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峰被送回初一教学,本以为可以开始安心教书了,但是没想到,一个私底下被人们称作“王胖子”的人却令他时常感觉到很不舒服。
    王胖子,本名王世友,是现在霍家峰所教班级的班主任。又是一个高斌样式的阿谀奉承的人,当然还有令他不太爽的,是班里的其他老师,对王胖子都恭恭敬敬的,对霍家峰却往往大名呼之,毫无敬意。要知道,霍家峰要比王胖子大五岁之多。
    但没办法,这个社会崇拜的是你的地位,而不是你的年龄,每当私下里那些年轻老师称呼王胖子为“王哥”,转脸便称呼霍家峰大名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这个社会深深刺痛他的恶意。
    他甚至怀疑自己,踏实教书是不是真的很没出息。他也想过就此离开,去创个业,或者干脆种一辈子地,怎么着不是活着呢。
    正当他在如此境遇下,彷徨失措,无的放矢的时候,一个契机似乎摆在了他的眼前。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是一个中国人回家祭祖的时节,无论身在何处,位居何职,你出生在这个地方永远是你的根,你也永远是这个地方的孙子,这个地方叫做老家。
    当又一个清明来临的时候,一辆京牌的轿车缓缓驶进了,轿车进农村,里面坐着霍加成。霍加成的回村又一次引起了村民的沸腾,这几天村里的八卦焦点要集中在这件事上了。
    当然,谈论中无非是对方如何如何牛掰,然后是霍加成如何传奇,再就是北京生活如何好,为此几个人在街上吵的面红耳赤的,好像两个人都去过北京一样。当然,更多的时候,大家在说自己喝霍加成之间的交集,仿佛这样自己也和北京联系更紧密了。
    他们会说:“我认识一个人,是北京的官。”
    或者:“我们村的谁谁谁是北京的,我们还挺熟呢。”
    如此云云,吹着牛逼,其实霍加成也许压根不认识这人。
    除了街坊们沸腾,霍家更是像过年一样热闹,时不时聚集到霍传国家,一则自己家的亲戚回来了,大家要聚一聚嘛,二则就是他们嘴上说的“也没别的意思”的那个意思。
    这种走动,尤其在听说霍加成打算带两个家人去北京发展后,变得更加频繁。
    两个人的名额,其中一个已经定下来,是霍家功家的大儿子,叫霍思晨。霍思晨今年二十三岁,小学毕业,却娶了一个初中毕业的媳妇。这次进京的机会,是他的媳妇一手促成的,关系在那里,毕竟霍思晨是霍家成的亲侄子,再加上霍思晨媳妇的公关,这个名额终于被霍思晨拿下。
    这年头,农转非就是了不起的事了,更别提直接进京了,那可是直接老母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些事,自然也受到了霍传章一家的关注。霍传章和霍传国毕竟也是亲兄弟,虽然两家因为宅基地的事闹的不愉快,后来又在耕地问题上争吵过,分家的时候也红过脸。但两人毕竟是亲兄弟,近几年虽然来往甚少,霍传章心里感觉也逐渐缓和了关系,所以在得知霍家成要带人进京发展的事之后,霍传章这边的一家人也有些人动了心思。
    得知这消息,是在清明祭祖之后。霍家祭祖,自然要一起去,回家的路上,霍家成就把自己要带人去北京发展的事告诉了霍传章,霍传章的回答,只是“回家商量一下”。
    祭祖回家,正好家里男丁都在,霍传章就顺势和大家说了这事。并且,顺便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自己是不同意家人去霍传国那边低这个头的。
    更何况现在霍家林有自己的油条铺,再种点地,生活还可以。霍家峰有自己的一份稳定工作,日子还过得去。霍家红正在上高中,也不需要。至于霍家兵,霍传章打心眼里认为他没这个能力去应付北京的工作。
    传达了这个观点,霍传章就让霍家林和霍家峰回了家。
    孙梅等两个人都走远了,赶紧跑到霍传章边上,说到:“你个傻子,为什么不问问霍家成,咱们家小兵成不成,现在他又没有文凭,难道只在家种地一辈子?”
