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久表哥说他抢了我的玫瑰酥,背着我赔罪来着。”
    “久表哥?”
    周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阿久?”
    这个名字,从秦斐的母亲过世后,便没有什么人再唤过。刚把秦斐接进宫里的时候,她也还曾经喊过秦斐“阿久”,但看到小小的孩子听到名字后,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她的心像被万根钢针刺入一般的疼。从那会儿开始,她便只唤秦斐为阿斐,再不提起妹妹取的乳名。
    没想到……
    她看了看外甥。
    从小就周身一股子寒气的秦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阿福,目光温柔清润,和众人印象中那个身着玄甲一身煞气的少年将军判若两人。
    难道是?
    再看看阿福亮晶晶的,恍若洒入了细碎的光芒的眼睛,周皇后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只是……阿福还是个孩子哪,不能吧?
    这要是让靖安侯和昭华知道了,阿斐的命不得去了半条啊?
    周皇后揉了揉阿福的脑袋,点着她的额头戏谑,“居然敢抢了你的玫瑰酥?泽儿特意为你带的,该叫你表哥得些教训!”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昭华郡主,见她恍若未觉,甚至还因为阿福没受伤而松了口气,这才放下了心。
    “舅母,娘,你们要去哪里?”阿福往周皇后和昭华郡主身后看了看,十来步远的地方只有几个侍女恭身立着,其他人却是不见。
    人都哪儿去了?尤其是她皇帝舅舅和新来的姨母呢?
    阿福雪白的脸蛋上,神色古怪了起来。
    “想什么呢?”昭华郡主没好气地在闺女的大脑门上敲了一下,“去见你外祖母。”
    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她一看阿福眼珠子乱转,就知道这孩子不定琢磨了什么。能肯定的是,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天色不早了,也该去向姑母辞行了。”周皇后挽起昭华郡主,示意秦斐,“照顾好你表妹。”
    往前缓缓踱着,低声问道,“今日你回不回城?”
    “不了。国公府里这些日子乱的很,我出来躲几天。”昭华郡主摇头,“再说,阿昭难得回来一次,我在这里陪陪她。”
    “也好。”周皇后叹了口气。定国公府乱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昭华郡主还可以躲出来。哪怕还在城里,也有自己的府邸,并不多为难。后宫里更乱,她又能往哪里躲?
    抬头看见太子和二皇子联袂而来,周皇后脸上露出慈爱。
    “母后,姑母。”两位皇子一前一后,太子清瘦温润,二皇子健硕阳光,两个人眼中濡慕都不作假。
    “这脸上……”二皇子英俊的脸上有块儿可疑的青色,周皇后吃了一惊,“谁打的?”
    她皱眉看向太子,“长泽?”
    二皇子看着憨厚,其实性子霸道得很。兄弟姐妹之中,旁人,包括太子在内,起码都会做出些兄友弟恭让皇帝看。唯有两个二,二皇子和二公主,什么都摆在脸上,看哪个不顺眼,二公主嘴头尖利刻薄极了。二皇子却信奉能动手就不动嘴,绝不和人逞口舌之利。能欺负一把霸道皇子的,约莫也只有太子秦长泽了。
    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上来。
    太子张了张嘴,实在是委屈极了。
    “咳咳……”
    他还没有辩解两句,二皇子重重地咳嗽了起来,“母后,儿子不小心撞到了树上。”
    “……”这是骗自己呢还是骗自己呢?
    周皇后越发地怀疑起儿子来。
    太子:“……”
    很想抱住二皇弟的脑袋吼一声,你这长得是摆设吗?
    太子殿下睁大了眼睛,往秦斐身上一瞟一瞟的,希望表弟兼堂弟能够有些良心,站出来承认一下。哪知道秦斐一手领着阿福,正低着头跟她小声儿说着什么。
    小表妹阿福倒是有些个不好意思了,半张着嘴欲言又止的,看样子是想解释来着,可惜没站出来。
    太子秦长泽有些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了。
    默默背了一口锅的太子,沉默地跟在周皇后和昭华郡主走着。一旁的二皇子压根儿摸不着头脑,闹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好好儿的太子哥,突然脸上就阴阴的了呢?
