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斜,染红了阁楼,落在后院篱笆上。
    篱笆上爬着扁豆秧,叶深绿而肥,草儿和柳柳提了水桶为药圃浇水,顺便为它们浇上一桶。
    鸡在篱笆和扁豆下钻来钻去觅食,因少了小白狐管束,格外的活泼,不时追逐草间蚱蜢。
    “咻,咻”,一串口哨伴着“嘀铃”声隐约从大路传来。
    余生放眼望去,听铃声渐渐清晰,然后一条身高矫健的黄狗从树下大路钻出来。
    在黄狗身后,接着跟出一位青衫女子。
    她双手朝后把一把木杖剑横在脖后,吹着口哨解闷。
    走了一段,黄狗趴在河岸上对小白狐龇牙诈唬时,女子抬头见到了余生,笑着向他们摆手。
    看见客栈招牌,女子领着黄狗上了石桥,穿过牌坊。
    “你好,我叫安放。”女子对蹲在客栈门口改造驴车的白高兴说。
    白高兴回头见斜阳下有位干净,素雅的年轻女子,披着斜阳笑着在对他说话,心弦一颤。
    他忙站起来,“哦,你好,我,我是高兴。”
    女子看着四周,“镇子附近有没有出现过凿齿?”
    “凿齿?”身为捉妖天师,白高兴自然认识,
    凿齿是一中栖息在水中、泽畔的妖兽。
    它口中长着钢凿一样的长牙,锋利无比,经常袭击水路和湖畔的过路人,将人马嚼个粉碎。
    在捉妖天师《妖兽手册》中,凿齿属于轻易莫招惹之流。
    因为凿齿不仅有锋利的长牙,浑身上下还长着几寸厚的硬皮,如盔甲一般,什么刀箭石斧都伤不了它。
    这也让凿齿硬皮做的盔甲,长牙磨制的矛尖十分受欢迎,堪称无价之宝。
    在扬州城的上层圈子中,传说寻味斋刘掌柜有一套。
    但凿齿也非天下无敌。
    在扬州城主所编的《大荒志异》中记载,凿齿血盆大口后的喉头为弱点,击之立死。
    白高兴摇摇头,“不曾听说过。”
    安放有些失望,她撇嘴吹起额前长发,“可以住店吗?”
    “当然可以。”白高兴忙把她请进去。
    闻到异性气息的叶子高及时从后院钻出来。
    他见到安放后眸子一亮,但不等他凑过来就被白高兴踹回后院去了。
    安放坐在斜阳落在上面的桌子旁,看叶子高被白高兴踹一脚后,在白高兴眼神威胁下委屈的不再进来。
    她指了指宽凳子,让黄狗卧在上面,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白高兴夹在叶子高和余生俩不正经人之间久了,对男人之间提“感情”二字很敏感。
    他转过身一怔后,急忙解释,“不,不,我们俩没感情……”
    安放疑惑的看他,在白高兴颠三倒四的语句之中终于明白了,她道:“我说的是友谊。”
    “哦,那还……”白高兴又一停。
    他想到了叶子高的人品,急忙改口,“我们友谊也不好,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这次轮到安放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了。
    “你很快会明白的。”白高兴说罢,转身在柜台上为她取一坛棪木酒。
    “谢了。”安放接过,把泥封拍开,不等白高兴端过酒盏就抱起来饮一口。
    “真不错。”她笑对白高兴说,“让人把赶路的劳累全忘记了。”
    白高兴告诉她,这是棪木酒,含有内力,在大荒之中再也找不到这般美味的棪木酒了。
    安放点点头,见黄狗吐着舌头,于是问白高兴,“有水吗?”
    白高兴转回后院为黄狗盛一碗水,鼻子尖的狗子摇着小尾巴跟进来。
    黄狗循声望去,正见到白高兴脚下的狗子,明显被吓一跳,身子一后仰栽倒下凳子。
    安放也看到了狗子,委婉道:“这狗,长的挺别致的。”
    白高兴道:“我们掌柜养的,他品味有些独特。”
    狗子来到客栈后,还是第一次碰到同类,它“呜呜”叫着大胆向黄狗走去。
    黄狗这时也明白它只是长着比较丑的同类罢了,不理它,只是饮水。
    狗子见黄狗不理它,蹲在地上用爪子拍了拍黄狗狗头。
    黄狗渴坏了,换了个姿势继续饮水,狗子见黄狗还不理它,蹲在原地发起呆来。
    “路上有没有用过饭?”白高兴问安放。
    安放点点头,“用点热饭吧,啃干粮很久了。”
    白高兴于是走出客栈,朝客栈屋顶喊,“掌柜,下来烧菜。”
    余生应了一声。
    白高兴又走回客栈,问安放,“你打听凿齿作甚。”
    安放泛着笑容的眼睛闪过一丝落寞。她说:“我再找一头缺门牙的凿齿,找它报仇。”
    白高兴不再问了,他知道报仇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大荒之上,诸城林立,百姓遍布,妖兽横行,谁又不曾被伤害过呢?
    掌柜母亲被大鱼叼走,富难家人被苍狼咬死。
    他是个孤儿,父母被山妖杀害,养活他的师父在捉妖时被鱼妖杀死。
    这世上有太多悲伤,有的人选择复仇,有的人选择遗忘,有的人选择笑着面对。
    当然,余生还是很想复仇的。
    只是客栈有规矩在,让他对近在咫尺的一湖鱼只能咽口水。
    余生很喜欢鱼,对不能复仇感觉很憋屈。
    若问余生,他认为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余生不会选馋死或憋屈死,而是会选憋屈的馋死。
    白高兴是不知余生怨念的,他只知道纵然是狗子,也是悲伤的。
    狗子对黄狗不理它百思不得其解,它蹲在斜阳下,身影萧索。
    直到白高兴和安放相顾无言,客栈安静下来时,狗子忽然顿悟了。
    它站起身对黄狗龇牙,以稚嫩的“汪,汪”宣布客栈主权。
    在黄狗抬起头后,狗子左右蹦着作势欲扑,又“喵呜,嘎嘎”乱吼着,中间夹杂着似像非像的狐鸣。
    安放诧异的看白高兴,白高兴把余生话借过来,“多学一门语言总没错。”
    这话不错,黄狗终于搭理狗子了。
    它把爪子一伸,一拨,将狗子拨到地上,然后在狗子目光中,蹦到宽凳上安静卧在安放身旁。
    狗子站起身,抖抖身上灰尘,五官愈发挤在一起了。
    余生这时下来,见到了狗子和黄狗,“呦,狗子招待朋友呢。”
    狗子不理余生,它快步跑向后院。
    “你好,我叫安放。”安放对余生说。
    “你好,我叫余生,余生多多指教的余生。”
    余生话音刚落,被白高兴踹向后厨,“谁想跟你指教,快滚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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