任务来的。
    “爷往日里对下人都很好,待我也很好,但爷别看我好像很娇气的模样,但我这个人很是吃苦耐劳,一点都不娇惯,待日后时日久了,爷就会知晓我的好处……”
    她忸忸怩怩扯东扯西,终于扯了一箩筐的废话。
    宝婳知晓自己总不能一直说着废话,只羞涩地揪着衣摆,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要给爷生七个孩子,爷要我主动也是应当的……”
    梅襄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便发觉软软的小东西越凑越近,他的目中微微不屑。
    直到那双小手贴到他的身上,柔软的指尖找到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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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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