    周皇后一行人走得悠闲,来到了安国大长公主所住的院落时,皇帝和冯昭、靖安侯已经在了。
    “姑母。”周皇后笑容满面地走进了厅里。
    “娘娘。”安国大长公主含笑起身。
    “姑母快请坐。”周皇后过去,亲手扶着安国大长公主坐下。
    安国大长公主在宗室之中地位超然,帝后二人向来对她礼敬有加。待太子二皇子和秦斐行礼后,不过又说了几句话,帝后便起身,欲回城里。
    秦斐借口说敬仰凤宁侯带兵有方,想要留下来讨教一番。
    想到外甥可能的小心思,看皇帝稍有迟疑,周皇后便笑着点头同意了。顺便,还把憨实实地表示自己也想请教凤宁侯武功兵法的二皇子也留下了。
    安国大长公主额角直跳,耐着性子让人给秦斐和二皇子安排了住处。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图个清静才来别院,冯昭和女儿外孙女也就罢了,来了两个只会舞蹈弄枪的小子,叫她老人家怎么清静?
    帝后带了太子告辞而去,靖安侯护驾随行。山下自有穿着便装的侍卫接应,倒也无甚可担心的。
    黑着脸将人送到了别院外,安国大长公主等才转身回来。
    她年轻时彪悍强势,年纪大了,倒是往清冷上发展了。着人安排了晚膳,用过之后,让人散去自便了。
    山间的夜还有些凉,阿福怕冷,裹着一床厚厚的杏红色锦被,睡得香甜极了。
    回了城里的靖安侯,就没那么消停了。
    护送了帝后进了宫后,他回到了侯府,就看见了国公府那边的二管家亲自来送信儿,说是老夫人与三老爷又闹了起来。今日定国公在营中未归,老夫人实在闹得有些不像,请侯爷过去劝劝。
    “她又闹些什么?”
    靖安侯皱起了眉。对继母,他完全不在意。一个妇人,只在内宅之中,闹也就随她去了,横竖出不了门,再折腾也是有限的。
    但他实在厌恶老夫人拿着亲生儿子折腾。
    “回侯爷,那个……三老爷往姑奶奶家里送了十二个丫头的事儿,叫老夫人知道了。”二管家也是心累,他好好儿个爷们儿,被打发来说这些个。“老夫人恼了,抓着三老爷一通的打骂,说了些个不大好的话来着。”
    岂止是不好呢,叫二管家说,老夫人那话,刻薄又恶毒,哪里像个一品的诰命夫人说的呦!
    作者有话要说:  沉痛地问自己,为何写完了放存稿箱里想蹭玄学,却没有设置发表的时间呢?
    第37章 莫非是她表哥天纵奇才?
    靖安侯到了国公府松鹤堂的时候, 江老夫人正捂着眼睛干嚎。
    许氏坐在松鹤堂的厅里,脸色疲惫。她身边,立着无奈的薛凊。
    “二叔!”看到了靖安侯进门, 薛凊雅致俊秀的脸上神色顿时轻松了下来。
    靖安侯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厅堂里, 皱起眉,“你三叔呢?”
    事情因他而起, 结果大房二房的人都来了, 薛三不见踪影?
    “二弟, 坐。”许氏起身, 让了靖安侯坐下,捏了捏眉心, “我让三弟回去陪着弟妹了。过半晌的时候,弟妹又发起热来,七丫头也哭闹了一回……唉, 小小的孩子, 哭起来还没有猫叫的声儿大, 也怪可怜的。幸而有郡主留下的医女在, 按着太医留下的方子煎了药, 给三弟妹灌了下去才好些。横竖他在这里也是火上浇油, 我让他先走了。”
    正说着,里间蓦然传出一声高亢的哭声。
    是江老太太听见有人来了。
    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 靖安侯垂下了眼皮,对里边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恍若未闻。
    只这份淡定,就叫一直以靖安侯为榜样的薛凊暗自点头,佩服不已——他终究只是学到了一点儿二叔的皮相,处事不惊平静如水的功力, 还差得远。
    江老太太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靖安侯眼里就闪过了一丝儿嘲讽。
    这些年,江老太太的手段也就那么两招,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前慈爱无辜人后撒泼打滚。所依仗着的,不过是高门大户里,不愿沾染上些许不好的名声罢了。
    说实话,叫靖安侯来说,名声这玩意儿,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在京城的勋贵女眷圈子里,愿意与江老太太走动的人寥寥无几。她就是想要败坏国公府名声,能往哪里去败坏?
