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看了看外面那毫无温度的森白阳光,和到处白皑皑的积雪,以及挂在屋檐下丝毫不见融化的冰棱,“现在气温这么低,你才穿了一件毛衣一件大袄就行了吗?”
    “行的行的!”风知意怕他不信,还把手塞进他的手里,“看,我手很热乎是不是?”
    孟西洲轻轻捏捏她的手,确实柔软又热乎,“可这是在屋里,外面那么冷,都滴水成冰了。”
    他看她在屋里不喜欢穿得笨重,怕冷着她,可是在屋里搁了好几盆炭火,烘得屋子里暖烘烘的。
    “放心吧,孕妇体温高,不怕冷。”其实这里冬天确实很冷,但风知意不想穿得那么笨重,所以她里面穿了特制的保暖内衣,她是真不冷。
    孟西洲不放心,还是把军大衣拎在手里,带上生姜茶、暖手壶,扶着她跟个笨企鹅似的,“咯吱咯吱”地踩着雪,来到了大食堂外的晒谷场上。
    “现在不用走路了,把这个披上。”孟西洲抖开军大衣,把她整个人给裹住了。
    李燕华他们正好赶过来,看到她被裹得只剩下一双清泠泠的眼睛,顿时都忍俊不禁,“你怎么穿得这么多啊?裹得整个人都快不见了。”
    风知意瞪了孟西洲一眼,笨拙地动了动,“还不是他,非要给我裹这么多。”
    李燕华打趣她,“大概是有一种冷,是你家男人觉得你冷。”
    风知意扭头问她身边的男人,“你觉得我冷?”
    孟西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后面拥住她,顺便把军大衣拢拢严实,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你若站得累的话,靠着我就好。”
    李燕华等知青见此,忙借口说去做竞选准备,都赶紧走了,这狗粮他们不吃。
    正好这会大队长也来了,风知意舒坦地整个人倚靠在孟西洲怀里,看着大队长上台说了下今天开会内容,不意外就是大学名额投票推选的事。
    听到参选名单里还有陆佳良、江妙妙、陈素素几个人,风知意一愣,“嗯?那几个人怎么还可以参选啊?”
    “他们又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错误,当然可以。”孟西洲轻轻环着她的大肚子,“只是,他们已经成了村里的女婿和儿媳,村里人是不会投他们票的。不然,就是得罪那些娶了或嫁了知青的当地家庭。为了那些外来的知青,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得罪自己本村的人?”
    风知意恍然地点点头,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被淘汰,难怪陆佳良和江妙妙都被人设计在这里嫁娶。
    大队长说完规则,就开始投票。风知意和孟西洲两人都弃了权,窝在角落里偷懒。
    只是等唱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陈素素的票一路遥遥领先,而且跟第二名的差距越来越大。
    风知意听得有些诧异,“她人缘这么好吗?声望这么高?”
    孟西洲也奇怪地摇摇头,表示不明白,不过他也不关心就是。
    等票最后唱完,票最多的前两名,居然是知青中的边缘人物,平时很没存在感的陈素素和张长森。
    风知意目力好,远远看到知青们的神色惊讶又奇怪。唯有范启明,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脸色似乎有些铁青。
    可群众推荐的结果就是这样,大家也只能认了。
    不过等当选知青上台去感谢群众时,看到陈素素上台,人群里逐渐喧哗闹腾起来——
    “哎?这人是谁啊?第一名不是陈素素陈知青吗?”
    “是呀!这个人怎么冒名去顶啊?”
    “这个好像也叫陈素素,今年新来的女知青,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呀!我一直以为竞选的陈素素是之前的那个陈知青来着,就自己起屋子的那个。”
    “对呀!我也以为是!”
    “哎哟那咱们搞错了呀!”
    “这、这可怎么办?”
    “你也搞错了吗?”
    “是啊!去年我家那两个月大的孩子差点没救过来,还是陈知青救的呢!我这不以为她想去上大学,就支持她一票呢!”
    “我也是!我家那皮猴子差点被淹,还是她顺手拉了一把呢!”
    “我是看她挺踏实的一个闺女,选她没错!”
    “唉!我纯粹是看不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对!我就是看不惯地主崽子那得意的劲儿!”
    “看不惯能咋滴?人家婚都结了,孩子都有了。”
    “就是,傻了吧你们!陈知青大着肚子怎么去上学啊?”
    “不是明年才去吗?生完孩子应该可以去的吧?”
    “可我听说,她根本没有参加竞争这名额,估计她自己不打算去吧,你们推选个啥啊?”
    “那、那我这投票,可以撤回来吗?我都不认识这个陈素素是谁,我支持她什么呀?”
    “就是!我都不认识她,怎么能乱推荐呢!回头是个不好的,上面还怪我们眼瞎心盲乱推荐呢!”
    “这话说得没错,从我们这推荐出去的知青,万一以后有个啥,岂不是带累我们梦庄大队的名声吗?不了解的,我们还是别乱推荐。”
    “要不我们问问大队长?可不可以撤回来?”
    “行!大队长!”
    “大队长!大队长!我们搞错了!可以撤回来吗?!”
    “对呀!我们认错人了!”
    ……
    一开始还是一小群人发出反悔声,接着感染到一大片,最后蔓延到整个晒谷场,配上每个人在冬天严寒里说话时冒出来的白气,人群里就跟锅里的开水沸腾了冒着热气一样,人声鼎沸地对台上的陈素素喊着,“不是你!搞错了!别感谢了!快下去!”
