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在心里有了这样一个念头,郑青鸾就不愿意与他多费口舌。“前面带路!”
    这样的语气让李大人又皱了皱眉。还是旁边的人小声解释,“女公子在国子监街就下马,一路步行而来。”他的面色这才好点。这条街好几里路,来晚点也情有可原。
    他这个样子,连萧二都忍不住想掀桌!
    认真说起来,郑青鸾并没有晚到。而是他们迎接的早了。当然了,官场有这样的规矩,为了表示对上级的重视和欢迎,要尽量早一点去迎接。有些甚至在半路上迎接,甚至在对方的家门口迎接,以表示重视之意。对于这样的规矩,郑青鸾也无法褒贬他的对错,但从现代的时间观念上来说,这就造成了相当大的浪费。
    一路无话,直到看到礼堂里上下三层,坐的满满当当的学生时,郑青鸾突然决定,今儿就还真不能按部就班来。
    她宽袍广袖,衣衫一水的黑底红纹,头发束在头顶,显得气质翩然,雌雄莫辨。
    上辈子站惯了讲台,如今又站在这里,哪有会有什么不适应之感,只觉得时光彷佛回朔一般。
    这样的气场让下面静了一静,李大人也诧异的挑挑眉,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各位好!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是谁,在这里,我就不废话了。“郑青鸾甩了甩袖子,并没有坐下,而是保持站立的姿势。不是她不想坐,而是上辈子的习惯问题,你见过哪个老师是坐着讲课的,当然了,特殊情况除外。
    “说是讲学,其实这种说法是不恰当的,也是不合适的。在座的各位中有不少是我的同年,甚至我的兄长也在其中。所以自问,还真没有给各位讲学的资格。那么,我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呢。现在我告诉大家,我今天来,是要跟大家聚在一起,开一个‘问答会’。”
    “有人就要问了,何为‘问答会’。”
    “顾名思义,就是你们问,我答。或者是我问,你们答。”
    郑青鸾微微一笑,“优异者,将有机会将自己在某一问题上的看法意见,整理成条陈,呈给皇上御览。如果被采纳,可以直接授予官职。若是功名只是秀才举人,并不会剥夺各位继续参加科举的资格。就是说,你们可以一边做官,一边考取功名。”功名越高,晋升之路越宽广啊。下面的学生‘哄’一下就议论开了。对于这些学子来说,这当然是再好没有的事,有些人一辈子止步在举人,徒呼奈何。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怎能不让人兴奋。
    虽然这种现象在现代很常见,边工作边考研的年轻人很多。但放在现在,还是很大胆的创新。
    李大人气的面色铁青,这不是胡闹吗!
    郑青鸾才不管这么多,她等着众人安静下来,才道,“那么,我们进行第一轮问答。你们问,我答。”
    本来还担心没人响应,不想一个站在前排的学生站起身来,“敢问女公子,是不是什么样的问题都可以问。”
    “自然!畅所欲言,言不问罪。”郑青鸾回答的斩钉截铁。
    “敢问女公子,没有相应的功名,而授予官职,是否过于草率。”后面站起一个青衣男子,朗声问道。
    郑青鸾心里一笑,只要有人回应就好。再一看这人,心里更乐了,这还真是个熟人——徐茂才。于是她洒然一笑,拱拱手道,“徐茂才,徐兄。说起来,咱们还是同年。兄台有礼了。”
    徐茂才一愣,没想到这位也知道他,一时间脸有些发烧,忙回道,“不敢!不敢!”
    “对于徐兄的问题,我举个例子来说明。如今的京兆府尹,郭智深郭大人。对于他,你们多少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他是武将出身,在你们的印象里,他是戍边的武将,是萧家旧臣。可你们不知道的是,郭大人两年多前,就已经主管边城的民政了。在两年的时间里,边城涌入了十二万流民,再加上原本就生活在边城的普通百姓,拥有百姓二十万。在这之前,边城一切物资都是靠外运的。而两年的时间,边城却已经能够自给自足,不仅保证了二十万百姓的生活所需,没有饿死的人,没有冻死的人。还能保证十数万萧家军的军需供应。”
    “我想问一问在座的各位,这样的人,算不算得上是有能力的人。这样的官吏,算不算得上是能吏。”
    “他不仅没有功名,他甚至连正经的学堂都没有上过。但你们能说他不是个有才能的人吗”
    “科举,给了出身寒门的普通人一个步入仕途,成为官吏的机会。它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是用人制度的主流。”
    “但是,相应的。我们也要做出一些补充。比如,前太子,如今的礼亲王就曾提出,要开杂学科。这一点,皇上也是颇为认同。随后,就会颁布相应的考试章程。”
    “而针对当下时政,广泛采纳大家的意见建议,完全可以看作是对杂学科举的一个补充。”
    “是不违反朝廷用人原则的!”
    郑青鸾朝徐茂才点点头,“我的回答完毕!”
