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赤诚的情感,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望舒得到了——好轻易便得到了,轻易得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当初。
    如果不是她,如果没遇见,那这一切,不都与她无缘?
    还是说,前些年受得委屈,都是自己现在苦尽甘来、与严恪相知相遇的代价?
    伸手稍微用力,将严恪推开了点,望舒止住了泪——她只是突然想知道为什么是自己。
    曾经严恪告诉过望舒,因为望舒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将身子给了他,所以严恪对望舒,自两人相识的第一晚,便担着责任,一担便是一辈子。
    “怎么了,乖乖,跟我说说,好不好?”
    严恪抱着望舒坐在自己腿上,拇指蹭过她的眼角——看怀里的小人哭皱了小脸,一时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会……离开我吗?”望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脱口而出竟是问出了这个。
    有些小家子气,还有些破坏气氛。
    “嗯?怎么问这个?”严恪一怔,自己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怎么望舒还会有疑虑。
    “我…我就想知道……”小姑娘的头转向一边,有些扭捏,还有点迟疑。
    这问题,严恪记得,曾被抓着“预习过”。
    姑娘们似乎总喜欢问这些,所以荣祁便提前帮他想好了应对策略。
    脑子里闪过前不久前自己被逼着背过的一首情诗,没多想,严恪几乎是脱口而出——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铿锵有力、字正腔圆甚至算得上是气势如虹,那声音倒不像是在念情诗,分明是大战之前的讨贼檄文。
    “嗯?”
    望舒一怔…这是什么?朗、朗诵?
    反应了几秒——又配合严恪深情灼灼的目光,望舒才恍然明白过来,刚刚严恪好像是…给她念了首情诗,告白来着。
    竟是连两句哄人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竟还得靠前人写的民歌诗文。
    哼,这呆子……
    可是他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哎!
    “哼…”望舒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不过是说些好听的哄我罢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就乐意。
    “那这世上女子这样多,我怎么尽只愿哄你呢?”严恪好脾气地反问。
    “你…你看我长得好看。”这话才刚一出口,望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那确实。”严恪点点头,承认得很是坦荡,道,“新婚那夜见着你,因为觉得乖乖实在是好看,便对着你愣神了许久。”
    “好色之徒。”拳头绵绵地垂在严恪胸口,望舒带着点鼻音,抽抽嗒嗒道,“你无耻。”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名正言顺,本帅何耻之有?”
    竟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过……
    “本…帅?”望舒抬头,眨巴着眼睛——她好像从没听过这个词。
    这回轮着严恪不好意思了——
    “我…不小心…说顺嘴了。”
    挠了挠头,从军营里带出来的习惯,哪能这么容易就改掉的。
    “我不管,我不管。”望舒开始耍赖,“你这意思,是等将来我年老色衰了,便不喜欢我了,便要离开我了。”
    她委屈,她心情不好,所以她就没打算跟严恪讲道理。
    就要无理取闹。
    “怎么会呢。”严恪依旧是哄孩子的语气。
    他抱望舒回房,本是希望她能再休息一会——毕竟这些天望舒跟着他们折腾林家还有金龙寨的事情,已经够操劳的了。
    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望舒既已消了心中执念,巨石落地,她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现在还愈发激动起来了。
    可望舒就是不能肯定,说她没良心也好,没事找事也罢。
    两人的结合本就是意外,怎的就这样轻易许诺生死了。
    望舒才不信,定是严恪骗她。
    “我不管,你都说不出来怎就对我心动了,就是骗我。”
    这世上的人啊,若是打从落地起,就孤身一人了无牵挂的,也就罢了。
    稍微有个挂心的人,就容易难过了,就觉着委屈了,遇着事情不愿自己扛了,打碎了牙不想往肚里咽了。
    只想着把自己那一片真心,骄纵古怪又见不得人的,一并直愣愣的、献宝似的呈上去。
    还不容拒绝,只许照单全收了。
    听到这儿,再迟钝的男人也该听出来这是在撒娇呢。
    这傻妮子,是想听他严恪诉衷肠了。
    “当然不只是模样啦……”严恪把望舒搂紧,下巴轻搭在她肩头,轻声细语地说话,温顺驯良得好像一只巨犬。
    “或者说……我们相遇相知,时间愈久,越让我觉得自己好生幸运。
    “可能是老天爷看我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感动了,才把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许配给了我。
    ”望舒,我自知迟钝愚笨,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还分得清楚。
    “我十六岁便被扔进军营,之前的记忆都已模糊只剩大概,可…父母双亲对我却总是疼爱的。所以我没办法想象,自小便生活在旁人没来由的冷眼与讥讽中会是什么样子。
    “怕是会惶恐扭曲,并最终自暴自弃。
    “可是我的乖乖,非但没有因此沉沦,反倒出落的如此……
    许是觉得自己有些辞穷,严恪顿了顿,重新开口道,“望舒啊,就是天上皎洁的月亮,能出淤泥而不染…更是个侠女,路见不平敢拔刀相助。
    “像竹子一样,永远都挺直着腰杆,不卑不亢的。大是大非都看的清楚,更不愿与污秽之徒沆瀣。
    “这样有韧性有骨气的,这世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前生戎马,最敬佩的便是不愿折腰的人。
    “你说,你这样好,让我怎能不心动、怎能不为你魂牵梦萦?”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全数砸进了望舒心坎上。
    她藏在严恪怀里,脸红到了耳根后。
    谁说这男人笨嘴拙舌又不善言辞的?
    明明是她想听才逼着严恪说的,可现在,严恪说了,倒是她,传情的话语都堵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好生羞赧。
    严恪真情告白完了,她却连一两句简单的回应都说不出口。
    ——明明她林望舒才是最坦荡最不扭捏的那个。
    哼……
    软软的唇主动贴上了严恪的。
    看吧,无需言语,她有的是法子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严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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