    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抗议声和搞错声,让感谢词说到一半的陈素素说不下去了,尴尬不已地站在台上手足无措。
    大队长也有些傻眼了,“啊?你们搞错了?怎么会搞错啊?!”
    人群里派出好几个代表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新来的陈素素,之前投票时,以为参选人名上的陈素素,是来了好几年、自己起了屋子的那个陈素素。
    大家都觉得她品性不错、合该去上大学,才投她一票的。可不是投给这个新来的陈素素,大伙儿都不认识她,怎么可能会推选她?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对!”人群非常大声、非常一致地附和。
    这么强烈的民意不可违,大队长只好问大伙儿,有多少人搞错了。
    “我我我我……还有我还有我……”大家纷纷举手,人群里扬起的手臂密密麻麻一片。
    大队长数不过来,就干脆问有多少人支持这个后来的陈素素。
    人群里一片安静,居然一个举手的都没有。
    这他玛德就尴尬了,而且还巨难堪,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大队长忙把尴尬又难堪的陈素素请下台,然后回头跟其他大队干部紧急商量这该怎么办?
    大队干部都觉得,这名额要不给风知意,要不作废,选票数排第三名的知青。
    可好巧不巧的是,票数第三名的知青,居然有六个!
    李燕华、周曼曼、范启明、陆佳良、江妙妙、谢云容六个人的票数并列第三。这样的话,只能从这六个人当中再投票选出一个。
    可大冬天的冻得要死,那些投了“陈素素”票的人,都不愿意再投一次票折腾那么久,表示他们就投给风知意,其他人不投了,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剩下的,都投过票了,也不可能再投第二次。
    大队长没办法,知道风知意没投票,就把这个名额丢给了风知意,说要么她自己去上学;要么她给那六个人其中一个人投一票,回头来告诉他就行。
    把烫手山芋丢给风知意之后,大队长也拍拍屁股走人了。
    看着那瞬间都看过来的六个知青,风知意也有些傻眼了。
    孟西洲怕对方挤过来争取风知意这一票,赶紧扶着她走,“先回去再说。”
    “嗯。”两人趁着渐渐散去的人群,也赶紧回家了。
    回到家,风知意郁闷地脱掉手套,“大队长怎么这样?把麻烦丢给我!”
    孟西洲笑,把军大衣给挂在衣架上,过来给她解开围巾,“别人求之不得的大学名额,你却弃之如敝履。”
    “那现在怎么办?”风知意乖乖地昂起头,让他把围巾解下来。她又不想去上学,可她手里这一票,给谁都不好。
    “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匿名投票,而我现在需要实名?有点尴尬欸!早知道,我也参与匿名投票了。”
    孟西洲给她打理轻松好,安排在她有火盆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下,倒了杯热茶给她暖着手,“那你有打算投给谁吗?”
    “我也不知道该给谁呢。”风知意抱着热茶轻啜了一口,歪头问他,“你说给谁好?”
    孟西洲给她轻轻顺了顺她摘了帽子有些凌乱的长发,“你想给谁就给谁,咱不怕得罪人。”
    不管给了谁,对方上学走了,其实对她没什么好处。反而是留下来的人,可能对她产生不满。所以说,这其实就是一件得罪人的事。
    不过,风知意倒不甚在意,“那我再想想吧。”
    “嗯,早点决定吧。这两天你若不给大队长一个准信儿的话,估计就有人来上门造访你了。”孟西洲很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们俩的平静生活,“说不定,还有可能会生事。”
    风知意突然就想起那几个知青看过来的复杂眼神,颇为认同地微微点头。
    “不要有心理负担,随便抓瞎选一个就是。”孟西洲对她选谁都无所谓,“你先坐会,我去烧午饭。”
    风知意立马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孟西洲有些不想让她去,“厨房里没烤火盆,冷着呢。你在这里乖乖等一会好不好?看会书?”
    “不好。”风知意在孕中有些情绪化,“我想跟你待在一块儿。反正不是有灶膛吗?我呆在灶膛前帮忙烧火好了,也暖和的。”
    她其实就是想跟孟西洲商量怎么处理这个名额的事,不想搁在心里没决定。
    但说出来的话,却孟西洲立马心里柔软地把她直接抱了起来,“那我抱着你去,你刚换了棉鞋别湿了。”
    “哦。”反正被他抱习惯了,风知意习惯成自然地双手搂住他脖子,其实脑子里还在想名额到底给谁好。
    孟西洲抱着她往厨房里走,“你说你怎么黏人呢?以后我出去工作怎么办?要不要把你变小藏在口袋里随身带着?”
    风知意回过神来,想起她的空间倒是可以办到这一点,就笑道,“我带着你还差不多。”
    孟西洲自然没听明白她说啥,只当她是习惯性地跟他斗嘴玩儿,如善从流地意有所指,“好,那你以后无论去哪,都记得要带着我。”
    风知意笑,“行。”
    两人也没太把这个当回事,一起愉快地做好饭吃了之后,歇了个晌午起来,就有人因为这名额的事来造访。
    不过不是任何一个知青沉不住气,而是陆佳良那剽悍泼辣的丈母娘。
    孟西洲没让风知意出去,他自己去院门口拦着,没让对方进来。
    陆佳良的丈母娘估计是看他这个地主崽子好欺负,就有些张牙舞爪、气势汹汹,话里话外都透着“让风知意不要做那缺德事、拆散人家夫妻”的意思。
    还不甚高明地委婉威胁,说风知意若“助纣为虐”,她以后在梦庄大队就甭想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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