    霍传章却说:“他大字不识一个,去了北京也没法混,有些事不是别人能帮的了的。”如果霍家兵再优秀点,哪怕能识文断字,他说不定也会放下老脸去试一试,但现在,他是端的不会去的。
    孙梅即便有一万个心去帮助霍家兵,但霍传章的一席话也如醍醐灌顶,的确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人,进京能干什么吗,只好作罢,但心里却忍不住心疼他苦命的儿。
    霍家林回家,把这事告诉了周燕,却惹的周燕像苍蝇见了血一样跃跃欲试。当然,这遭到了霍家林的反对。
    “你个呆子,你爹让你不要去,你就不去呀,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就不能有一点主见。”周燕骂道。
    周燕言辞激烈,透着一股杀气,使得霍家林有点发怵,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制止周燕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口。
    周燕却反过来又问:“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去争取一下。”
    “争取,争取一下呗。”霍家林赶紧说到,但木讷的霍家林却没把支持周燕的那种坚定情绪表达到位。
    这惹得周燕又跟他吵了一架,焦点就是霍家林不是真心支持周燕,而周燕为这个家操碎了心,霍家林却老唱反调,而且霍家林无能,干活又不行,又不善言辞......
    总之,周燕顺势又把霍家林的一连串不是重复了一遍。最终的结果是,周燕明天去找霍加成,因为霍家林太无能,只跟着去,就不要说话了。
    霍家林家的情况狂大致如此,周燕还专门私下打听了霍家峰家的情况。霍家峰这边却最风平浪静,因为这事告诉董芸后,她却没有半点自己的意见,只是淡淡的说:“听爹的吧。”
    知道霍家峰没有去北京的意思,周燕这才放了心。
    这倒符合了董芸的性格,一个别人欺负到头上都默不作声的人,在这种事件上怎么可能会懂得去与人争夺呢。
    正当霍家峰与董芸吃完晚饭,准备睡去的时候,却有一个操着京腔的人来到他们家,霍家峰先听见有个人喊了句:“家峰在家吗?(方言版)”
    紧接着,是一句京腔:“有人吗?”
    京腔和村里方言大致就像一个这样说:“俺们,说甚么。”
    而京腔则是:“我们,说什么。”
    如此对比。
    霍家峰听见有人喊,就出了屋门,看见二堂哥霍家功领着一个衣着干净,头发油亮的小伙子进来了。霍家峰大体认出,这小伙子是霍加成的司机。
    “家功二哥,有什么事?”霍家峰问。
    “有事,得麻烦你了。”霍家功说到。
    接着霍家成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原来霍家成这司机原是北京土生土长,一时住不惯家里的土炕,这才想起来霍家峰学校有宿舍,条件总算比家里的土炕来的好多了,于是差霍家功领着这人来找霍家峰,看能不能在学校住上一宿。
    “事就是这么个事,看看你们学校是不是方便啊。”霍家功最后说。
    正好赶上学校清明放假,学校又没什么人,霍家峰边欣然答应了。于是,霍家峰人生第一次坐进了轿车内。
    几公里的路程,十几分钟就到了,且车内干净暖和。
    等到了霍家峰的宿舍,进了屋,霍家峰便招呼那人坐下。他却顺手在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一小袋花生米。
    “喝酒不?”霍家峰问。
    招待客人要喝酒,这就是村里的习惯。
    “以前平时也喝,但后来经常开车,就逐渐不喝了。”小伙子从小北京长大,见过世面,说话谈吐倒是大方。
    “那就是能喝。”霍家峰就先替他做了决定。
    拿出两个酒杯,一人一杯白酒,然后把他私藏的花生米拿出来,两人便对饮起来。
    一聊才发现,两人竟是同一年参加的高考,只是霍家峰先工作了几年,所以年龄稍大。
    于是越聊越投缘,霍家峰就把他一前经历的事一一的说给这人听,如何挖河的时候,刚开始被人瞧不上,感觉自己太弱,后来自己如何越吃越多,越来越壮,最后完胜一般人,说完他还撩起衣服,让对方看了看自己的腹肌。
    他又说了自己修铁路,把脚砸骨折的事,令司机感慨万千。等到他说到,自己用小推土车垫宅基地,有次干的太猛,饥渴难耐,正赶上家里新做了一锅包子,于是他一口气吃了十七个包子,这件事使的司机小伙听的目瞪口呆。
    后来,又说到自己教学的事,等到把自己教的初一学生初三毕业又回来感激自己的时候,又迎来一阵不可思议的称赞。
    那一晚上,两人喝酒喝了个痛快,同时霍家峰的见地、经历和才学也令司机印象深刻。
    ......
    第二天,当周燕急不可耐的找到霍家成时,却被告知,去北京的第二个人已经有人选了。
    周燕失望的从霍传国家里走出,嘴里嘟囔道:“没想到这董芸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事情上下手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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