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傍晚,景和就收着了陈淑妃递过来的消息,饶是他素来沉稳也将书桌上笔墨纸砚统统扫在了地上,再一抬头瞧见墙上挂的那副水墨洛神,眼中仿佛钉入一根刺一般,眼瞳猛地收缩了回,抬手就想将洛神图撕下,可手指触到画像上,却还是张开了手指只在画像上摸了摸,颓然垂下。
    几乎同时,合欢殿内侍总管金盛奉宸妃娘娘之命,宣召刑部左司郎中吴大用之嫡长女吴芳蕤次日觐见。
    要说宸妃虽是隆宠无双,乾元帝又一意要立她为后,可到底还没下册后旨意。便是下了册后旨意,只消一日不曾祭告太庙天地,一日不受内外命妇朝贺便算不得皇后国母。即不是皇后国母,召见自家女眷使得,召见个品秩不如她内命妇也使得,可召见外命妇,却是逾矩了,何况吴芳蕤连外命妇也不是,不过是个臣女。宸妃为人素来谨慎,如何在这个当口张扬起来?偏不是用在旁处,而是自家这个微末小官身上?莫不是,宸妃从谢侍郎处听说了甚,要拿他父女作伐?
    吴大用想了回,虽是摸不清头脑,好在他也是个镇定的:如今正是宸妃立后的要紧时候,只消宸妃不是个蠢货,再不会在这个当口生事。而宸妃若是个蠢的,又怎么压过高贵妃,李庶人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
    吴大用想了片刻就拿准了主意,叫了吴芳蕤来,吩咐她道:“宸妃娘娘为人外宽内紧,又有帝宠,千万不好得罪。只我想,以宸妃娘娘的聪明,再不能无故为难你。只你也不好为着她看似宽和,就轻忽了,小心为上。”
    吴芳蕤倒是在赏花宴上见过宸妃,那时宸妃还只是昭婕妤,娇花嫩柳一般的人物,半点也瞧不出厉害来,如今回头再想,这瞧不出厉害的厉害才是真正的厉害,是以听着吴大用的话,满口答应。
    到得次日就有宫车来接,吴芳蕤一早装扮得当,她是臣女又无品秩,进宫便是寻常装束,也不能带丫头,孤身一个上了宫车,虽有吴大用安慰嘱咐,到底有些心慌。
    宫车到得司马门外,按例停车受侍卫盘查,因赶车的小内侍拿着是合欢殿的腰牌,侍卫轻易就将宫车放了过去。因吴芳蕤无有品级,进得未央宫只好步行,才下得宫车,就听着身后车声辚辚,吴芳蕤回头看去,却是另一辆宫车驶来,在吴芳蕤乘坐的那辆宫车旁停下,车帘一挑,下来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鹅蛋脸面,合中身材,说美不美,说丑倒也不丑。
    这姑娘正是徐氏的侄女徐清,徐清见吴芳蕤看过来,小心翼翼地对着吴芳蕤一笑,口角边露出个笑涡来,倒是添了几分颜色。
    吴芳蕤见徐清对了她笑,便也回以一笑。世上人情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两个年纪相若的女孩子互相一笑之后,虽说不上亲近,却也熟识了不少,因同同是往合欢殿去,便相携而行,只是在宫中行走不可擅言,故此未通名姓。直至合欢殿外报名请见时彼此才知道名字身份,不禁又互相瞧了眼,隐约都猜着了对方来意。
    片刻,合欢殿内出来个二十来岁的女官,将徐清与吴芳蕤看了看,含笑道:“娘娘宣徐姑娘吴姑娘。”
