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姨娘做完了那些,只在自己房中呆着,等着听孟姨娘的下场,又想知道玉娘见亲娘没了下场,会如何同谢逢春和马氏闹腾,不想孟姨娘竟衣裳鲜亮地走了来,还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顿时气急攻心。
    卫姨娘恨到极处时,一口气转不上来,拿帕子堵着嘴,直咳得双泪交流。沉香见她咳得厉害,忙取了平喘的丸药来用水化开,服侍着卫姨娘喝了下去,转头就见孟姨娘仿佛回到自己房中一般挑拣着这脂粉首饰,不住口地贬低,顿时不满。她倒是个忠心的,就道:“姨娘一般也有自己的屋子,鲜亮衣裳首饰都放不下呢,倒瞧得上我们姨娘这些东西。”
    孟姨娘手上正拿着一支簪子,听着沉香说话,呵呵了声,她叫马氏勒伤了喉咙,发声黯哑,这呵呵一笑,似毛刺刮着,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第30章 委屈
    孟姨娘自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不知道是谁害她也就罢了,知道了卫姨娘有干系,虽答应了玉娘不生事的,也不肯轻易罢休,呵呵笑了两声:“好丫头,难为你忠心呢,你姨娘这样柔弱,你就该多劝劝她,叫她好生歇着,别费一些心思才好。思虑太重了,与将养身子不利。”
    这话意有所指,卫姨娘是个心虚的,强笑道:“她是个好的,知道劝着我多歇息。孟妹妹要是没旁的事,姐姐就不留你了,免得妹妹过上了病气,倒是我的不是了。”孟姨娘不理卫姨娘,纤手摸了摸咽喉,皱眉道:“你这个丫头,我才夸了你懂事,这会子就这么没眼色,瞧着我来了这许久,也不知道倒杯茶我喝哩。”
    沉香瞧了卫姨娘眼,见卫姨娘点了头,这才走去倒了茶来,孟姨娘接了,喝了两口,又道:“卫姐姐,我那房子才死了人,可是晦气得很,又要休整,又要请和尚超度,怕是十天半月得也不得空呢,我在哪里如何住得?倒是姐姐这边清静,我且在姐姐这里躲躲,待得那边收拾得了,再回去。姐姐放心,我也不白住姐姐的。我正伤了嗓子,太太要给我请个大夫瞧瞧,索性趁便也给姐姐瞧瞧,这咳嗽长年累月地,也伤精神呢。”
    孟姨娘有把好嗓子,说起话来珠滚玉盘一般,这会子嘶哑着也动听不起来,更何况说的话,字字句句戳在卫姨娘痛处,格外刺耳。卫姨娘抖着手道:“我这里有太太配的丸药,吃着呢,不好换方子的。我又咳嗽着,妹妹住这里怕是不大妥当,一是别过了病气去,二是妹妹要没做什么亏心事,哪里住不得呢?”
    这话的意思竟是不信余姨娘之死同孟姨娘无关,不过是谢逢春偏宠孟姨娘,替她遮盖了。所以孟姨娘一拍手:“哈哈。姐姐这话说得很是呢,没做亏心事,哪里住不得?左右不是我害得人,还能跟了我来这里吗?姐姐你说可是不是呢?”
