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初不说,他真的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覃最想起他刚去江初家里的时候,好长一段时间也不喊哥。
    不仅不喊哥, 连江初的名字他也不怎么喊。
    那时候他是因为从里到外浑身毛刺, 对江初还戒备提防着,下意识地保持距离。
    结果后来被江初没事儿逗一逗的,等到覃最发觉自己对江初的感觉以后,连带着“哥”这个字对他也成为了一种微妙的称呼。
    不仅仅是身份, 更像是独属于他与江初之间,其他人不能理解的隐秘与捆绑。
    为什么离开江初以后, 就下意识不再喊“哥”了?
    打电话看不见表情, 覃最顾不上分析, 也没多琢磨江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初只要张嘴跟他提, 能办到的他就都听。
    只要江初愿意说。
    但是他这声“哥”喊出来后, 江初那边却又沉默下来。
    他没应这声“哥”, 声音里也没再透出别的情绪。
    覃最听着他不知道是又抽了口烟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说:“挂了吧, 你早点儿睡。”
    “潘阿姨”到底是谁,覃最到了儿也没敢问出口。
    “怎么样?”康彻在卧室里听着覃最好一会儿没说话了,扯着嗓子问了句。
    覃最没心情搭理他。
    他攥着手机翻了会儿江初的朋友圈,看到上回更新还是老杜结婚那天。
    他跟江初的聊天框也一样, 零零散散。
    覃最一下下往上滑,不知不觉就滑到了顶。
    可惜中间换了手机,第一条消息不是他和江初刚加好友那天。
    覃最一条条又看一遍, 重新把聊天记录往下拉, 中间跟江初的好些对话看得他忍不住想笑。
    拉到最后, 是江初半个月前发的那句“去买枕头”, 他回了个“好”。
    之后就没再说别的。
    覃最对着那句“去买枕头”看了会儿,在输入框里敲敲删删地打了几行字。
    打完看一遍,他抿抿嘴角,全都给删了。
    重新打了句“晚安,哥”,他托着手机背壳的手摩挲了两下,给江初发过去。
    江初一直没回。
    再下一次跟江初的电话,又是一个多星期以后了,九月三号,覃最正常开学的时间。
    那天覃最没怎么看手机,他自己就一个箱子,拉着就回寝室了,但是康彻东西多。
    他俩来回折了两趟,第二趟还把毛穗给拽上了,三个人才把出租屋给收拾出来。
    等再把寝室里该晒的洗的都整完,许博文喊他们去吃饭,覃最掏出手机才看见有一条江初的未接来电。
    四十分钟前打来的。
    “你们先去。”他立马停下来,边给江初拨回去,边转身就朝走廊尽头的小晾台上走。
    “那你等会儿过去还是给你带啊?”毛穗冲他喊。
    “不用管,走吧。”康彻扫了眼覃最的背影就知道他要干嘛,“过不了三分钟他就能回来。”
    “你怎么知道?你俩一个暑假都住一块儿?怎么也没喊我啊。”毛穗这个问题从早上见了他俩就问三遍了。
    “跟他哥吵架了?”许博文突然接了句。
    康彻和毛穗一起转脸望着他。
    毛穗是没明白,一脸疑惑,康彻则是微微地抬了抬眉毛。
    “我瞎猜的。”许博文推推眼镜,“感觉覃最这回开学心事重重的,没跟他哥打电话,好像也没以前帅了。”
    康彻笑着“哎”了声,摇摇头继续下楼。
    “别这样,小博。”毛穗搭上许博文的肩,还很怜爱地拍了拍,“你可以说覃最的穿搭没以前讲究了,攻击颜值不是你该干的事儿。”
    “靠。”许博文给了他一拳。
    覃最这个电话如康彻所料,两分钟都没捱过去。
    江初接电话的速度有点儿慢,覃最听着铃声“嘟”来“嘟”去半天,差点儿摁掉再拨一遍,那边才接起来。
    “哥,”覃最先喊一声,“你打电话了?”
    “啊。”江初应了声,“没什么事儿,就想起来你今天是不是开学了?”