    徐清与吴芳蕤打起了精神拾级而上,进得合欢殿,却见正中宝座上端坐着宸妃,罗衣服华裾,瑰姿艳逸。两侧设有座位,各自坐着个妃嫔,正是高贵妃与陈淑妃两个。
    却是今日宣吴芳蕤进宫原是乾元帝的意思,要看吴芳蕤为人,若是个举止大方的,给景和定下也无妨。还是玉娘劝道:“巴巴地只宣她一个进来,她一个小女孩子,岂有不害怕的,便是不慌张也慌张了,还能瞧出什么来?妾以为,倒不如将贵妃说的那个女孩子一并宣了来,两个女孩子也好做个伴,倒还镇定些。”
    乾元帝听说,哈哈哈大笑,玉娘便瞥了乾元帝眼,嗔道:“难道妾说错了么?您就笑妾。”乾元帝在玉娘香腮上摸了把,笑道:“你才多大,就满口地小女孩子,那吴氏论起年岁来只比你小三四岁,快别装大人了。”玉娘啐道:“莫说是小了妾三四岁,便是大了妾三四岁,这会子妾替二皇子相看,妾就是庶母,怎么不是长辈了。”
    乾元帝吃了玉娘这句顶撞也不以为忤,还笑道:“哈哈哈。好,我错了。你是长辈。”玉娘不知乾元帝如何这样喜欢,斜睨了他眼,将脸转了过去,口中依旧道:“您若是答应,妾连着徐家姑娘一块儿宣了?”乾元帝托着玉娘的下颌将她的脸转了过来,在她雪腮上轻轻一香:“这样就闹脾气了,还说是长辈。你想宣就宣罢,明儿将贵妃与淑妃也一块儿叫来,是给她们选媳妇,也叫她们过过眼。”
    ☆、第234章 不喜
    若是依着玉娘本心,景淳与景和的婚事她再不肯兜揽。一来,依着高贵妃与陈淑妃两人性情,若是景淳景和日后夫妇和顺,未必就肯念她的好处,若是不好了,只怕要认作她有意为难。二则,景淳与景和俱是乾元帝之子,玉娘哪能生出好感来。只不过乾元帝发了话,她不好推罢了,这才勉强从了。
    玉娘不得不担了这个责任,正发愁如何将高、陈两个拉了来叫她们自家闹去,就听着乾元帝让高贵妃与陈淑妃两个过来亲自相看,正中下怀,满口答应,当着乾元帝的面就吩咐了下去。
    一般接着宸妃宣召,高贵妃倒是满心喜欢。虽徐清是她嫂子的女儿,可是丑是俊,是贤是愚,她也从未见过,能亲眼瞧一瞧也是好的。
    与陈淑妃来说,却是咽不下吐不出的一口乌气。虽吴芳蕤为人陈淑妃原也看得入眼,到底身份上差了些,叫她占了正妃位去,陈淑妃到底不甘。这时听着玉娘宣她亲去相看,原欲回绝,到底碍着乾元帝,还是做出一副欢喜地模样答允了,又重赏了来宣召的内侍,笑说:“请上覆宸妃娘娘,妾明日必至。”
    转到次日,高贵妃早早就到了,自玉娘求了乾元帝将景淳从掖庭释出,高贵妃在玉娘面前素来和顺,并不敢仗着资历说话,尤其今日要相看徐清,倒还有些忐忑,与玉娘道:“娘娘也知道妾脾性急,倘将女孩子吓坏了,可有什么面目见我嫂子呢。”玉娘只与高贵妃笑道:“令嫂还能不知道你脾性吗?”高贵妃听说先笑道:“娘娘说得是,妾在家时倒是多得嫂子照拂。只到底妾,妾”
    高贵妃原想说的是,妾如今只得景淳一个,也只能相看这一回了。话到了唇边,心上便如刀扎一般疼痛,脸上现出几分郁色来。偏听着太监唱名,却是陈淑妃来了,脸上的悲戚立时转为厉色。
    高贵妃的神色转换只在片刻,玉娘端坐在上,正收在眼底,口角微微一翘,依旧是个若无其事的模样,反同高贵妃笑道:“淑妃也到了,她那个吴姑娘,你还不知道罢?若是我没记错,你从前也见过呢,来过赏花宴的。”
