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颜浑身颤抖着往前走了两步,“父皇……”
    燕帝轻轻靠在赵贵妃怀里,闭眼忍受着毒药带来的痛苦,似是已经说不出话。
    赵贵妃看着萧锦颜失魂落魄的神情,蓦地一笑,如一朵盛开在地狱之巅的曼陀罗花,“现在你满意了吧?”
    “萧锦颜,亲手逼死你父皇,你满意了吗?!”
    赵贵妃嘶吼着,满目疮痍。
    萧锦颜浑身狠狠一抖,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就着动作跪着到燕帝身后,泪眼朦胧,声音哽咽,“父皇?”
    她伸手揪住燕帝垂在地上的披风一角,泣不成声,“父皇,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狼狈地跪在地上,声音几近沙哑,一身淡蓝色披风沾满了院子里的泥土,一点也没有长公主的样子。
    她心中揪痛着,浑身颤抖着,脸上被泪水沾满,满是痛苦和害怕。
    “颜儿!”
    萧景行的声音由远及近。
    萧锦颜浑身一抖,紧接着被揽进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
    萧锦颜抽泣着抬起头,在看到楚卿白的那一刻,浑身力气都好像被抽光了,双眼都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小白哥哥,你救救父皇,救救父皇!”她抓紧楚卿白的衣襟,痛苦哀求。
    楚卿白沉默地看着她,“……颜儿,这是你亲手研制的药。”
    萧锦颜一瞬间僵住,随即灿然一笑。
    是了,这是她亲手配的药,短时间之内若是配不出解药,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而现在,她没有解药,也无法立刻配出解药,她从没有想过给赵贵妃活路,所以她刻意不配解药,她想着,就算父皇问她拿解药,她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
    可是现在,却成了她的致命伤……
    “父皇?”萧景行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脸上的神情脆弱的几乎别人一碰就要碎掉。
    燕帝这才有了些反应,他挣扎着转过头来,沉默着看着萧景行。
    他此刻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一昧地承受胸腔处传来的痛苦。
    萧景行眼睛通红,与燕帝相顾无言。
    “皇儿!”太后被晴娘扶着落后一步跑来,她脚步踉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跟着她来的还有皇后和好几名闻讯赶来的嫔妃,几人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去。
    待看见燕帝虚弱无力的模样,太后的情绪一瞬间失控,“皇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啊你?啊?!”
    她跑上前一把推开赵贵妃,颤抖着手抱住燕帝指着赵贵妃大骂,“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为什么这么歹毒!你知不知道,皇儿他一心想救你,你居然这么对他!你太不是人了!”
    赵贵妃身子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血色全无。
    “你说,什么?”
    太后几乎哭得肝肠寸断,“你这个女人太不是人了你!你居然给皇儿下毒!”
    赵贵妃沉默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是啊,我真不是人……”
    “可是害死他的人不是我!是你最疼爱的宝贝孙女儿!是她逼死了陛下,是她给我的毒药!她才是害死陛下的罪魁祸首!”
    楚卿白怀里的人猛地一僵,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楚卿白满目心疼地望着她,“颜儿,她胡说的,不关你的事,别自责。”
    萧锦颜使劲往他怀里缩了缩,一个劲儿地抓着他,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令人心疼。
    太后身子愣了一下,随即道,“你给哀家住嘴,若不是你心狠手辣,陛下今日又怎么可能喝到这杯毒酒?分明是你不怀好意,你却往颜儿身上泼脏水!哀家今日便处死你,让你给皇儿陪葬!”
    “不劳烦太后动手!”赵贵妃冷笑一声,她一把抓起桌上另一杯毒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猛地扔掉酒杯,她笑得张狂又肆意,“我这便去陪着陛下,不用你们相送!”