    卫姨娘又是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咳嗽,这次却是咳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喘气。孟姨娘似打定了主意一般,又指使着沉香给她找干净被褥,又喊卫姨娘门外的小丫头锦儿去叫彩云来服侍她:“虽说彩霞才是一等的,可我寄住在姐姐这里,说不得只好委屈些,用个二等的,有人打水收拾衣裳也就罢了。”
    听着孟姨娘要叫彩云来,卫姨娘哪里坐得住,实在她是个没多少准主意的,要不然也不能使彩云去叫玉娘了,忙道:“罢了,我病得厉害,离不得沉香。妹妹倒不如叫了彩霞来,也好值夜。倒是外头那些粗使活计,搭一把手,也就罢了。”
    孟姨娘同玉娘虽疑心是卫姨娘捣的鬼,倒是没把握的,所以孟姨娘亲身过来试探一番,直说说起彩云,见卫姨娘急着推脱,知道便是余姨娘的事同她没干系,将玉娘推在风口浪尖的,必然是卫姨娘了。
    我不犯人而人犯我,孟姨娘当时就有些恼了,好在总记得玉娘的话,谢逢春原是对她们母女心怀愧疚,是以在这当口不好再生事,物极必反,再有纷争,谢逢春必然认为她们母女不大安分。失了谢逢春欢心,日后马氏为难起她一个小妾来,当真是轻而易举。
    所以孟姨娘竟是忍耐住了,依了卫姨娘的话,叫了彩霞过来服侍。因她的屋子才死了人,晦气,谢逢春又可怜她险些丧命,索性将屋子重又整饬了回,又请了大宝寺的和尚来念了七日地藏经超度,前前后后总有二十来日,直至玉娘启程往州府去还没折腾完。
    只说在这二十来日里,孟姨娘先是同卫姨娘住着,时常不阴不阳地叹几句余姨娘如何可怜,死状如何凄惨,又哭几声云娘如何凄凉可怜,直搅得卫姨娘坐卧不宁,又不敢发作。待得孟姨娘搬回去,便又病了场,缠缠绵绵地一直不肯好,总拖了有一个多月,待得病好之后,身子比之往常更弱些,一些风也经不得,这是后话。
    只说孟姨娘在卫姨娘处只住了五六日,因谢逢春恼了马氏行事昏聩糊涂,不肯往上房去,又耐不住寂寞,到底也喜欢孟姨娘小意体贴,索性就叫孟姨娘搬到书房去暂住,直把马氏气得砸了许多东西,自知理亏,不敢发作。
    而余姨娘之死引起的麻烦又接踵而至,她失足跌死的消息有人传至到她叔叔余二狗耳中,来人还说:“你花朵儿一般的一个侄女给了他们家,就这样没了,你当叔叔的总该为侄女儿讨个公道才是道理!总不能就这样放了他们过去,可也太便宜他们家了。”
    那余二狗是个贪财重利的,靠着侄女儿余桃花做了谢逢春的小妾,在庄上做着庄头,也算呼风唤雨,得意了这些年。这回侄女儿好端端地跌死了,又听了这样的话,自是觉着是发财的机会来了,急匆匆扯了几尺白粗布,在几个儿女身上,借了牛车,一路就哭到了谢府门前。
    那人又教余二狗:“我知道你是个老实的,别一哄就跟着人进去了,吃多少亏都没人知道!总要大伙儿都知道了你的委屈,你才好说理。”余二狗心领神会,所以只在门前,令几个儿女跪着哭,又寻摸出了个破铜盆竟就在谢府门前烧起纸钱来,口口声声哭得是死于非命的侄女儿。
    谢府在阳谷城也算得有名的人家,门前闹了这样一出,自然许多人围着瞧。那余二狗见看热闹的多了,抹了把脸,也不哭了,站起身来道:“各位乡亲,我那侄女儿是他们谢家正正经经摆了酒席抬回去的,统共不过七八年,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人,哪里这么容易就摔死了!分明是他们家不能容人!如今连个尸首也不给我们瞧,这是欺负我们庄户人没钱啊。”又是干嚎又是顿地,倒是个凄惨模样,也引得几个妇人陪着落泪。
    谢逢春在内宅听了,气得头痛,又怕伤了自家名誉,累及玉娘参选,只得开门出来见他。
    余二狗见谢逢春出来,嚎得更伤心了些,又上去扯住谢逢春衣裳要说法,谢逢春心中把死了的余姨娘,活着的马氏恨得咬牙切齿,可当着众人,也只得做个哀叹的模样:“我原也不余氏就这样没了,偏就是摔得不巧,撞到了头。我这里有县衙具结的文书在,再不能哄你。只是余氏总是服侍了我一场,又留下个女儿,我也不忍她死后她的弟妹们还要吃苦,总要照拂一二,才全了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
