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地跟着服务生来到一个幽静的包厢里,角落的烛台里燃着蜡烛,竹制窗外还有小桥流水,陶溪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吃饭,紧张地手脚都有些不利索。
    坐下后,林钦禾将菜单递给他,说:“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陶溪忐忑地点点头,打开菜单一看,图片和菜名都没来记得看,就先被后面的价格给吓死了。
    这就算卖身也抵不了饭钱吧!
    林钦禾目光落在他脸上,洞悉了他的想法:“放心,不会让你卖身。”
    陶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把菜单往林钦禾那边推了推,说:“我不会点,你点吧。”
    他觉得点哪道菜都很肉痛,脑子里不断默背“朱门酒肉臭”。
    林钦禾没说什么,直接对服务生说了一串菜名,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
    十月正是吃蟹的好时节,陶溪从来没吃过,但不妨碍他对此垂涎已久。
    然而当螃蟹上桌的时候,他又傻眼了。
    陶溪抬头看向林钦禾,眨了眨眼睛,语气坦诚又无辜:“我不会弄。”
    一旁的服务生眼色极好地准备走过来提供剥蟹服务,被林钦禾淡淡看了眼,又眼色极好地下去了。
    陶溪看到林钦禾洗净手,打开一旁的整套剥蟹工具,有签子、镊子、小锤子……一看就很专业,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工具一一剪下蟹腿,敲开蟹壳,慢条斯理地去掉蟹胃、蟹心等不要的部位,然后用一根长柄勺刮下螃蟹中最精华的蟹黄。
    陶溪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钦禾手上的动作看,只觉得不愧是弹钢琴的手,剥蟹都剥的这么优美。
    但后来注意力就被金属羹勺上泛着油亮色泽的蟹黄吸引了过去,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陶溪将目光从蟹黄移到林钦禾脸上,睫毛上下扑扇几下,哇了一声,恭维道:“你好厉害啊!”
    他眼睛闪着光,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我想吃”。
    林钦禾没被恭维到,将盛着蟹黄的长柄勺递到对面,勺子直接摆在陶溪面前,说:“尝尝。”
    那一瞬陶溪有些想直接含住林钦禾递过来的勺子吃掉蟹黄,但他怕林钦禾介意,最后还是伸手从林钦禾手里拿过勺子,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才将蟹黄吃进嘴里。
    林钦禾收回手,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了下。
    陶溪在舌尖细细品尝了下味道,才吞下去,满足地眯起眼睛,赞叹道:“很好吃!”
    然后看到林钦禾又开始剥第二只螃蟹。
    陶溪便学着林钦禾剥蟹,剥到一半的时候,林钦禾已经把刮下来的蟹膏放在碟子里,递到他面前,然后又开始剔蟹腿肉,从头到尾自己没吃一点。
    他愣了愣,问道:“你不吃吗?”
    林钦禾平淡道:“我螃蟹过敏。”
    过敏为什么还要请他来这里吃螃蟹。
    陶溪垂下目光,低头将林钦禾给他弄好的蟹膏吃了进去,胸腔内的心脏越来越鼓噪不安。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惊蛰暧昧而至,爱慕早已生根拔节,有一个问题却像埋了一个冬天的种子,始终不敢破土而出。
    或许可以试探看看。
    陶溪说了几件学校的闲事后,自然地说起另一件事:“前几天有别的班上的女生托我给你送情书,我帮你拒绝了,你不会怪我吧?”
    林钦禾剥蟹的手顿了下,淡漠道:“不怪你,我本来也不收。”
    陶溪用力握着筷子,手心有些冒汗,平静地说出了下一句话:“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她问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我说应该没有吧,林钦禾看着一点都不像有喜欢的人。”
    他低下头吃了一点林钦禾给他剔好的蟹腿肉,鲜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林钦禾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声说:“不一定。”
    那一瞬间陶溪听到自己脑内似乎有机械轻轻转动的声音,像钟表的指针指向一个新的节点,却不知下一秒意味着什么结局。
    他咬了下舌尖,细微的痛觉掩盖了蟹腿的鲜甜,状若无意地问道:“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吧?”
    然后提起嘴角笑了笑,像毕成飞那样八卦地问道:“不会是我们班的女生吧!”
    他问完就后悔了,心脏像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着边缘,不上不下,不左不右。
    就连林钦禾手上剥蟹的动作都让他感到惊惶,只好低头吃东西。
    林钦禾再次停下手上的动作,撩起眼皮看了眼低头用筷子一个劲戳蟹腿肉的陶溪,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陶溪“哦”了一声,不戳筷子了,夹起一根蟹腿肉,在醋碟里蘸了个遍后吃进嘴里,让酸味弥漫整个口腔,酸的双眼迷离。
    只是虚惊一场,胸口却还是止不住发酸。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几秒,只有螃蟹壳被咔嚓撬开的声音,在灯光下一览无遗地袒露出最柔软的地方。
    陶溪准备说点其他的事转移话题,却突然听林钦禾没头没尾地问道:“那你呢?”
