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国都之时,傅严也并不是没有见过仙人。
    那些所谓的仙人只能说是有超凡能力的人,也迷恋凡间的种种权势金钱,除却实力是真的强,其余与凡人并没有什么特别,还经常会问他们索要种种资源好处。
    可这位却是不同的,那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是他们怎么都学不来的。或者应该说,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们这些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玩意儿。
    “嗯。”神识放出搜寻在场所有人身上有无相同的毒药,杜问夏面色清凉如水。
    径直朝二长老方向的位置走去,杜问夏缓缓开口,虽说疑问的语气,却说着像是陈述:“是你?”
    背后冷汗一下子渗出,傅云夜从未觉得这么濒临死亡。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傅恒这老家伙竟然有仙人相助,他张了张嘴,刚想辩解,便见仙人伸手划了他的袖子,捏出一个细长的瓷瓶来。
    “你还有什么想说,我听着。”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瓷瓶,杜问夏悠悠开口。
    声音悦耳,如仙音缥缈。
    可说出口的内容,在他耳里无异于催命符。
    心一下子坠入深渊,傅云夜咬牙,摸出袖子里的短刃朝杜问夏脖颈割去。
    他就不相信了,这什么仙人能有多厉害,还能比得上修行了那么多年的他?
    内力凝结在刃尖,泛着幽深的寒光。
    仿若已经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杜问夏抬脚便是朝他手腕踢去。
    短刃在地上滑飞出去几丈远,一直滚到傅长风的脚边。
    傅长风惊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阿衍,你想怎么处置他?”微微侧目,随意地开口,杜问夏身上清光流转,强大的威压深邃如海,压得傅云夜竟是动弹不得。
    上前接过仙人手里的瓷瓶,整瓶给傅云夜灌了下去,傅江衍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很快,傅云夜便七窍流血开始抽搐了起来。倒在地上很快失去了生息,傅江衍注意到,便是他的尸体都开始腐蚀起来。
    傅恒二人服的药只是稀释后的,便足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致命。如今他喝了整瓶还未稀释的,自然很快便一命呜呼。
    见到此景,傅江衍又是心惊又是后怕。
    若是没有仙人,爹娘恐怕,刚被寻回来便又要离开他了。
    恨不得将傅云夜碎尸万段,傅江衍平日里透亮的眸子里充满了血丝。拔剑就要鞭尸,傅江衍感觉到,额上被温暖的东西给覆住了。
    “阿衍,他们醒了,你不去看看么?”
    耳边是仙人似是悲悯又似是无奈的叹息,傅江衍猛得回神将剑收了回去,朝父母的方向奔去。
    他刚刚这是在做什么?险些魔怔了。
    并非心慈手软,只是杜问夏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那有着澄明道心的小少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残忍而嗜血,变作自己厌恶的模样。
    缓缓跟上傅江衍,探查二人的情况,杜问夏身上的冷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多谢仙人相救。”见杜问夏踏月而来,傅恒神情有些复杂,努力起身给杜问夏行了一礼。隐隐约约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他不由感激地朝杜问夏又拜了两下。
    自己不在的时候,还有人护着他,真好。
    入目便被仙人这无双的姿容给美得恍惚了一下,薛雪心心里微动,一瞬间想明白了自家儿子先前反应的原因。
    怪不得儿子脸红,这等仙人下凡的倾世之姿,便是个女子也会倾心啊。
    不过这仙人看着可不好追啊。
    替儿子小小的担忧了一下,起身行了一礼拜谢救命之恩,薛雪心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得开口道:“傅云夜呢?”
    “他死了,被他自己的毒毒死的。”忽得想起傅云夜死的那凄厉的惨相,傅江衍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了险些丧命的父母。
    泪水无声地从他的眼角大滴大滴的滑落,傅江衍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单薄得像片快要掉落的树叶,看着叫人心疼极了。
    凉凉地扫视了一圈,挡住他们探究的目光,杜问夏心里微软,忽然有些心痒,有点想伸手点一点他那发红的鼻尖。
    “仙人此来可是来带衍儿去仙门的?”神游之间,杜问夏突然听到傅恒如此说。
    蓦然回神,杜问夏想到了傅江衍那块令牌,若有所思地笑了:“不错。”
    还真是缘分,在这个犄角旮旯都能遇到同门。若是没有令牌,以修仙之人移山填海的打法,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她要回去还真要多废许多功夫。
    不,她身份令牌似乎还是在的。纵使千万年光阴流转,总有那么一条淡淡的红线,在指引着她回家。
    思及此,杜问夏露出了一个清浅而温软的笑容。那笑容如冬雪消融,春花绽放,暖融融漾入了心底。
    似是从未想过问仙人的宗门是什么,傅江衍听到这个回答,也是不由期待了一下。
    想来能够培养出这么强大仙人的宗门,应该很是厉害吧。
    忽得想起父亲先前拿出的鱼令,傅江衍脸微微有些白。总觉这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可能……暂时还不能走。”
    被自家儿子的不识好歹给惊了一下,傅恒连忙想堵住他的嘴,却见仙人制止了。
    “我知道你担忧些什么。此事的后续我会让阿紫解决,你若实在忧心,过几天再走也无事。”
    以猫头鹰这上古枭神的本事,穿梭于梦境之中,调查一些事可比她要方便的多。况且它现下应该已是三阶了,在此地无有对手,她很放心。
    目瞪口呆,没想到仙人竟是这般宽容,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自家儿子的要求,傅恒有些木然地掐了自己一把,忽然有些感叹,果然话本这种不靠谱的东西还是要少看些。
    第20章 第二十章
    *
    顾家大长老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是在睡梦中去的。
    有人说他死相极为凄惨,满脸惊惧。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人们讨论最为热烈的,还是凶手。
    “你们说,这顾家大长老大宗师的实力,有谁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他?”
