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眼波微闪,嘴角带些笑容,只道:“殿下说得很是。妾听着凌采女的好消息,妾也是高兴的。妾以为,便是圣上知道了,也是喜欢的。”她说话,素来不疾不徐,轻轻缓缓,却说得凌蕙脸上一白,便是李皇后的笑也淡了些。
    原来御医诊出凌蕙有孕之后,李皇后立时便遣人去禀告了乾元帝知道,不想乾元帝那里只给了三个字“知道了”竟是动静全无,比之当时朱庶人有孕之后,乾元帝赏了个花斛更冷淡些。
    玉娘这时说着乾元帝欢喜,无异于嘲讽,李皇后就在玉娘脸上盯了几眼,见她神色从容,嘴角带笑,倒象是真心实意地说那些话的,倒是不好训斥她,只得问:“你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玉娘就道:“方才承明殿淑妃娘娘遣人来唤妾,说是有个花样子要妾过去看看,妾特来告诉殿下知道。若是殿下没旁的吩咐,妾就过去回。”
    李皇后不耐烦同玉娘说这些,挥了手道:“你去罢。”玉娘屈身告退,出得椒房殿,玉娘脸上的笑就淡了些,又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她这口气一叹,跟在她身后一个叫做秀萝的宫女察觉着,她看着珊瑚同秀云得玉娘青睐,心中羡慕,有意奉承,看着玉娘叹气,只以为她因凌蕙有孕,心上不快,就过来笑道:“才人何须叹息。圣上那样宠爱才人,十日里就有四五日在才人这里的,凌采女便是生下皇子,在圣上眼里也是越不过才人去的。”
    这话才出了口,玉娘脸上就没了笑模样,斜了她一眼:“珊瑚。”珊瑚在秀萝说这话时就知道不好,玉娘为人谨慎恭敬,怎么肯让身边的人言语这般无状,果然见玉娘拉下了脸,忙屈身走到玉娘身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才人。”玉娘就道:“她那话你也听着了,圣上的心意也是她揣测得的?分明是拿我放火上烤呢。你带她回去,好好问问她,那话是打哪来的。”这就是要珊瑚问秀萝背后的人了。
    秀萝见着玉娘发怒,这才知道拍错了马屁,双膝一软已跪在地上,待要恳求一二,玉娘已带着人走了。
    另个唤作秀琴的宫娥瞥着玉娘脸上一无喜色,一样以为玉娘不喜欢,她见秀萝吃了亏,想了想,方道:“才人也无须心急,总是缘分没到罢了。”玉娘听说,转了秋水看了她眼,脸上一笑,轻声道:“我不急。”
    朱德音陷害玉娘不成,自己反跌在地上,下shen血流不止,当时乾元帝已抱着玉娘回了椒房殿,事关龙裔,御医就报给昌盛知道,昌盛又来禀告了乾元帝,乾元帝毫不在意:“随她去。”玉娘在牀上听了,不好不说话,只得道:“到底事关皇嗣,总要小心些。”不想乾元帝竟是道:“一个孩子罢了,朕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玉娘虽与乾元帝有抄家灭族之仇,从来知道乾元帝无情,但亲耳听着他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在心上,如浸冰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得。所以这回听着凌蕙有孕,乾元帝一点欢喜的表示也没有,玉娘毫不意外。
    不想这回玉娘倒真是冤枉了乾元帝。未央宫也有两三年没孩子降生了,初听着凌蕙有孕,乾元帝也自欢喜,就要晋凌蕙为御女,笔都拿了起来又顿住了,只怕晋了凌蕙,玉娘脸上须不好看。待要再将玉娘也晋一晋,偏玉娘承宠不到四个月,已是五品才人,再晋太打眼了。若这回是玉娘有孕,就好晋美人,待得她生下孩子,再封婕妤,也就能自己养孩子了,偏是凌蕙,就那么一回,怎么就有了呢。想在这里,乾元帝就有些意兴阑珊,掷了笔道:“知道了。”等得凌蕙生下孩子,也是十个月后了,再一同晋玉娘也说得过去,所以就将封赏搁了下来。