    再者说了,江老太太看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如眼珠子一般,哪里舍得毁了他们的名儿?闹一场,不过是想叫家里众人都知道,她还是这府里的宝塔尖儿罢了。
    “二弟,你看这……”许氏有些担心。老太太都哭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消停下来呢。听着里头这中气十足的哭音儿,没人理会她,她还能再哭上一个时辰。
    索性,国公府一边儿是靖安侯府,一边儿的宅子空着无人。老太太再怎么哭闹,深宅大院的也没外人能听见。
    靖安侯起身,随意掸了掸衣襟,“我去瞧瞧。”
    闲庭信步,迈进了里间。
    薛凊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我的……”江老太太早就听见了靖安侯到来,哭了几声后却不见人进来,心里恨得咬牙,正要梗着脖子再哭一声,就见一袭莲青色锦衣的靖安侯走了进来,宽袍大袖,意态恣意,风流潇洒。
    他一进门,不但江老太太的哭声哽在了喉咙里,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也都低头红了脸。
    不能不说,比起虽然俊秀但还只是个少年的薛凊来说,靖安侯这样功成名就的男子,才更加吸引小姑娘们。
    “姨母这又是怎么了?”靖安侯进了里间后,看了看歪在榻上,发髻光秃秃的不佩簪环,只在头上绑了条抹额的江老太太,绷着脸问道。
    他心情着实不大好。
    一早起来上朝,又跟着皇帝奔波了大半日,桑榆别院打了个来回。一整日下来就只正经用了顿早膳,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哪。才进了家门又被叫了来,靖安侯觉得自己没有发火都很对得起江老太太了。
    “你也来气我哪!”
    一声姨母叫江老太太心头滴血,泣道,“我就知道,你大哥好歹还叫我一声老太太。你……”
    哪怕定国公不叫她母亲,叫声老太太,也是承认她在国公府里的地位。除了对她实在不满的时候,定国公会叫她姨母外,多数时候还是会给了她老封君该有的体面。
    靖安侯这个继子就不行了。从她进门的时候起,就只肯以姨母来称呼她。就好像,随时在提醒着她,不过是他母亲的庶妹而已。
    这种滋味,当真是万箭穿心。
    很想当面控诉一番,然想到自己做了一个多时辰的戏,总算是做来了个继子,江老太太硬是把心口的老血咽了回去,抹着眼角的泪花儿,“不说这了,老辈儿的操碎了心,又有几个子女能知道呢?”
    “姨母就为这个伤心?”靖安侯自顾自地坐下了。
    “哪里是为这个?”江老太太见问,连忙又掉眼泪,“你兄弟竟然猪油蒙了心,往泰安伯府里送了十二个丫头!都瞒着我,今儿丫鬟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可怜你妹妹,亲哥哥都这样的打她的脸,让她可怎么过日子啊!”
    一想到近来姑爷本来就很有些冷落女儿,一心都扑在那些狐狸精身上了,儿子还因个小事去给女儿添堵,江老太太的心都要碎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了,“你们才是兄妹呀,怎么能够因为一点子小事,就把自己的妹妹往死路上挤兑呢?”
    “小事?”靖安侯闻言都气笑了。“姨母,在您的眼里,薛蓁是金尊玉贵,旁人家的女儿都是草芥?因薛蓁的一张嘴,三弟妹险些一尸两命,为了妻女,三弟做什么不应该?不过是几个丫头而已,虽妹夫是个贪图新鲜的人,也总有厌倦了的时候不是?”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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