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静,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琉玉的脚都开始发麻,淳于萧终于动了动唇,却是吐出一句令琉玉极度震惊的话。
    他道,“我愿意,放弃皇位跟析月在一起”
    琉玉讶异无声,他就这么草率地做了决定?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没有任何要求条件!
    琉玉有些不解,“为什么?你该知道你与淳于靳安实力相当,只要你放弃析月那你至少有一半的机会赢”
    淳于萧脸上阴沉尽退,只剩难言的温柔,“因为我爱她,这辈子都都不可能放弃她,若是只能在皇位和她之间做选择,那么,她重而天下轻”
    她重而天下轻!
    琉玉唇畔勾起笑意,“既然如此,我会帮你转告析月,告辞”
    淳于萧轻点头,“多谢”
    多谢今日的提点,多谢今日她今日的话让他下定决心。
    红颜,皇权,他择后者。
    ——
    琉玉回到王府的时候樊析月已经被找到了,据说是在琉璃的院子里找到的,彼时她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琉璃不撒手,别人也劝不住她,就连她娘琉青芸的话她也不听,她就是认了死理一个人往死胡同里钻。
    “析月,你别哭,你跟娘讲是谁欺负你了,娘去帮你报仇去,把我女儿欺负成这样我一定不放过他”琉青芸抱着樊析月有脾气地冲道。
    但樊析月只一味地摇头,拽进了琉璃的袖子无论别人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回答一句。
    红红的眼睛,一直以来活泼又快乐的樊析月一下子哭成了泪人儿,看起来好不让人心疼。
    “小姑,时辰不早了,不然您先回去休息吧,就让析月留在这里,我好好劝劝她”琉璃对琉青芸道。
    后者摇摇头,“不了,析月的脾气犟得很,你怕是劝不住她,我现在也没心情回去睡觉,就在这里陪着她吧,就是饶了你的休息有些过意不去”
    琉璃笑着道,“小姑说的哪里话,析月这个样子我也没心情休息,只是她这么哭下去我只怕她嗓子会受不了”
    樊析月还在抽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析月,再这么哭下去可就没人要了”琉玉裹了披风风尘仆仆地进屋,脸上含着笑意眉目间带了些疲惫,她刚从萧靖王府赶回来便听说了樊析月在这里于是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玉儿来了?”琉青芸担忧的脸上勾起一个笑。
    “小姑”琉玉礼貌地行了个礼,又朝琉璃点头道,“大姐”
    “三妹也来了”琉璃笑意温和,眉眼间却似乎少了些温度。
    琉玉点点头,走到樊析月面前,然后在她跟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紧紧拽在一起手掌心已经被手指掐出印子的手,温柔地看着她道,“析月,才几日不见你怎么都哭了,是不是太想念三姐了?”
    樊析月抽抽搭搭地看着她,然后眼泪流得更汹涌了,“三姐”她突然放开琉璃扑过去抱住琉玉,“三姐,析月好伤心好难过,析月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不能呼吸了,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
    琉玉拍拍她脑袋,“傻瓜,胡说什么呢,不会死的,你为什么伤心跟三姐说好不好?”
    樊析月又‘哇’地一声哭起来,琉玉抱着她对琉青芸和琉璃道,“不如让我把析月带回去,小姑和大姐好好休息,我会好好劝劝析月的”
    “析月,跟三姐回去好不好?”
    樊析月抽泣着狠狠点了两下头,琉青芸见此才对琉玉道,“那就麻烦玉儿了”
    ——
    淡月居
    琉玉扶着樊析月坐在床上,对长鱼道,“去打些水来”
    “是”长鱼很快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琉玉拧了帕子替樊析月擦了脸然后挥手让长鱼先出去。
    “析月,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三姐说了吗?”
    樊析月的眼泪渐渐止住,她一袖子擦了脸,才气呼呼道,“还不是那个淳于萧,今日他又亲我了,我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接过他说不是,我又问他为什么亲我,然后他居然居然说他不是故意的,三姐,你说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亲我,太过分了!”
    琉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不到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淳于萧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还不是故意的,谁那么不小心能亲到人家女孩子,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三姐,你还笑话我”樊析月委屈地扁嘴。
    琉玉收起笑意,安慰地拍拍她脑袋,“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不过我跟你说正经的,那个淳于萧他不是不喜欢你,他就是嘴硬,你相信我如果你现在去找他他一定不会拒绝你”
    樊析月更委屈了,“三姐,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在追着他似的”
    琉玉轻咳一声,“那,那什么,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每日往人家府上跑的我连人影都看不到的人是你,可不是人家巴巴地赶过来找你的,不是你在追着他是什么?”
    樊析月顿时哑口无言,好吧,的确是她一直在追着他跑,可是她也没说要求着他跟自己在一起啊!
    琉玉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一盆凉水泼了她个透心凉,“你若是不想跟他在一起那为什么时时跑去找他,你哭不是因为他轻薄你,而是因为他说他不喜欢你,而你因为喜欢他所以受不了他说不喜欢才会哭得那般伤心,我说的对吗?”