    玉娘哪里知道乾元帝的心思,只以为他十分无情,反倒有些庆幸,所以到承明殿前时,脸上倒还隐约有些笑意。
    璎珞是叫陈淑妃打发出来等玉娘的,本也以为玉娘如此得宠,偏叫个没人瞧在眼里的凌采女占了先,多少有些难堪,不想玉娘竟是镇定如常,不由暗道怨不得娘娘看重她:“才人安,娘娘在殿里等才人呢。”玉娘微微一笑:“知道了。”徐步从璎珞身边走过。
    陈淑妃见着玉娘进来,倒也接过来,就想安慰几句,不想玉娘依旧往日模样,一些儿恼色也不见,不由就笑了,拉了玉娘的手道:“我还想着那凌采女有了身孕,多少不长眼的要笑妹妹,怕妹妹往心里去,不想妹妹这样有涵养,倒是我想多了。”
    玉娘由陈淑妃拉着手,两个一起走到南窗前的美人榻上坐了,玉娘就道:“这也没什么,圣上要宠谁,妾拦得住不成?不是她也会是旁人,也没什么分别。”陈淑妃笑道:“妹妹如此通透,我也就放心了。”
    玉娘垂目看着陈淑妃按在自己膝上的手,素指纤纤,指甲上染得粉红的丹蔻,洁白丰艳:“妾来前,去向皇后殿下禀告一声。凌采女坐在殿下身边。殿下笑得很喜欢。妾进宫这些日子,头一回见着殿下笑得这么喜欢,想来,殿下是真喜欢孩子的。”一行说着,一行抬起头看着陈淑妃,日头从窗棂中照进来,照在她脸上,脸容晶莹,流眄生娇。
    这个谢才人真是个妙人儿,看得通透不说,又伶俐至此,说李皇后的那话,似褒似贬,莫说是人后所说,便是李皇后亲在,怕也只能一笑了之。陈淑妃掩盖唇笑:“皇后殿下自然是喜欢孩子的,她是孩子们的嫡母呀。”玉娘盈盈笑道:“是。”
    凌蕙这一胎,多少人盯着呢,李皇后固然想凌蕙生下这个孩子,好抱在她的膝下。高贵妃只怕容不得这个孩子,而余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能不能好好地生下来,也是个未知数,只不知道凌蕙自己知道不知道。
    她二人正说话,忽然就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来,对着陈淑妃就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娘娘,奴婢等无能,不能保护殿下,殿下的脸伤了。”在承明殿称殿下而不具名的,唯有陈淑妃的儿子皇次子景和。
    陈淑妃听着话,已霍然起身,脸上由红而白,顾不得玉娘在场,厉声喝道:“怎么会伤着的!哪个伤着殿下的?!我叫你好好跟着殿下,你们竟敢当我的话是马耳东风,真当我好性儿,不敢打杀你们吗?!”
    玉娘也是见过景和两次的,景和生得肖似陈淑妃,窄窄的脸儿,长长的睫毛,那张脸,比寻常女孩子还要秀丽些,真要伤了脸,倒是件可惜的事。见着陈淑妃大失常态,也就轻声劝道:“姐姐容他们说个明白,再罚他们也不迟。
    陈淑妃心中怒极,若是景和脸上留了伤,除非乾元帝儿子死绝了,否则只怕真是要与大位无缘了,哪里听得进玉娘的话,反将玉娘拉她的手甩了,左右一看,见美人榻边搁着一只青玉漱盂,拿了起来朝着小太监就掷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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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谋划
    陈淑妃盛怒之下,将只漱盂朝着小太监掷了过去,也亏得是怒极出手,便没了准头,漱盂落在小太监身侧,一声清脆,跌得粉碎,唬得那个小太监体如筛糠一般。还是玉娘在一旁柔声劝道:“你瞧你们娘娘都急成这样了,还不快将话都说明白了?”