    余二狗听着谢逢春这样,假惺惺抱着谢逢春哭了几声,假惺惺地道:“即是有官府的文书,那就我侄女儿命薄罢了。”又使几个孩子起来谢过姐夫照应。从来妾的亲戚只是妾的亲戚,同主家无关的,余姨娘的几个堂弟堂妹不好叫谢逢春姐夫的,无如谢逢春自己说错了话,就叫余二狗赖上了,到后来直讹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三十亩上好水田去,余二狗这才罢休。
    三十亩地,一百五十两银子,对谢逢春不算个数目,只是余二狗在门前这么一闹,转天谢逢春就被叫去了县衙,叫天使陈康敲打了回。
    陈康只说是本朝采选采女虽选自民间,可总要身家清白,这回闹成这样,显见得谢家内帷不休。内帷不修便是主母无能,有母及女,怕玉娘也有不足。谢逢春花了多少精力银子才将玉娘送到天使面前,自是不能就此打住的,只得赔了许多情,又额外送了五百两银子,陈康这才做出一副勉强的模样,将此事揭过。
    谢逢春在陈康跟前卑躬屈膝,受了许多委屈,这口气怎么咽不下。自是迁怒在惹出这番事的马氏身上,对着她没个好脸色好口气,甚而说出了若不是玉娘记在马氏名下,就要将马氏休弃的话。
    马氏气恨委屈已极,却不敢再同谢逢春闹,只向着心腹洪妈妈哭道:“我不过是想叫余氏同孟氏闹一场,也免得孟氏太过得意。哪知道会这样!”捶胸顿足,悔之不及,竟就病在了床上。
    玉娘同孟姨娘听说,俱都欢喜。原来玉娘盘算着,这回她同孟姨娘这般一闹,是将马氏得罪狠了,日后翻身起来,别说孟姨娘要在马氏手上吃亏,就是她自己也不得安静,倒不如趁机叫谢逢春彻底厌了她,好叫她翻不过身来,才算是绝了后患。得了玉娘提点,孟姨娘在谢逢春跟前得宠这些年,手上自然有得用的人脉,悄悄使了人去寻了余二狗出头,叫谢逢春大大得丢一回脸,果然得计。不想好事成双,天使陈康也借机生事揽财,更是叫谢逢春恼马氏恼得厉害,连马氏病了也曾去瞧她一眼。
    却说马氏这一病,不独出嫁了的英娘,月娘要回来探视,谢显荣,谢怀德兄弟两个也要问安,就撞着了玉娘在马氏病榻前伺候。谢显荣是从来把玉娘瞧不上眼的,连话也不同她说一句。英娘倒罢了,她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还同月娘说了句辛苦。月娘有心寻玉娘的麻烦,只碍着马氏病着,万一谢逢春恼了,无人回护她,只得强忍。
    唯有谢怀德,他是在家最久的,知道这桩公案,都是自己娘挑唆余姨娘同孟姨娘为难,才闹到如此田地,见着玉娘倒是有愧。谢怀德从来是个有些随性的人,在兄长姊妹跟前挥洒自如,唯独见着玉娘,许是从小不在一处的缘故,有些拘束,虽有心替马氏盘桓几句,到底开不出口,也只得罢了。
    马氏直病到了玉娘启程去了州府这才起身,倒是避过了替玉娘收拾行李。也因没了她在一旁,孟姨娘更少了顾忌,在谢逢春跟前撒娇撒痴,哭哭笑笑地,哄得谢逢春在原先给玉娘防身的两千两银子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千两,打赏人的小银锞子也加了一倍,待到马氏知道,玉娘已过了州选,往京都去了。
    ☆、第31章 进宫
    大殷朝□□开国之后立下规矩,采女选自民间,凡年在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不论贫富官民,层层选拔,择面容姣好端丽者入选,以充后宫、太子东宫、诸皇子府,诸王王府等。选中的采女车载入宫,先充掖庭,而后择其中品貌出众的充实后宫,余下的再指往各处王府。
    五辆载着采女的车架缓缓朝着太极宫驶去,采女们早经过训教,入宫首当谨言慎行,所以虽有二十余人,却是个个默不做声,只有车驾辚辚,眼瞅着到了太极宫门前。
    玉娘在第二驾车上,与她同车的有个采女朱德音,倒是官家小姐出身,今年已十七了,生得白皙壮美,其父朱广珏为延平十九年二榜三十二名进士,如今做着国子监太学博士,虽官职不显,门下学生倒是个个出身显赫,不是国公子孙也是侯爵子弟,最差的也是三品大员家的子弟。朱德音自恃身份,就把商贾出身的玉娘瞧不上眼,上车时瞥见玉娘,脸上一冷,把下颌微微抬起,只拿着眼角瞟玉娘。