    樊析月又一次哑口无言。
    琉玉笑眯眯地瞅着她,“相信三姐,三姐不会骗你的,他真的喜欢你,你若是不想失去他现在便去找他”
    樊析月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可是万一我去了他还拒绝我怎么办?”
    琉玉一根手指戳她脑门儿,“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幸福是靠你自己争取的,没有人会把幸福捧到你的眼前告诉你说,来吧握住它你这辈子就幸福了,如果有那它也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而是夺命刀,析月,感情要靠你自己去争取,不飞蛾扑火哪里能换来羽化成蝶”
    樊析月被她说动了,可始终还是下不了决心,“可是我,我害怕”
    琉玉赏给她一个大白眼儿,“平时看你骂昌平长公主骂得挺带劲儿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怂了,你还想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樊析月点点头,小声道,“想”
    琉玉只差一脚踹在她屁股上,“想还不快去”
    樊析月坐着不动,琉玉索性拎小鸡似的一把拎起她的领子扔出了屋子,“你自己想清楚吧,总之我是要睡了别再来打扰我”说完,她砰一声将门关上。
    樊析月在门外使劲儿跺跺脚,然后转身跑了。
    一人从转角走出来,一身墨色长裙,斗篷裹身,她静静看着樊析月跑出淡月居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跑去,许久后收回视线落在琉玉屋外紧闭的门上,她拿起手上的信看了一瞬然后走向门口将信卡在门栓上,然后转身离去。
    琉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打开门一封信便翩翩落在眼前的地上,琉玉眉心轻蹙弯腰捡起那封信。
    郡主亲启——
    看到信封上这几个字,琉玉大抵已经猜到留下这封信的主人是谁,她拆开信封拿出信纸,白纸墨字。
    ——郡主,也许你说的对,就连析月小姐和萧靖王之间隔着一条银河他们也能跨过去,而我和庭歌之间相隔的只有那一句微不足道的誓言,一直以来是我太胆小,太较真,所以从来不敢迈出那一步,三年过去了,每个无人的夜里我都会想,到底我和他之间算什么呢,是夫妻吧,可是我们又三年没见了,是陌生人吧,可是我们曾结发互许终身,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他表面上总是嘻嘻哈哈的其实他这个人最较真最拉不下面子,若是要等他低头只怕是等到我头发掉光也等不到!
    所以我决定去找他,我想问问他,在他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如果北离皇的毒永远也解不了他是不是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我,我想问问他,我们曾经的山盟海誓还做不做数,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那个年少轻狂的一句气言重要,郡主,谢谢你给了我勇气,你说得对,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没有人会把幸福准备好了;捧到你面前来,就是有那也是夺命的刀而非缠绵的情谊。
    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那个时候郡主可能已经生下了小主子,楚韵希望能做孩子的干娘,为幼小的生命带去一份纯挚的母爱,亲眼看着一个小生命的成长,纵使我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但我还是希望能做一回母亲,这是楚韵的自私只希望郡主能够成全。
    ——楚韵亲笔
    琉玉默默收起那封信,心里生出无限感慨与怅然,两个相爱的人因为一句无关痛痒的气言分别三年,若是楚韵不想通或许他们之间的遗憾就是一辈子,若是叫自己一辈子不跟琉云笙见面终日以泪洗面,只怕自己会疯掉!
    “小姐,您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长鱼端了清水过来却意外见琉玉已经起身了,而且看样子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些时候。
    琉玉笑笑,“有些睡不着便起来了”
    长鱼担忧道,“小姐定是担忧后日的大婚,方才宫里来了人已经把凤冠霞帔送到了梧桐院,只怕不多时王妃就要送过来了”
    琉玉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长鱼也不再多言,转了话题道,“小姐,长鱼伺候您更衣吧,您这样站在外面会受凉的”
    琉玉轻点头转身进屋。
    长鱼随着她进去,一边替她洗漱一边忍不住担忧道,“小姐,您真的要嫁给诚安王殿下吗?”
    琉玉手里还拿着那封信,闻言手忍不住紧了紧,“自然是不嫁的”
    长鱼哎哎叹了口气,“可是大婚之日迫在眉睫,小姐要如何拒绝,圣旨在上,届时陛下也会亲临只怕是逃不掉”
    琉玉手上再用力,那封信‘嘶’一声被她拽成了两半。
    “咦,这是什么?”长鱼被那道声音吸引,低头瞧见琉玉手上的信惊讶道。
    琉玉松开手笑了笑,“没什么,楚韵留下的信,她走了”
    “楚韵姐姐走了?”长鱼惊愕出声。
    琉玉点了点头,“昨夜应该就已经走了,她去北离了”
    长鱼再度叹了口气,眼眶红红,“楚韵姐姐定是去找邪医庭君子了”
    琉玉有些诧异地看她,“你知道?”