    小太监磕头道:“是大皇子殿下硬要与殿下比剑,大皇子殿下叫殿下逼倒在地,殿下罢了手要去拉大殿下起身,不想……,亏得赵将军在,将剑架开了,可殿下脸上还是划着了。”又磕头道,“奴婢等相救不及,请娘娘责罚。”小太监语焉不详,到底陈淑妃同玉娘还是听明白了,无非是景淳不肯服输,在景和去拉他的时候施以偷袭,以至于伤了景和。陈淑妃身上一软,跌坐在榻上,不住落泪。
    淳者,质朴敦厚也。浇天下之淳,析天下之朴。皇长子景淳,名中有个淳字,为人却与质朴醇厚没有半分关系,自为是乾元帝长子,便时常摆出长兄气派来,处处要强过几个弟妹,略有不和,便拿捏着兄长架势训斥几句。陈淑妃在外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自然拘着景和,不许他和景淳争驰,不想今日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来。
    玉娘略想了想,就道:“妾进宫那日,在宫道上见过赵大人,凛然如剑在匣而欲飞,妾气弱,瞧着便有些怕。而后妾在掖庭时,也曾听闻赵将军家事。赵将军为母雪恨,可谓至孝,而置生父与不仁不义不慈之地,又可为至忍,妾竟不知赵将军是何秉性,娘娘可知道?”那样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乾元帝跟前说什么。
    陈淑妃听着玉娘的话,眼泪竟是慢慢收住了,又将玉娘瞧了瞧,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我知道了。”又放缓了声音问道,“殿下如今在何处?”景淳闯了这样的祸,自然不能等着乾元帝来寻他说话,总要寻个靠山。他是高贵妃长子,高贵妃自然护着他,与其等高贵妃往乾元帝处撒娇,说景和不敬兄长。倒不如拉着伤了脸的景和往乾元帝跟前认个错,也好叫高贵妃无处下手,倒还便宜。
    小太监跪在地上,听着那位替自己说话的声音和缓的女子讲了段赵将军的过往,自家这个外柔内刚的淑妃娘娘竟是立时转了态度,心中诧异,到底不敢抬头,只跪了道:“殿下如今在殿外。”
    陈淑妃听着这话,险些又怒了起来,到底耐住了性子,似笑非笑道:“倒是有出息了,叫他进来罢。”小太监得了吩咐,哎了声,倒爬着退了好几步,这才站起身来,飞一样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大殿正门处缓缓走来一个半大不大的少年,身上穿了皇子常服,脸容白皙秀丽,只是左边脸颊上添了道血痕,略有些红肿,模样看着颇有些可怜。陈淑妃看着景明脸上带伤,眼圈儿一红,又要哭,终究忍下了。看着景和走到近前跪下请安,这才道:“好有出息,竟晓得叫人打前站了。”
    景和虽还未封爵,到底是皇子,玉娘看着他跪下,不敢托大,已起身闪避在一边,这回听着陈淑妃要教子,自然更不好留,又向后退了两步,见陈淑妃盯着景和,点手招了璎珞过来,同她轻声说了两句,悄悄地走了出去。
    又说乾元帝原打算过椒房殿安抚玉娘,才要动身,就见高贵妃带了景淳过来了,见着乾元帝,高贵妃就推景淳跪下,掩面哭道:“都是妾的不是,妾不会教孩子。大郎性子这样执拗,比剑略输了场就不肯罢休,纠缠着要再战,不想错手伤了二郎。二郎那样俊秀的一个孩子,偏伤在脸上,若是留个什么,便是淑妃妹妹不怪妾,妾此生也不能心安。”又把手拍了景淳几下,怒道,“方才你在我跟前怎么说的?这会子哑了?你知道错了吗?你叫我日后怎么见你陈母妃!”又哭几声。这话看着是在训斥景淳,可话里话外的都是指着陈淑妃不肯让人,偏陈淑妃这会子不在,竟是辩驳不得。
    乾元帝果然道:“罢了,淑妃只得景和一个孩子,心疼些也是有的。”高贵妃见话入了港,应承道:“是,便是淑妃妹妹怪妾,也是妾该受的,谁让大郎伤了二郎呢。”景淳跪在地上,脸上涨得飞红,过了片刻才道:“母妃说什么话,都是儿臣不该纠缠景和,都是儿臣不认输,便是陈母妃要打要罚儿臣,儿臣再没怨言的。”景淳说的是不认输,而不是不服输。
    一个不认输,一个不服输,认者,应允,承担也。服者,顺从也。一字之差,听在乾元帝耳中却是天差地远,倒是觉得景淳有傲气,知进退,反而喜欢,便笑道:“兄弟间比划,失手伤了也是有的,哪里就用得到罚。倒是你是哥哥,总该有些心胸,过去赔个礼也就罢了。”景淳自然答应,顺势就站了起来。
    高贵妃去后不久,陈淑妃也过来了回,她倒是独个儿来的。陈淑妃虽不知道高贵妃在乾元帝跟前说了什么,倒是也温婉和顺地很,满口都是孩子们自己比试,失手伤着也是有的,万不能因此责怪孩子,倒叫她不安云云。说得乾元帝也有些动容,就将自己儿时用过的一方澄泥砚赏了景和,陈淑妃笑吟吟地替景和领赏谢恩。 至此,景淳“失手”伤了景和一事,看着是揭过了,可在高贵妃同陈淑妃心中各生了警惕。
