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甫如见到救人,大声喊道:“李先生。”
    李成一直在外面留意着屋内状况,今夜务必要将段氏带走,等了许久,听着声音动静不太对,赶紧过来看。
    进得屋来,只一眼,李成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李先生。”安之甫再叫一声。
    “安老爷莫慌,且莫声张。”李成安抚道,走过去探了探段氏的颈脉和鼻息。
    “四夫人去世了。”李成道。声音里既无惊讶,也无责怪,他甚至用了“去世”这个词。这教安之甫安下心来。他这会儿也清醒多了,杀了人的后怕感觉慢慢涌了上来。“她,她,她要杀我,她给我下了毒。”
    “是何毒?”李成过来将安之甫扶起,让他坐到椅子上。翻了翻他的眼睑,看了看他的舌|头和指甲。“是何毒?”他又问了一次。
    安之甫摇头:“不知。她说是跟货郎买的,先前是想对付我那已过世的夫人,后来又想对付我大儿子。如今,是下在了水里,让我喝了。”
    “那毒水有何味道?”
    “没有。”安之甫认真回想了一下,确认:“没有。”就是因为无色无味,他才一点也未察觉。
    李成看了看桌上的杯子,“可是这个杯?”
    “对,对。”
    李成拿了起来,闻了闻。没闻出什么来。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段氏的头上有根银钗,便取了下来用钗子沾了沾杯里剩余的水,未见银钗变色。
    李成皱了皱眉,再问安之甫:“可有哪里不适?”
    李成的一连串动作让安之甫有些安心,他想说自己头疼胸闷,但又想起喝了酒,于是深呼吸几口气,再认真感觉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但他很快又道:“她方才说了,要四五个时辰之后便会肠穿肚烂而亡。”
    李成冷静道:“这世上奇毒不少,但寻常人能买到的毒,我倒是未曾听说无声无味,喝下去毫无感觉,且要四五个时辰才发作的。况且能从货郎手里轻易买到,那岂非杀人很是容易,衙门怕是都无法破案了。”
    安之甫惊疑道:“难道她骗我。”
    “也许是她被骗。”李成看了看现场情况,让安之甫先回房去,切勿声张,就当此事未发生过。他要去请示请示,看看这事如何处置。
    安之甫忙提醒他:“我中了毒,我得赶紧找大夫。”
    李成道:“这毒是假的。安老爷想想,找了大夫,如何解释?安老爷刚才可是杀了人,不是小事。走漏了消息,安老爷得入狱的。”
    安之甫忙辩道:“她欲杀我,我自然就还手了。这也是意外。就算去到官府那,这也是说得通的。”
    “是吗?”李成问。“如今白大人主事,听说他最是严苛,安老爷想试试他究竟会不会听信这些辩解之词吗?”
    安之甫顿时闭嘴。
    李成道:“安老爷稍安勿躁,钱大人让我们来,便是要护安老爷周全的。安老爷听我的,切莫声张。我去去便回。这事交给我们吧。”
    钱世新脸色铁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次。”
    李成看了一眼陆波,硬着头皮将事情又说了一遍。钱世新一拍桌子,喝道:“让你们看好了看好了,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李成支吾着:“是我疏忽了,以为那打斗的声响是段氏又闹腾,闹腾一会就该好了。但忽然一点动静都没了,我才觉得不对劲。进去一看,已经来不及。”
    陆波凑到钱世新面前小声道:“这会大家没发现,我们将段氏运走,便说带她去福安县了,屠夫定然也不会察觉的。她以为段氏活着,在我们手上,事情就还能照计划进行。”
    钱世新怒道:“她不察觉,别人不察觉吗?万一有人发现段氏已死,而安府上下全都以为人是我带走的,那她的死就会算到我头上。”
    陆波一噎,确是如此。那样情况更糟。“大人恕罪,是我想得不周全。”
    钱世新气得头顶冒烟,想到安之甫就怒:“那个蠢货!”
    陆波与李成皆不敢言语。钱世新瞪着他们,想了好一会,道:“事情还是得办,计划改一改。”他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陆波与李成领命去了。
    ☆、第139章
    第139章
    第二日一大早,陆大娘与田庆到了安府,按安若晨的嘱咐,打算拿走安若晨母亲范氏的牌位,并要求安之甫不许动范氏墓地,待安若晨伤好了,再行请人做法事迁坟。
    结果安府里一团忙乱,陆大娘一打听,说是一早丫头发现四房夫人段氏不见了,这会正到处找呢。
    安之甫出来见陆大娘,对陆大娘的要求满是不屑,言称范氏是他的亡妻,是他安家人,而安若晨已除去籍薄,与安家无关,无权领走范氏的牌位。如何安置范氏,那也是他们安家之事,与外人无关,安若晨无权过问。
    总之一番无礼蛮横,态度极差的将陆大娘的要求挡了回去,安之甫很快赶人:“我府上还有事,要寻人,尔等回去吧。”他看了看田庆,又道:“安若晨自以为攀上高枝,就能对别人家的事指指点点,那她可是大错特错了。让位军爷过来,是吓唬我们普通老百姓吗?”