    长鱼点了点头,“三年前邪医庭君子和楚韵姐姐那一场婚礼轰轰烈烈,可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庭君子娶妻,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新娘是楚韵姐姐罢了,大家都以为庭君子只是把自己的娘子保护起来了,其实他们是闹了矛盾分开了”
    长鱼再度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是偶然间听楚悦提起的”
    琉玉了然点头,长鱼和楚悦走得近,只怕楚悦管不住自己的嘴把什么都告诉长鱼了,亏得长鱼一直保守着秘密,知道今日才说出来。
    “郡主,该吃早膳了”素娘一身稚嫩的桃红色,挽了个妇人发,手上端了早膳进来,美丽的脸上尽是风情韵味。
    琉玉眼尾上挑,“素娘昨日是回了墨香阁,去会你那美男相公去了?”
    素娘风韵犹存的脸飞上两片红霞,她怪嗔了琉玉一眼,“你这是许久不吃荤了,所以羡慕我?”
    嘎——
    琉玉摸了摸鼻子,默默转头不说话。
    “被我猜中了吧”素娘娇笑两声,“你也别跟个怨妇似的嫉妒我了,再等半个月你肚子里的东西也稳定了,你也就可以吃荤了”
    琉玉干咳两声,脸绯红,“素娘贯会揣测人心思,今儿个你却是猜错了,我非嫉妒你而是同情你,肚子里迟迟装不了二两肉你那美男相公便日日折腾你,想想我都替你难过”
    素娘噎了噎,没好气道,“你那是运气好了,我这肚子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
    琉玉嘿嘿笑两声,眉眼弯弯调笑道,“若不然你替你那美男相公找几房美妾也好尽快帮他开枝散叶,若不然你迟迟怀不上又不让纳妾,只怕会召来妒妇的名头”
    素娘瞬间炸毛,“他敢!”
    “他要是敢跟我提要纳小妾老娘非宰了他不可!”
    琉玉眯着眼笑得泪眼婆娑根本停不下来。
    长鱼在一旁迷茫地看着二人,为什么她都听不懂,为什么小姐要让素娘给自己相公找小妾?
    素娘好不容易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这才没好气地将早膳往琉玉面前一杵,留给她八字真言便往门外走,“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琉玉脸上的笑意更甚,“言不若簧如何能气得你七窍生烟,颜若不厚,又如何能跟你探讨这样露骨的事?”
    素娘哼了哼继续往外走,琉玉连忙唤她,“不跟你开玩笑了,回来说正事”
    素娘在门口打了个弯转回来,“什么事?”
    “把这封信送去浅陌流笙,交给世子爷”她将那团揉烂的信递给素娘,后者疑惑地接过,然后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小姐,好了”长鱼替她挽好发便端了水出去。
    没一会儿又急冲冲跑回来,“小姐,宫里来人了,送嫁衣的和王妃一并过来的”
    她才说完,门外便想起南琉王妃亲切的声音,“玉儿,起了吗?”
    琉玉给了长鱼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起身走出去。
    “母妃”她乖巧地行了一礼,而后看向她身后的人,是林姑姑领了一群宫娥端着金玉罗盘红裳嫁衣一字排列的院中。
    “郡主,这些是皇后娘娘亲自命尚衣局准备的凤冠霞帔,奴婢奉命带过来让郡主试穿,若有哪里不合适也好趁早去改”林姑姑笑意满满地福身道。
    琉玉眉心几不可见地一拧。
    “玉儿,先试试吧”南琉王妃温和开口道,她眼神示意身后那一群人,千万不能让她们起了怀疑。
    琉玉轻点头,“好”
    林姑姑让人将锦绣罗缎和金珠锦玉拿进屋子,而后道,“奴婢伺候郡主试装”
    琉玉再度点头,然后与南琉王妃一并走进屋。
    所有宫娥都退守在外,林姑姑和长鱼扶着琉玉进入内室替她试装,南琉王妃便坐在外间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琉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袭大红嫁衣着身,金黄凤凰娟绣其上,三千发丝披在身后,红与黑的极致诱惑,素面朝天便已是倾城之姿,嫁衣拖地,腰带裹身,南琉王妃眼前一亮走上前去,手落在琉玉的腰带上,道,“这腰带似乎紧了些,玉儿最近可是长胖了?”
    琉玉心里一颤,手指微微蜷起,却是笑道,“这几日的确是吃得有些多了。”
    南琉王妃又绕着她转了一圈,适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尺寸差不多都合适,只需要将腰带松一松便好了”
    “奴婢立刻着人去加一些”林姑姑在一旁应道,见南琉王妃点头便又带着琉玉进去换了衣服,然后召来两名宫娥将腰带拿走。
    “这些首饰都是皇后娘娘精挑细选的,请王妃和郡主过目,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提出来”林姑姑又将那一盘盘的首饰上的红绸揭开。
    南琉王妃又绕着那些东西转了一圈,道“都很好,劳姑姑转告皇后娘娘,她有心了”
    “奴婢一定如实转告”林姑姑欠了欠身,“那奴婢就先行回宫复命了”
    “去吧”南琉王妃淡淡抬手,林姑姑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
    “你先下去吧”南琉王妃依旧含着笑对长鱼道。
    后者看了琉玉一眼方才欠身退下。
    “母妃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琉玉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母妃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果不其然,南琉王妃一瞬握住她的手,满是激动道,“玉儿,你当真怀了笙儿的孩子?”
    ‘轰’一声,琉玉大脑炸开,一瞬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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