    吴芳蕤是哪个,高贵妃如何不知道?还是她将此人推到了乾元帝眼前。可当着玉娘的面儿,高贵妃却也不敢认,还得强笑道:“是上回赏花宴吗?那日淑女甚多,妾已记不清了。”玉娘又故意做出个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恼的模样来,与高贵妃道:“我竟忘了当日。贵妃勿怪。”这话意指着景淳是在赏花宴当日出的事,故此高贵妃着恼,不肯记得人也是有的。
    玉娘这话说得精妙,虽说在高贵妃看来,赏花宴那日是李庶人“陷害”景淳,可真要认真追究,若是没有陈淑妃陷害玉娘在前,当日李庶人也没那么容易浑水摸鱼,再如法炮制一回。何况这样一闹,废了景淳,倒是把景和显了出来,以高贵妃的性子哪能不恨。
    果然陈淑妃进来,先与玉娘请安,而后与高贵妃见礼时,高贵妃只淡淡道:“淑妃与我见礼?这可不敢当。二皇子日后是有大前程的,到时只怕我还要与淑妃问好见礼了。”说了这句,抿了唇坐在一旁。
    陈淑妃叫高贵妃这话一刺,心上起火,脸上竟还笑道:“原该谢谢贵妃姐姐吉言,只是宸妃娘娘在上,我们哪个越得过娘娘去呢?”高贵妃脸上一红,忙看了玉娘一眼,正要回话,就听着徐清、吴芳蕤两个已到了殿外。
    玉娘看着如今的陈淑妃渐渐有露出锋芒的意思,只不知她是耐不住性子了还是胸有成竹,正要说话,听着两个女孩子到了,便笑道:“罢了,你们俩客气来客气去的,倒叫人家女孩子在外头等。”说了便命宣。
    少刻,徐清与吴芳蕤两个并肩而入。
    说来徐家出身是个平民,徐氏嫁高鸿时,高鸿也不过是个低级军官,徐家自然没什么沾不着什么光,至多仗着高鸿手下还有几个人,不叫人欺负了而已,只能安稳度日。到了高贵妃进宫得着乾元帝喜欢,高家有了权势,徐氏才能照拂家人一二,央了高鸿替自家哥哥安插了个极小的官来做,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年,因此上徐清见识上有限些也是有的。即见识有限,举止多少有些拘谨,若是徐清面目娇柔,倒还好说个楚楚可怜。可徐清本来面目又普通,站在美貌的吴芳蕤身边,叫她比得一丝颜色也没有。
    高贵妃起先叫徐氏说动,这时见着徐清模样儿平平,心上就后悔起来,看着徐清过来与她行礼叩首,脸上勉强一笑,又看在嫂子徐氏份上,亲自拉了徐清的手将她扶了起来,转与玉娘道:“瞧着倒是个温柔文雅,懂事的孩子。”这话不褒不贬,叫人听不出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徐清来前,只听自家姑妈说了贵妃是首肯的,故此满心期待,不想听着高贵妃这句,心中不由一沉,只她本就性子温柔,再在婚姻上受过波折,更加胆怯,连着委屈也不敢露,将头愈发低得低了。
    陈淑妃因叫高贵妃一言坏了景和日后的姻缘,正含着恨呢,听见高贵妃这句,反笑道:“徐姑娘初初进宫,胆怯些也是有的。娘娘,您说可是?”后头那句问的自是玉娘。
    玉娘瞥了陈淑妃眼,微微一笑道:“淑妃想来是有感而发。”
    这话旁人尚可,吴芳蕤听着,脸上不由自主地红透了:她可不是第二回进宫么,前一回进宫名头上说是赏花宴,实则却是为着皇长子选妃。这第二回进宫,却是为着皇次子。叫这位刁钻刻薄的宸妃娘娘当众点破,旁的也就罢了,不知淑妃娘娘心上是个什么意思呢?