    说着,她跌倒在燕帝面前,她抬眼看着燕帝,笑得绝艳,“陛下,臣妾很快就来陪您。”
    “但是臣妾下辈子不想再遇到您,不想做个有野心的人,臣妾希望下辈子,臣妾能够生而尊贵,不必一辈子都活在追求权势和地位中,陛下,您不要遇上白倾雪,也不要再遇到臣妾,这样,你会一辈子都很快乐……”
    燕帝虚掩着眼,手上几次努力才抓住她的手。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唇角随即溢出一抹刺目的鲜血,彻底没了气息。
    “皇儿!”太后惊慌失措地大喊着,可是再没有人能应她。
    “皇儿!”
    赵贵妃轻轻一笑,将脑袋安放在燕帝的膝盖上,缓缓闭上眼睛。
    “陛下!”
    院门口顿时跪了一地的人,鬼哭狼嚎声瞬间充斥整个冷宫。
    太后终究没能熬得住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萧景行僵硬着腿上前接住太后,目光暗红地盯着燕帝看了良久,良久……
    。
    燕帝驾崩的消息一传出去,每家每户的红绸全部换成了白幡,前几日的大喜瞬间变成了大悲,全城上下都变得死气沉沉,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哀恸。
    国丧之中,大街小巷的店铺都关上门,摆摊的商贩也都收了摊,全部回到家中为燕帝哭丧。
    皇城之内,无论是九城兵马司亦或是禁军全部披麻戴孝,就连手中的长枪枪柄上都绑着白绸。
    上阳宫外,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尽数跪于宫外,痛哭声不绝于耳。
    殿内,萧景行跪于燕帝的床榻跟前,萧锦颜和楚卿白也挨着他跪着,他们身后依次是萧绮然和一众皇子公主,年纪小的皇子不停地啜泣着,导致整个殿中都很嘈杂。
    从殿内到殿外所有人皆是一身丧服,神情哀恸。
    萧锦颜整个人呆呆的,眼前的东西晃过去晃过来,她始终看不清父皇的脸
    她的心一片麻木,谈不上疼痛,更加没有难过,她好像,突然没有心了……
    萧景行眼眶红红的,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尽现,身子轻轻颤抖着,紧抿着唇克制着悲伤。
    唯独楚卿白,他心里是真的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伤感,他只是担忧地频频去看萧锦颜。
    负责殡天仪式的礼部请了法师在旁做法,称是为燕帝送行。
    出殡的日子定在两日后,萧衍也是在出殡这日匆匆赶回来的,他的神经有些呆滞,风尘仆仆的,脸上尽是疲惫之态,很显然是不眠不休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所有人在上阳宫内外跪了整整两个日夜,直到燕帝的遗体被放入金棺,所有人强忍着麻木的腿起身送行。
    这两日萧锦颜一直都是强撑着意志,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可是才刚刚一爬起来,她便觉得头脑充血,脚下一软往旁边栽倒。
    “小锦!”楚卿白连忙接住她,神情极度凝重,“你没事吧?”
    萧锦颜脸色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是泛白干裂的,闻言她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说着,她便又挣扎着要自己走。
    楚卿白默了一瞬,改去扶着她的手,“我扶你。”
    萧锦颜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便笑了笑任由他扶着。
    皇陵建在燕京郊外三十里地的环山上,送葬的队伍走了一整天才到达皇陵,沿途都是披麻戴孝的百姓跪地相送。
    直到皇陵门口的千斤坠砸下,彻底埋葬了一国之君最后的风华。
    萧锦颜看着面前的千斤坠有些发愣。
    母后那么爱父皇,现在终于能见到他了,应该很开心。
    可是父皇不喜欢母后,甚至想废了她,如今他们却不得不同穴而眠,也不知父皇是不是又恨又无可奈何……
    连夜从皇陵返回的途中,萧锦颜终究熬不住,彻底晕倒不省人事,引得送葬队伍又是一阵惊惶失措。
    楚卿白一言未发将她拦腰抱起,然后谁也没看一眼,带着她回了昭王府。
    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萧锦颜睁开眼,看着楚卿白嘴巴上青黑的胡渣有些发愣。
    楚卿白三日来一刻也没合过眼,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连大夫来给她看病他也不曾动过一下。
    萧锦颜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有些眼酸。
    “小白哥哥……”
    一声唤出来,她率先落下了眼泪,然后便是无休无止的大哭,似要将眼泪一并哭干了才肯罢休般。
    楚卿白抱着她,轻抚她后背,一下又一下,“小锦,我在。”
    他一昧地说着同一句话,仿佛是不知道能说些其他什么,又或者只是想告诉她,他在,一直都在!