    江初那边有点儿吵。
    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从公司回来了,听着也不像是在家里。
    “开了。”覃最把音量键摁到顶,“已经回寝室了。”
    “你生日……”江初的话刚说一半,就被一道机械的广播声给打断。
    “……7号厅18点37分播放的影片……购买本场影票的观众朋友……”
    跟着,江初不知道是对谁说了句:“你先去吧,我打完电话。”
    覃最凝神想听清那边应答的声音。
    太吵了,似乎是有个女声说了句什么,他也没能听出来是谁。
    “覃最?”江初又重新喊他。
    “在看电影?”覃最把手机换去另一边耳朵贴着。
    “我妈买的票。”江初像是不想多提,飞快地把这个问题给掠过去。
    “下星期你生日,回来么?”他接着问刚才被打断的话,“还是跟康彻一起过?”
    江初在和不知道哪个女的看电影。
    这事儿都不用有画面,就这么一句话的信息,覃最都从头皮到脚底的刺挠。
    还他妈买的票?
    覃最用鼻子也能听出来那人不可能是江初老妈。
    这时候再听江初专门强调一句“跟康彻一起”,简直让他跟割耳朵一样剌得慌。
    “不过。”覃最直接回答他。
    说完又怕自己语气太硬,他补了句:“不用年年都过,今年也不是需要专门过的生日。”
    江初“嗯”了声,没说什么,只笑笑:“你有主意就行。国庆放假是不是也不回来了?”
    没等覃最再说话,江初接着说:“先挂了吧,你吃饭了么?没吃赶紧去吃。”
    覃最不想管什么饭不饭的。
    他就想知道江初在跟谁看电影,为什么还是他妈买的票,跟上回那个“潘阿姨”有没有关系,他认不认识。
    可是他以什么立场开口?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
    “嗯。”盯了会儿宿舍楼外弯曲的小路,覃最攥在晾台栏杆上的手松松紧紧,最后伏身把脑门儿抵在手背上,闭了闭眼,“这就去。”
    潘阿姨与电影的谜底,一直到月底,覃最才终于得到答案。
    不是从江初那儿知道的,是通过大奔。
    也没什么机缘巧合,从头到尾就因为大奔简单粗暴的一张照片。
    那天实验室的项目进展往前提了一大步,正好赶上国庆要放假,老师带他们小组一块儿聚个餐。
    连吃带说带喝,还有个学姐回忆学医的委屈哭了一鼻子。
    老师安慰她两句,磕着酒杯从指点迷津一直说到基金理财,一直到过了零点才各自散了。
    回寝室的路上,康彻半路拐弯要去打个电话,让覃最先回去。
    覃最看他虽然没喝多但也离晃悠不远了,怕他一脑袋栽在草丛里睡到明天,就靠在路灯底下点根烟等他。
    手机在兜里连着震了几下,他掏出来看,先收到的是杜苗苗发来的一长串微信。
    杜苗苗:我叔问我国庆回不回家
    杜苗苗:我回不回啊?
    杜苗苗:你回不回?
    底下还有一堆没意义的表情包。
    杜苗苗没能像以前嚷嚷的那样,高考要考到天边去。
    他很认真的斟酌了各方意见,给自己报了个分数范围内最好的二本,不算太远,就在隔壁省。
    但是在那场婚礼之后,他就没再跟覃最提过任何有关他叔的话题。
    覃最在这事儿上没法给他出谋划策,他自己天天都只能用学习和泡实验室来把时间塞满。
    他反问杜苗苗:你想回么?
    杜苗苗:我不知道啊
    杜苗苗:知道我还问你干嘛
    杜苗苗:而且问题不应该是我该不该回去吗?
    覃最看着这三连问,简直觉得是在问他自己。
    他习惯性地去点开江初的微信看看,13号他生日那天江初给他发了几个红包,覃最回他“谢谢哥”。
    朋友圈则继续停在老杜结婚那天。
    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消息,覃最顺手点开。
    消息界面弹出来只有一张照片,他才发现竟然是大奔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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