    大宗师是明劲、暗劲、宗师之后的品阶,因其能够内力外放,短暂御空而行,而为人尊崇。
    而这长夜镇的大宗师,也不过独独二人。
    一个在顾家,还有一个,便是这傅家的太上长老傅孟连。
    傅孟连因为年事已高基本不出关,几乎为世人所遗忘。莫非是他大限将至,打算临死前给傅家扫平障碍?
    “怕不是傅家?这些日子顾家抢了傅家不少的市场份额和资源,想来是寻仇。”
    “可这傅家有何人能有这般实力?”
    鬼鬼祟祟望了一眼旁边,见四面无人,那人这才凑到另一人耳边小声道:“嘘,我有个亲戚在傅家看大门。听说啊,傅家可是有仙人坐镇呢。”
    “傅家哪里有仙人?不是顾家小少爷进了仙门么?”
    “你这消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傅家的傅长风可是也进了仙门,听说还是内门弟子呢!”
    “原来如此啊。”
    “……”不曾想躺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外面有人在讲自己的八卦,杜问夏第一次觉得耳力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
    空中传来扑棱棱的声音,杜问夏知是混元将事情处理完,向她汇报了。
    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杜问夏手边摆满了各类瓜果。
    总觉自己像是被当成凡人当成神佛供奉了,杜问夏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若真要说有什么不足,大概就是瓜果没有一点灵气,不比她清虚峰种的香甜。
    嘴里被喂了一块冰镇西瓜,香甜多汁,杜问夏感觉自己做掌教的时候,日子过的都没有这般舒坦。
    招招手,便见混元化作人形哀怨地看着她,杜问夏莫名有些心虚地坐直了身子。
    “情况如何?”
    “都解决了。”见傅江衍在杜问夏右手边坐着,他“哼”了一声,也搬了个椅子在杜问夏左手边坐下了。
    “说来……顾家那大长老是怎么回事?”忽得想起之前听到的院外动静,杜问夏开口问道。
    “我正要说呢,这老家伙背后可真是不简单。昨日我化作梦魇潜入他的梦里,探寻到一二他与傅云夜勾结的碎片,不曾想竟是看到了他与一个黑衣人在交易。本来我还想再窥探一二他们交易的内容,不曾想他的记忆竟是好像被人锁住了,我才稍微一动作他便爆体而亡了,差点没让我遭到反噬。”
    有些后怕地拭去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混元脸色有点白。
    若有所思,忽得想起了之前那界碑之内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死气,杜问夏似是了然又似是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声,面上不见任何意外的神色。
    她早知这长夜镇里有魔修存在,却是不曾想会如此与他相遇。
    七情六欲不除,魔修便也终将永存。
    可这旁门左道岂有那般好走?
    若不付出万万代价,何以如愿?
    为己之利夺取万万生机,有伤天和,必遭反噬,他们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不过她可以感受到,这魔修大抵应该已经不在长夜镇了。
    想来这暗杀傅恒夫妇的事情与他也无关,区区两个凡人武者还不至于被他看在眼里。
    没有和傅江衍多说这背后的诸多内情,杜问夏缓缓开口:“阿衍,这黑衣人应是与你爹娘之事无关,你也莫要担忧。此番事了,你可曾想好接下来去往何处?”
    见傅江衍低着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她也没有催促,只是自顾自地又从那盘子取了剥好的橘瓣往嘴里送。
    “去仙门。”
    少年透亮的眸子闪着希冀的微光,含着无限憧憬。
    他想到仙人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
    *
    云麓山脉深处终年云雾缭绕,妖兽横行。并非无人侥幸深入,渴望寻得一二仙踪,但很显然,无人成功而返。
    有人说,他们是迷失在了滚滚云雾之中。
    有人说,他们是被妖兽吞食入了腹中。
    有人说,他们是进入仙门,不愿回来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便是仙门在这群山之中,似乎并非谣言。
    看着这令牌上放出的浅淡红线,指向群山深处,傅江衍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长夜镇,义无反顾地朝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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