    等哭够了,哭累了,萧锦颜抱着他又睡着了过去。
    楚卿白将她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眉心紧紧蹙着,仿佛睡得极为不安。
    楚卿白褪掉锦靴,躺进被子里,抬手抚平她眉间的皱褶,然后抱着她入睡。
    再次睁开眼,已经入了夜,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屋中燃着一盏烛火,有微弱的光芒打在屋中。
    萧锦颜睁眼看着楚卿白一动也不动,她只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和他一起睡到地老天荒去……
    楚卿白在她的视线下微微睁开眼,笑了笑,“醒了?”
    萧锦颜轻点头。
    楚卿白又问,“饿不饿?我去帮你拿吃的?”
    萧锦颜本想说不饿,但是看见他憔悴的模样,猜测他是很久没吃东西了,便张了张嘴,“饿了。”
    楚卿白吩咐厨房做了些吃的送进来,两碗白米粥和一碟小菜。
    楚卿白将勺子递给她,“你三日没吃东西,先吃点清淡的。”
    萧锦颜点了点头,低头乖巧地吃饭。
    见她吃东西了,楚卿白这才感觉到饿,也拿起勺子吃粥。
    其实萧锦颜一点食欲也没有,吃了两口便有些吃不下,但她想着,若是她现在放下勺子,楚卿白一定也会立刻跟着放下,过来担心她。
    所以她坚持把一碗粥全部吃完。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说一句话,一股恶心的感觉直接从胃中涌出,立刻又将刚刚吃下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楚卿白立刻扔掉勺子揽住她,面色沉吟,“怎么了?”
    萧锦颜虚弱地笑了笑,“没事。”
    楚卿白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漱口,然后朝外吩咐,“来人,把大夫请过来!”
    楚今在门外应了一声。
    “小白哥哥,我真的没事,就是胃不太舒服。”
    楚卿白拧眉看着她,面上是深深的担忧。
    萧锦颜无奈道,“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楚卿白不依,“医者不自医。”
    一直等到楚卿白命人请来暂住在府上的大夫过来瞧了,说是因为萧锦颜的胃排斥这些食物,所以才会吐出来,多吃几次,多吐几次就没事了,楚卿白这才微微放心。
    扶着萧锦颜在床榻上躺好,楚卿白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然后道,“睡觉吧,若是饿了就告诉我。”
    萧锦颜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楚卿白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将帕子扔回盆子里。
    之后的几日,萧锦颜都待在昭王府,一步也没走出去过,也不知是不是楚卿白特意吩咐过,也一直没有人来打扰她。
    她吃东西连着两日都吐了出来,差点把楚卿白给吓坏了,抓着那大夫逼问了一通,就差严刑拷打了。
    直到地三日,萧锦颜能吃下一些东西并且不反胃了,他才把大夫放走。
    到第四日的时候,萧锦颜见到了第一个昭王府以外的人,是红着眼睛的姜毓。
    “姐姐,萧景行要当皇帝了,他直接拒绝我了!”
    萧锦颜愣了一下,恍然想起,先帝入葬后的七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也就是明日。
    萧锦颜伸手抱着姜毓,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姜毓抓着她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他当了皇帝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了?我可以和亲,可以为了他离开嘉云,为什么他要拒绝我?”
    萧锦颜轻轻一叹,却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萧景行到底是怎么想的。
    直到当晚,她哄着姜毓入睡后,楚卿白才告诉她,“前世你们走后,我整理你们的遗物之时,在东宫的书房里找到了一幅画,上面的女子是一身嘉云服装的姜毓,在画的右下角写了一句话。”
    “此生别无所求,惟愿得一人心,足矣!”
    萧锦颜有些愣,“皇兄前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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