    玉娘生得单柔,与朱德音相对而坐,更显得弱不胜衣,尤其朱德音一眼瞟过来时玉娘将身子微微侧转的模样,楞谁见了都是一副叫朱德音欺负了的模样。朱德音见她这样,心中恼怒,鼻子里哼了声,轻声嗤笑:“你做这个样儿给谁瞧呢,这儿可没怜香惜玉的人。”这话儿说得不免太过刻薄,哪里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倒像是市井人家的口吻。
    玉娘素来不爱争口舌,垂目不语,倒是同车的另一个采女周蘅有些锄强扶弱的脾气,瞧不惯朱德音自高自大,见她又贬低玉娘,按着玉娘的手就道:“你。”
    “你”字才出口车行忽然停住了,就听得宫门缓缓开启的声音。朱德音转头看去,只见太极宫宫门大开,里头走出个身着戎装的男子来,二十出头的模样,面目冷肃,黑甲外头罩着红袍,走动间袍角翻飞犹如火焰一般。
    “赵大人这是休沐了?”阉人尖细的嗓音在车列边响起,内侍监福兴安在路边微微躬身,苍白瘦削的脸上堆满了笑。赵腾的目光从采女的车架上掠过,中间微微顿了顿,也不知道他瞧见了什么,冷肃的面容一瞬间似叫人从中间劈开一般,转瞬又恢复了常态,颌首应答:“福公公辛苦。”福兴安一甩拂尘,笑嘻嘻道:“奴婢等不过跑个腿罢了,哪比得上赵大人身负拱卫皇城重责,夙兴夜寐得,才是辛苦。”赵腾的目光又缓缓从采女的车列上掠过,倒象是车中藏着什么叛逆一般,又对着福兴安又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走开,步履却比方才缓慢了许多。
    周蘅拍了拍心口,轻声说“这位赵将军杀气腾腾的”。一眼忽然瞥见玉娘脸上微微发白,以为她叫赵腾吓着了,就做换个若无其事得模样,低声笑道:“我听人说,这位赵大人手握皇城护卫重责,最受圣上倚重,日后只怕前程无量。”
    朱德音砸京都一住了好些年,自然知道京中官员掌故,听着周蘅提及赵腾,就哈了声。玉娘转动眼眸将朱德音上下打量了回,微微一笑,竟是开了口:“是。”
    本朝谁人不知神武将军赵腾最受乾元帝器重,朝夕召见,果然信重得很,可不是前程无量。
    朱德音原想说话的,见着玉娘应承周蘅应承得快,想起她对自己总是罕言讷语,把鼻子哼了声,斜睨了玉娘眼,倒是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赵腾一走,采女的车列又缓缓前行,守着北门的军士略略盘查了几句,也就放行了。进得宫门,便是通往掖庭的甬道,两侧高高的宫墙将碧蓝得天空压得只剩了一条线,玉娘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到得掖庭,采女们下车,做几列站好,福兴安就请掖庭令来陈奉来训话。掖庭令自本朝□□立朝后改前朝永巷令而设,掌后宫贵人采女事,依旧由宦者任职,五品秩,比同刺史,下设左右丞,暴室丞。新来的采女虽也算有了品级,却是在掖庭令手上过的,行动略有差池,从此不见天日的也大有人在,故此陈奉拢着袖子走到诸采女面前时,采女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陈奉将诸采女们一一打量过,他虽是个宦官,也有了些年纪,面目柔和,体态雍容,若不是白面无须,说话声音略尖,也瞧不出他是个宦官,倒像是哪家富家翁。
    “当今圣上践祚已久,只一心在政务上,万事以黎民百姓为重,以致后宫多年虚空。亏得皇后娘娘贤德,几次奏本,请选良媛以实后宫,圣上才允了这次采选。各位即进得宫来,便是八品采女,日后只需循规蹈矩,自然有后福。若是不省事,暴室丞是个铁面无私的,到时便是我也说不得情,各位需自重。”陈奉笑微微说完话,又把采女们瞧了遍,就令散去。自有宫人们上来领着采女们往各自的寝室去。
    采女虽有品级,因未承宠,所以是两个采女住一间,玉娘恰同朱德音一个屋子。分给采女的屋子虽不算简陋,也说不上宽敞,放上两张榻,余地便不多了,只勉强搁得下一张妆台,到第二日梳妆时,这妆台只怕就要抢了。