    又说乾元帝打发走了陈淑妃,这才得空摆驾椒房殿。依着规矩,便乾元帝不是来瞧李皇后的,也要到李皇后处略坐坐,说上几句话,算是给皇后体面。李皇后接着乾元帝,奉了茶,看了乾元帝脸上并无不悦,小心地道:“凌采女如今有了身孕,自是不比往日,妾想着给她挪一挪,搬个宽敞些的住处,圣上看着按什么份位铺宫的好?”乾元帝听了,略想了想就道:“御女吧。”
    乾元帝说了按御女铺宫,而如今凌蕙尚未获晋位,显然这个御女就是她日后能到的位置了。李皇后心中就有些欢喜,脸上笑道:“那就御女罢。今儿凌采女来给妾请安,竟是吐了,妾以为她病了,就叫了御医,不承想是大喜事。妾原以为,”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乾元帝听着李皇后欲言又止,挑了眉看她,李皇后叫乾元帝看得心虚,到了嘴边的话又顿住了,她本想说的是,以乾元帝对玉娘之宠,一个月里几乎有一半儿时间是在她那儿的,有好消息的该是玉娘才是,不想竟是只叫乾元帝幸了一回的凌采女。
    还是唐氏听李皇后抱怨过乾元帝如何宠爱玉娘,到底觉得玉娘太过得宠,拿捏不住便是第二个高贵妃,便劝了李皇后,教李皇后将凌蕙推上来。凌蕙不得乾元帝喜欢,拿捏起来自是容易些。
    李皇后也是无奈,思量了几日,才拿了主意。 乾元帝虽不大喜李皇后,倒也没破脸,还肯给她些体面,初一十五总是歇在她处,李皇后便是趁着这个机缘,只推说自己头痛,就将凌蕙推给了乾元帝。又依着黄女官的建议,将凌蕙照着高贵妃年轻时的模样打扮了,果然乾元帝就收用了凌蕙。可收用了之后,乾元帝也就抛在了脑后,要不是凌蕙实在争气,一举有了身孕,只怕乾元帝再也不会想起她来。
    可说到这里,李皇后不免又想着自己,便是乾元帝待她平平,可她嫁于乾元帝,从太子妃起到如今,也好有十二三年了,虽御医也说她身子康健,偏只没动静,实在叫人气馁,不然也不能推凌采女出来,心中自然泛酸,强笑道:“妾也没想着,凌采女倒是个有福气的,竟是比妾强。”
    乾元帝听了李皇后这话,就将茶盏搁下了,将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把李皇后上下看了看,微微笑道:“若是生了女儿,就教你养,也免得你寂寞。”若是皇子,那就罢了。
    李皇后打的什么算盘,乾元帝如何能不知道,不过是想借腹生子罢了。将凌蕙所生之子抱在她的膝下,充作中宫养子,顶好记在她的名下,那便是嫡子,为的无非是那大位,不然也不能在乾元帝到她宫中时将凌蕙推上来。
    乾元帝抬手在李皇后脸上摸了摸,笑道:“到时再说。”乾元帝少年时就仪容俊美,萧萧肃肃,又做了这些年的太子、天子,可说尊贵清华,风度俨然,又正当盛年,最是惑人的时候,这么一动,就叫李皇后脸上绯红,正要反握住乾元帝的手,乾元帝已站了起来,“皇后歇着罢。”抬脚就出去了。李皇后抬起的手就僵在那里,脸上慢慢涨红,眼中珠泪一滚而落。
    乾元帝从李皇后这里出去,就到了玉娘处。他来玉娘这里时,从前有几回为着显示对玉娘的恩宠,便不叫人通报。不想有一回玉娘恰好在梳妆,乾元帝在一旁看着,只觉玉娘旁妍侧媚,娇婉动人;又一回,玉娘午睡方醒,云鬓微松,星眼朦胧,娇柔欲堕,动人心魄;如此种种,各有娇态。较之听着圣上驾到,严妆打扮了来接驾,倒更是动人,所以有时便不肯叫人通报,今日便是如此。
    乾元帝到时,玉娘正低了头站在书桌前,身上穿着件青莲色绣缠枝西番莲的收腰长袄,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不足一握。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乾元帝不是昏君。
    但不是昏君,不代表他在女色上不会昏头。
    ☆、第62章 挑衅
    乾元帝见着玉娘身影,心上就是一松,示意了偏殿中服侍的众人不许说话,自己轻手轻脚走到玉娘身后,注目往书桌上一瞧,玉娘默着《心经》,正写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槃字最后一笔落下,乾元帝就笑道:“你这一笔捺无力了,字无力则不立。”就在玉娘身后握住她的右手,顺着继续写下去:“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虽说默写心经不过是玉娘做给乾元帝看的,但乾元帝这般做,到底太轻慢了,玉娘欲要挣扎,无奈整个人都叫乾元帝拢在怀中,动弹不得,只得看着由着乾元帝握着她的手将《心经》写下去,忽然听着乾元帝在她耳边道:“今儿有人到你跟前说了酸话?”不然好端端地写什么心经?