    他心口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明白了林钦禾问的是什么,笑了笑说:“你不是说不能早恋吗?乔爷爷今天也跟我这么说,我当然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林钦禾将剔下来的蟹腿肉放在碟子里,平淡道:“所以你本来有想法?”
    陶溪沉默了几秒,用林钦禾的原句回敬了过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你都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
    他有点委屈。
    林钦禾放下手中的剥蟹工具,目光微沉地看着对面的陶溪,嗓音压的很低:“黄晴?”
    陶溪一怔,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林钦禾,两扇睫毛颤了颤。
    然而他的神色似乎让林钦禾眼底的暗色更为浓重,连剥好的蟹腿也不递给他了。
    陶溪猛地反应过来,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黄晴只喜欢学习的好吗?”
    林钦禾脸色依旧不好看,声音更沉了些:“你对她好像很了解。”
    陶溪眯了眯眼睛,想起林钦禾对黄晴一贯的敌意,没忍住道:“林钦禾,是不是期中考试快到了你有点紧张?其实你不用紧张的,你肯定比黄晴考的好,稳坐第一名,我相信你!”
    然而他的鼓励似乎毫无作用,林钦禾还是没把那碟蟹腿给他,还扯起嘴角笑了下,冷声道:“该紧张的不是你吗?”
    语气嘲讽极了。
    陶溪泄气了,肩膀缩下去,不满地抱怨道:“你干嘛在吃饭的时候说期中考试,我紧张的都没心情吃螃蟹了。”
    简直恶人先告状。
    林钦禾眉头蹙的更深,拿起那碟剔好的蟹腿,力道微重地扣在陶溪面前,不容置喙地命令道:“必须给我吃完。”
    微妙的气氛瞬间跑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妈妈,我上电视(首页)了!
    第31章
    陶溪感觉林钦禾好像又生气了,似乎从黄晴这个话题开始。
    虽然林钦禾一直沉着脸不说话,但手上还是在给他剥螃蟹,他自己从头到尾只吃了点清粥小菜。
    陶溪默不作声地吃着林钦禾弄好的蟹肉,胸腔里升腾起又酸又甜的气泡,却又不敢再试探,去戳破那些气泡。
    暧昧甘之如饴,又令人惊惶。
    他想闭着眼睛沉浸一会,哪怕是自作多情。
    吃完后,陶溪跟着林钦禾往料理店外走,他故意走的很慢,因为很快他就要被送回文华一中,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
    他舍不得林钦禾。
    林钦禾似乎也放慢了步伐。
    曲折的长廊里,湖泊上亮着星星点点的荷灯,不远处凉亭里隐隐有人声喧腾,天上夜色如湖水澄澈柔软,浸润着一钩弯月。
    但湖上这一方空间里却很静谧,只有脚踩在长廊地板上的吱呀声。
    陶溪跟在林钦禾身后,低着头悄悄踩林钦禾的影子。
    要是踩住影子能把人留下来就好了。
    他出神地想着,一不留神撞上了突然停下脚步的林钦禾的后背。
    “对不起。”?陶溪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地对林钦禾说道,心里一阵紧张。
    不会被抓包了吧?
    可踩影子又不犯法。
    林钦禾微转过身,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左手手腕,陶溪左手猛地颤动了下,他呼吸一轻,偏头朝林钦禾看去,长廊里光线黯淡,林钦禾低垂着长睫看他,幽暗眸底摇曳着湖光月色。
    摇曳的令人怦然心动。
    林钦禾将他拉到身旁,低声说:“在我身边走。”
    不要总是在背后看我。
    陶溪眼睫蓦地颤动了下,林钦禾很快放开了他的手腕,但温热的触感却停留在那里丝毫不散,顺着手臂一路窜到心脏,剧烈鼓动。
    他突然分不清自己是舍不得林钦禾,还是舍不得今晚的温柔月色。
    两人沉默而默契地并肩走在夜色与湖光之中,穿过湖泊上的长廊,来到明亮宽敞的大厅时,陶溪还有些不适应,抬手遮了遮眼睛。
    这是一家非常知名的蟹料理店,尽管时间已经不早,大厅边缘的休息区里依旧有不少正排着队等座位的客人。
    陶溪突然想到,林钦禾能直接带他去包间吃饭,难道不用提前预定座位吗?
    可是,今晚林钦禾明明是偶然在乔家遇到他,顺带捎上他来吃晚饭。
    一个猜想在心底深处冒出一根枝丫,他只是稍微想了下,就仿佛有烟花劈头炸裂,令他目眩神迷。
    但或许又只是虚惊一场。
    陶溪再次偏头看向一旁的林钦禾,鼓噪不安的心脏不断怂恿着他再次试探,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钦禾哥,你怎么在这里?咦,还有陶溪?”
    对面不远处,杨多乐手里拿着一杯奶茶,一旁跟着西装革履的杨争鸣,杨争鸣手里抱着几个从大厅休息区的娃娃机里夹来的玩偶,显然是刚陪杨多乐抓了娃娃。
    父子两人走了过来,杨争鸣先是对林钦禾笑了笑,再看向一旁的陶溪,微怔了一瞬,也对他客气地笑了笑,然后问林钦禾:
    “钦禾,和同学来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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