    朱德音见两张榻中的一张是靠着屋子北侧的,便是大白天也照不到光,正要说话,玉娘先道:“我年纪小,原该礼让姐姐,姐姐先选吧。”朱德音听着玉娘乖觉,倒也喜欢,就指了里头那张榻道:“我瞧你胆子小,便睡里头吧,我在外头也好护着你些。”
    这话儿未免就有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若是方才那个周蘅在,指不定就要跳起来指着朱德音的鼻子道:“你别把话儿说得这么好听,谁要你护着,你就叫玉娘睡外头,深宫大内的,还能有贼吗?!”只是这房中只有玉娘在,玉娘又是皮里阳秋,冷淡从容的性子,且是自己叫朱德音先选的,自然没旁的说的,过去将包袱放在了榻上。
    朱德音见玉娘顺从,倒也得意,又想了想,有意显示自己的见识,过来扯了玉娘的袖子道:“方才在外头我见你一见那位神武将军,脸都吓白了,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倒真是怪怕人的。”玉娘听着神武将军是四个字,便是再从容,也不禁皱了皱眉,缓声劝道:“朱姐姐请慎言,请朱姐姐细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姐姐又是什么人,怎么好随意提起外臣呢?”
    朱德音把玉娘瞧了几眼,脸上都是轻鄙之色道:“到底是商户出身,这般没见识,不过说一说,没什么打紧的,你不愿听也就罢了。”也就丢下玉娘,自己走开。
    玉娘见朱德音走了开去,这才打开包袱收拾。采女进宫,自有分例,原先家里准备的衣裳,除了亵衣等贴身物件,都不许带进来,是以包袱里只有薄薄几件,玉娘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展开,抚平,叠起,又缓缓搁在一旁,一副珍之重之的模样。
    朱德音瞧得纳闷,又耐不住寂寞,撇了嘴道:“真是没见过世面。”说了抬脚走了出去,自去寻相熟的采女说话,只没瞧见,她前脚才踏出房门,后头玉娘停住了动作,将亵衣紧紧握在手中,玉白的手背直爆出青筋来,只过了一息,玉娘就松开了手,缓缓将褶皱抚平,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
    采女进宫的消息,风一般地传遍了未央宫,自是有人去椒房殿的李皇后,昭阳殿的高贵妃处报讯。
    乾元帝刘熙的李皇后,其祖上是开国功勋,封为护国公,袭三世而降,到得李皇后之父李源这一辈时,应降为候,因永兴帝指了其嫡长女李媛为太子妃,是以格外施恩,允李源再袭一世国公。
    乾元帝为永兴帝皇三子,生母敬贤皇后在乾元帝七岁那年就故去了。敬贤皇后为永兴帝元后嫡妻,少年结发,相敬如宾。敬贤皇后故去后,永兴帝十分哀痛,罢朝三日,终身不复立后,皇子齐王刘煦的生母万氏虽宠擅专宫,执掌凤印十来年,也不过止步贵妃位,连皇贵妃也上不去。
    乾元帝是永兴帝唯一的嫡子,可因无母亲护佑,外是嫡子也不敢任性,处处谨言慎行,不敢比哥哥弟弟们出色太多,怕叫他们记恨了去,暗中使些手段来害他;更不敢叫他们都比下去,落得个庸碌无能的印象,失了永兴帝欢心,可谓如履薄冰。好容易才在十五岁上得封太子,又得做个有才有德有容人之量的储君,可谓压力重重,举步维艰。
    永兴帝指给乾元帝的正妃李媛出生将门,样貌端丽,性子也算得上宽和,只是为人方正了些,张口就是规矩,闭口就是体统,便是闺房之中,也是一副君前奏对的模样。这样板正的妻子,虽无过失,可在处处压抑的乾元帝眼中便全无可爱之处。乾元帝在外头已然辛苦,回来还要对着个一板一眼的妻子,实在气闷,又碍着李媛是永兴帝亲口赞过的佳妇,不得不敬爱着,可心中如何能足。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还有一更。
    ☆、第32章 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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