    徐茂才心里五味杂陈,自从新皇上位,他的处境就非常不妙。原因无非是前太子曾经当众夸奖过他。有人就把他看作是前太子的人。这样的人,人人避着唯恐不及,以前的至交好友也渐渐的疏远了。这令他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这位女公子当众点出前太子,没有丝毫避讳的表明态度。前太子的一些想法,当今也是认可的!
    而下面的学子,则从里面听出了许多意思。
    第一,那就是务实。郑青鸾对郭智深的评价,没有参杂丝毫主观的东西,都是用具体的数字说话。那么这就表明,在朝廷提拔官员的问题上,不会看你是属于哪一个阵营,你跟上官的关系好不好,而是看你做出了多大的政绩。
    第二,选才灵活,不死板。只要你能展现你的能力,那么朝廷可以给你提供舞台。
    第三,不看出身和政治阵营。这国子监,大部分都是官员之子。他们身上自来就贴着父辈祖辈的政治立场标签。而郑青鸾对前太子的态度,让人看到了新皇的包容之心,只要你的观点是对的,是有益的。那就毫不犹豫的采纳。跟其他因素没有丝毫关系。
    不用说,这样的回答,大家基本都是满意的。不论出身高门还是寒门,都从中看到了对他们有利的一部分。他们没有立场反对。
    见众人接受她的回答,郑青鸾点点头,“下一个问题开始,诸位可以提问了。”
    就见二层走出来一个学生,双手扶住栏杆,朗声道,“在下是国子监学生,举人李登科。敢问女公子,这般在国子监谈论取仕之道,是否算得上是干涉朝政。”
    众人‘嗡’的一声议论开了。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和敏感。就差指着郑青鸾骂她‘牝鸡司晨’了!
    《尚书·牧誓》中说:“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索,尽也。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
    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郑青鸾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般快,这般突然。
    第238章 牝鸡司晨
    第二百三十七章牝鸡司晨
    郑青鸾垂下眼睑,心道,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的问题。即便今天没人质疑,那么以后必然有更多的人质疑。
    坐在众人之间的三郎和五郎面色一变,三郎就要起身,被五郎拦了下来,“要相信小妹。”
    萧二皱了皱眉,看着楼上的人就像看个死人。百一百二担忧的眼神,让郑青鸾瞬间稳下心神。她脊背挺的更加笔直,头微微扬起,坦然一笑,“是!这就是在干涉朝政!”
    众人想过她会辩解,会解释,但没想到她这般坦然的承认了。连那个李登科也瞬间卡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既然是问答会,那么我想反问这位李举人一句,我当日在平安州火烧北胡时,你怎么不说‘牝鸡司晨’!我在边城雪葬鞑子时,你怎么不说牝鸡司晨!”郑青鸾的声音不大,却如重锤砸在了众人心上。
    外敌入侵,荼毒百姓。是眼前这个姑娘,以弱龄的女子之身,御敌于边境线外。
    要说干涉朝政,那么辖制军权,难道就不是朝政吗!
    当日为什么没人说!因为除了她,朝廷无人可用。
    如今为什么提出来了!因为用完了打算甩开了吗!
    这算什么君子所为!整个一小人。
    李登科的问题,郑青鸾没有直接回答。但比直接回答更犀利,更直指人心。
    郑青鸾没有就此放过,而是继续道,“天为乾,地为坤。男为阳,女为阴。相辅相成,相互契合,才是天道。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国,无不如此。”
    “我只是做了大部分女子都会做的事,怎么在你们看来,反倒错了呢!”
    她的话语顿了顿,知道引经据典,未必是在座众人的对手,她只好从小处着手,接着道,“在座的都有家,家中也有父母。父母各司其职,男主外女主内,保证一个家的正常生活。这个无可厚非!但世事无常,若是男人病了,伤了,甚至死了,家就不在了吗!有多少寡妇一个人撑起家业,抚育子女。谁敢说一句牝鸡司晨!即便没有这些不幸,谁家还没有个忙不过来的时候,难道家里的女人都是干看着,不搭把手吗。你们走出去看看,看看那些同男人一道在田里劳作的农妇,看看那些在街上叫卖货物的大婶大娘。你们去告诉她们,她们这是在牝鸡司晨,看她们会不会呸你一脸!”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少有!大部分都如同我说的,她们跟男人一样,为了生计在四处奔波,辛苦劳作!而坐在象牙塔中的你们,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个父母官,如果不能把百姓的疾苦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那么就不配为官。”
    “这些社会现象,不是多读几本书,多写几篇文章,装作看不见,就不必去面对的。”
    “都说,尽信!这话很对。书里说牝鸡司晨不好,就一定不好了吗!”
    “怎么不俯下身去看看,看看现实世界,有多少你们眼里不耻的‘牝鸡’!去听听她们的无奈和不得已。”
    “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牝鸡’,这些女人也不愿意成为这样的‘牝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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