    玉娘就迟迟疑疑地道:“妾只是想静一静心,并没人委屈着妾。”玉娘越是如此说,乾元帝便越是疑心着玉娘受了委屈,她身在椒房殿,哪里有人敢来生事端,若真有不长眼的,怕也是李皇后默许的了,乾元帝想着李皇后的打算,就道:“你放心,朕不会委屈你。”玉娘诧异地转过头去,樱唇恰从乾元帝脸颊上擦过,留下一抹淡淡的胭脂痕,乾元帝脸上不禁一笑,手上写着“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一面道:“若是她生下个儿子,朕就交给你养,好不好?”
    玉娘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乾元帝的意思,无非是凌蕙身份太低,不好自己养孩子,若是交给李皇后养,护国公府无疑是多了一大依仗,以乾元帝的性子,如何能肯,放眼宫中,得他意的高贵妃膝下已有两子一女,乾元帝自然不能将孩子给她,就是陈淑妃也有了一子,剩下的大都不得他意,倒是只剩自己即得他的意,又没孩子,更妙的是,自家出身寒微,是祸是福都在他一念间,倒是随他拿捏。玉娘心跳如擂,就道:“妾不敢。妾身在椒房殿,哪有越过殿下的理。再者殿下为天下母,小皇子交在殿下手上,对小皇子也好。”
    乾元帝将笔掷在桌上,狼毫在纸上滚了两滚,将一篇默得的心经染上了一道墨迹。“连你都知道养在皇后身下对皇子好?”说着轻轻弹了弹玉娘的鼻子,俯下身在玉娘耳边道,“皇后会不知道。真是糊涂孩子。”玉娘这才道:“只怕凌采女心上不愿。”乾元帝又笑道:“这事儿由不得她们。”说了牵起玉娘的手走回寝宫,自己在美人榻上坐了,又将玉娘揽在怀中问她:“你闲着无事就在宫里转一转,有几处屋子空着,你喜欢哪处说给朕知道,朕叫人收拾去。”
    依大殷朝规矩,婕妤以上方能独居一殿,乾元帝话中意思便是要将玉娘晋为婕妤了,玉娘飞快地抬起眼来,瞧了乾元帝一眼。乾元帝因见玉娘看他,就道:“朕知道你恭顺,不过白嘱咐句,这些日子只怕还有人在你跟前放肆,你也忍一忍,日后朕自然替你做主。”
    又说玉娘自打承宠以来,一直荣宠不衰,与高贵妃有分庭抗礼的势头。高贵妃身为贵妃,膝下又有两子,妃嫔们便是吃醋也不敢到她面前放肆。玉娘不过是个五品才人,初初进宫,就如此得势,瞧不惯她的人自然不少,只是碍着乾元帝是个偏心的,不敢拿玉娘如何。这回听着椒房殿的凌蕙倒是先有了,自然欢喜,难免会想奚落玉娘几句,而今夜乾元帝依旧歇在玉娘这里,可见她隆宠不衰,只要蠢得不是太厉害,就轻易不敢起衅。这样的道理,任谁都明白,而乾元帝却说有人在你跟前放肆,分明就是嘱咐玉娘不可将乾元帝要将凌蕙的孩子交她养说出去。
    玉娘果然十分恭顺地道:“妾明白了。”说明白,而不说知道,便是表示她听懂了乾元帝深意。
    这便是玉娘进宫前,孟姨娘告诉了她知道,凭是哪个男人,都喜欢自己的女人柔顺些,可又不能太蠢。若是长得花容月貌,偏是听不懂人话,在新鲜头上也就罢了,日子一久也就厌了。何况乾元帝这样的身份,又日理万机,绝不能耐烦和个蠢货周旋。所以见玉娘这样闻弦歌而知雅意,乾元帝果然笑了,道是:“传膳吧,朕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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