    田庆不吭声,陆大娘也很冷静,未与他吵嚷对骂,只问道:“安老爷要如何才能答应?不妨开个条件,与姑娘商议商议。大夫人入土多年,安老爷决心扰了她的清静,定也是有所打算。安老爷未将大夫人放在心上,将牌位和尸骨还给安姑娘又如何?安老爷开个条件吧,这般姑娘与安老爷今后都能各不打忧,免得麻烦。”
    安之甫哼道:“谁人有麻烦?敢威胁我,你们好大的胆子。若觉得不服,便去官府告我好了。看看官老爷如何判的!”他挥挥手,让门房送客关门。
    陆大娘与田庆对视一眼,决定先回去禀了安若晨。他们原也料到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安若晨让田庆陪着陆大娘来,也是怕安之甫耍起横来陆大娘吃了亏。如今得了安之甫的态度,回去相议再说。
    刚转身要走,一个护院模样的人过来与安之甫道:“安老爷,昨日请出来的牌位不见了。”
    安之甫大吃一惊,陆大娘与田庆也停下了脚步。
    那护院道大家分头找段氏,他们几个去了大房院子里,那里已经空了,无人住,想来段氏有可能躲在那处。结果到了那儿一看,非但没有段氏,就连昨日谭氏命人放在安若晨母亲生前房间里的牌位也不见了。
    陆大娘还待再问,却被安之甫赶了出去。门房将陆大娘请到门外,“大娘,今日真是不适宜,你有何事,改天再来。”
    陆大娘与安府的门房颇熟悉,便塞了块碎银给他。“方才来报事的那位,瞧着面生的很,他唤的不是老爷,是安老爷,怎地不是安家奴仆吗?”
    门房收了银子,便将这几日安府里的事与陆大娘说了说。说安之甫如今说话硬气,那是有钱世新大人撑腰。钱大人不止派了先生教导大公子功课,还给大公子安排了差事。先前安家被钱老爷害了,不料却因祸得福,走大运了。听说这些都是扶正二夫人之后,因此老爷就打算整理各房,以稳运势。这不,不止将原配夫人的牌位请出来了,还准备将四夫人送走,后面还不定有什么事呢。
    陆大娘听罢,与田庆速归紫云楼,将事情与安若晨禀报了。
    安若晨还没琢磨出怎么回事,却听卫兵来报,说是钱世新大人来了,有话要问陆大娘和田大人、卢大人。
    安若晨心里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陆大娘与田庆、卢正去见钱世新后,就再没有回来。许久之后春晓慌张来报,说陆大娘他们被钱大人带来的衙差押走了。
    春晓慌里慌张,事情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钱世新把人押走了,未来得及细打听便赶紧来报。安若晨大吃一惊,让她速去看看情形,把周群和古文达叫来。
    周群和古文达来了,两人都一脸凝重。
    “他怎能随意押人,这里是紫云楼。”
    周群道:“钱大人手里拿着白英白大人的令牌,巡察令可拘捕任何人,包括军方将官。”
    古文达补充道:“若遇紧急军情,巡察使甚至有权先斩后奏,以立军威,严肃军纪,安稳军心。”
    “那是督军之职,梁大人命白大人来查督平南,并无让他督军。”安若晨如今对这些官官道道的也分得清楚。
    “确是如此。”古文达道:“但钱大人带走他们,是为了民间案子,与军情无关。”
    安若晨暗暗提醒自己要冷静,问道:“是何事?”
    周群道:“钱大人道,有人报官,在陆大娘的旧宅子里发现了你四姨娘的尸体,是被人掐死的。仵作说了,看手印是个男人所为。还有,前些日子田大人为救陆大娘和齐征,杀了一名男子,今日一早,那男子的娘子来了。先前太守大人派人去查找男子身份,一路问询,碰巧他家人也在找他。看到平南郡中兰城的查人告示,便找上门来。那人叫叶群飞,是个做园艺的工匠大师傅,手下有数个徒弟,还有些学徒工。家住茂郡石岭县,育有一子一女。他娘子道他平素常常外出谈买卖接活,也确是极喜爱美食,尝遍各家酒楼。他为人也随意些,喜欢游山玩水。这回他说好了去田志县谈买卖,谈完就回,结果久久不归,他娘子便差人去田志县找他。结果却听说官府在寻人,依着样貌特征,加上他的玉板指,便确定是叶群飞。于是便赶来中兰城查看尸首询问案情。”
    安若晨认真听完,这下是真的冷静了。很详细,很周全,时间也很巧。段氏的死与她母亲牌位失踪,摆明了是要将事情与她牵扯上关系。但如果这事的份量不够,疑点不足以指控,那么加上另一个案子,事情就能更复杂些。
    她重伤卧床,不能亲自做些事,所以她身边的人就很好用了。她不能透露找齐征他们查案的事,那么那个细作叶群飞也很好用了,从凶手一转眼变成了受害者。
    可是这些事情虽然麻烦,却不是好栽脏的铁证实案,无非就是多绕些时候,把大家都拖得疲惫,增加些对峙辩驳的冲突罢了。无凭无据,前线还在打仗,白英也不能胡乱定罪。
    所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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