    吴芳蕤不禁悄悄移目看向陈淑妃,这一眼一瞥,就叫吴芳蕤心上一沉。原是陈淑妃脸上再无笑容。
    却是陈淑妃实心上不想要吴芳蕤做景和正妃,可便是不看着乾元帝,也要顾虑吴大用一二,正想捏着鼻子认下,不想一想精明过人的宸妃竟是递过这样一个梯子来。一个女孩子,先意图攀附皇长子不成,回过头来,又想着笼络皇次子,将皇家当成什么了?她不喜欢了,谁又能说个不字来。便是吴家着恼,恨的也只能是宸妃,与她母子不相干。
    玉娘这话说着是试探陈淑妃 ,看她果然不喜吴芳蕤。陈淑妃从前最是肯配合景和,她这会子能大喇喇地表现出不喜来,那便是景和也不喜欢。景和此人凉薄狠毒,他不喜吴芳蕤,无非是因为吴芳蕤家世低了些,与他大业无多少助力。只景和即不喜欢,她倒是不好辜负了景和这一番心意,必要做成这桩婚姻才好,只可惜这位吴芳蕤姑娘也算是有才有貌,配着景和,多少还有些委屈呢。
    玉娘心思即定,转与吴芳蕤笑道:“你与那位徐姑娘都是我奉了圣上口谕宣了来的,不想你们果然有缘的很,在路上就能碰着。”玉娘说着吴芳蕤与徐清都是圣意宣召,那吴芳蕤进宫的行为便不好说是吴芳蕤有意攀附了,陈淑妃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辛束,强笑了笑。
    吴芳蕤不想替她解围的竟是宸妃,不禁又抬头瞧了玉娘一眼,见她肤如羊脂、眉似春山、眼若流波,口角边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观之可亲可爱。吴芳蕤一时竟觉着,宸妃娘娘生得这样美貌,又这般善解人意,怨不得圣上爱她。
    高贵妃听着玉娘为吴芳蕤解围,她到底也有些心机,不然只凭乾元帝喜欢,也不能将李庶人与陈淑妃压住那些年,想了想就明白了玉娘意思,无非是不想吴芳蕤名声又损做不成景和的正妃,是以看着吴芳蕤红了脸不说话,也不看陈淑妃,只与玉娘笑道:“娘娘,这事妾也有些功劳哩。”
    皇子择妃这样的事,乾元帝只以为玉娘早晚是他那些皇子皇女们的嫡母,告诉她知道也是应该的,是以高贵妃对乾元帝说了甚,玉娘明明白白,可这当口,脸上却是一副不明所以地模样笑道:“又胡说,这事你能有什么功劳。”
    高贵妃起身走在吴芳蕤身边,将她的手一拉,笑道:“吴姑娘是个极有良心的,因着当日淑妃替她请了太医看手,这两年总做了针线来报答。娘娘,您说吴姑娘是不是个有良心的?是以妾在圣上跟前提了一笔,才有圣上宣召吴姑娘,可不是妾有功劳。”这段话也说得妙,将吴芳蕤的攀附行为说成了感恩图报,倒是叫吴芳蕤脸上增光不少,可陈淑妃听着,只觉得一口恶气向上撞,到底理智还在,这才没与高贵妃立时破脸。
    吴芳蕤叫宸妃与高贵妃这一顿儿夸奖,脸上红得透了。她原本生得样貌美丽,这一脸红可说是艳若桃李。只可惜这样一副美貌瞧在心中忿忿的陈淑妃眼中,不独不喜欢,反更刺目,不由自主地将眼光转开,正瞧见了徐清。
    徐清在一旁瞧着宸妃与高贵妃都夸赞吴芳蕤,她的性子本就有些软糯,这样一来,愈发地抬不起头来,讪讪站在一旁,摆弄着裙带。陈淑妃一眼瞧过来,见她这样,倒是又看了回,只觉得这徐清面目起先看着十分平常,想那景淳本来就有个龙阳之兴,便是给他个天仙美人也未必能喜欢,何况是徐清这样平常的,如何能满足,早晚要生事。虽景淳早已不在乾元帝眼中,可能叫高贵妃不喜欢不痛快,脸上无光,倒也是桩乐事。
    因此陈淑妃只与高贵妃笑道:“贵妃心了。”
    ☆、第235章 传言
    高贵妃听着陈淑妃这话,转脸瞧了眼徐清,脸上带出些笑来,冲着徐清一招手。徐清正是忐忑之时见高贵妃唤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趋步走到高贵妃跟前,蹲了蹲身。高贵妃摸了摸徐清的脸,笑道:“好孩子,你觉着我偏心吗?”
    徐清本就是个胆小的,叫高贵妃这一问,忙不迭地道:“娘娘没偏心呢。”高贵妃听了这句,便从腕上褪下一只嵌着猫儿眼的金镯来戴在徐清腕上,扬起脸对了陈淑妃一笑。再是觉着这个徐清容貌寻常了些,可人是她自家在乾元帝跟前提的,再不好反口。只她认下了这个媳妇,陈淑妃可肯不肯认那位吴姑娘呢?
    陈淑妃叫高贵妃这一动,也只得与吴芳蕤笑道:“贵妃娘娘赏了徐姑娘,我便赏你罢。”说了一样褪下一只镯子来,亲手替吴芳蕤带上,又拉了吴芳蕤的手细瞧了回,笑道:“好一双玉手,亏得没留什么疤,不然也怪可惜的。”
    进宫觐见限定了两个时辰,叫高贵妃与陈淑妃那一番唇枪舌剑,时间也差不多了,玉娘打了两句圆场,将徐清与吴芳蕤都夸奖了回,一人赏了一匹霞光缎,便使方才引着徐清、吴芳蕤进宫的小太监将她们两个依原路送出去。
    待得徐清与吴芳蕤去了,玉娘便端整了神色,先问高贵妃:“你心上觉着徐清如何?你若真是不合意,也好直说。”高贵妃情知,她若是说了声不合意,便是给了陈淑妃方便。左右景淳心不在女色上,徐清看着又是个胆小的,这样的人,便是景淳日后不改初衷,也不敢闹出来,是以点头笑道:“是个好的,娶妻娶贤,容貌上差些,并不要紧。”
    玉娘有意托高贵妃一把,还笑道:“那位徐姑娘,贵妃故意冷着她也定得住心,可见是个沉稳的。大皇子性子略急些,娶这样的王妃倒是正合适。”
    一句话便将高贵妃不满意徐清而冷落她的行为转成了高贵妃是为着试徐清本性,故意为之。高贵妃听着自然欢喜,陈淑妃因说过高贵妃偏心的话,听着这句,脸上的笑便淡了些。玉娘还笑吟吟地问陈淑妃:“淑妃觉着吴姑娘如何?我倒是觉得她与二皇子年貌相当,若是站一块儿,定然是一对璧人。只淑妃若是心上不中意,直说便是。”
    高贵妃在一旁笑说:“淑妃收着吴姑娘那许多针线,怎么好意思说人不好呢?”
    陈淑妃叫玉娘与高贵妃两个逼到绝处,再不能对吴芳蕤加以褒贬,还得笑道:“吴姑娘落落大方,样貌也殊丽,你们又将夸奖的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因陈淑妃心上并不情愿,只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答应,说出口的话到底带了些讥讽。
    玉娘怎么能听不懂,到了这时,也不与陈淑妃计较,只笑说:“今日我也算不负圣上托付。你们只管放心回去,我必与圣上实说,请圣上早日下旨。”
    这话便是下了逐客令了,高贵妃与陈淑妃两个不得不起身告退。到得合欢殿外,瞧着高贵妃洋洋得意的神色,陈淑妃只觉得一股恶气往心口撞,几乎想问到高贵妃脸上去,做什么宁可亏了景淳的王妃位也要拖她的景和下水。
    不想不等陈淑妃发作,高贵妃已然走到她面前,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我的景淳娶个毫无助力的王妃有什么关系呢,左右他这一世已与大位无缘了,娶哪个都一样。倒是景和,怕娶不着国公,大将军的千金了。你从前叫我压着,如今也别想翻身。”不待陈淑妃说甚,回转身上了肩舆扬长而去。
    陈淑妃叫高贵妃这番话,气得双手都有些抖,待要命肩舆追上去,问她知道不知道等着她们两败俱伤,便宜的又会是哪个?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一样转身回承明殿。
    景和早就等在承明殿内,看着陈淑妃过来,脸上带些怒气,猜着只怕真要娶了那吴芳蕤,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到底冷静下来,过来虚扶了陈淑妃,柔声道:“母妃不用着恼。不过是娶个王妃罢了,又能怎么样呢?”
    陈淑妃将景和的手臂抓着,恨声道:“娶甚!若不是她自家在外头宣扬,高氏又怎么能知道她给我做了东西?这样只会弄小巧的人,也配做你的王妃!半路儿叫她丢个人,损了名节,我瞧你父皇拿什么来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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