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粉在锅上一烤,微微焦黄爆出香气,浓郁香甜,将备好的糯米面滚过一圈,卷成小被团。
    夏眠站在一旁递盘子,贵妃连续七天在小厨房研究点心了,从第一天的马蹄糕开始,一种做两次,而且第二次明显比第一次好吃百倍。
    驴打滚是每天必备点心,贵妃一般只尝新鲜出炉的一两个,其余的都分给下人。
    夏眠没料到自己的日常就是守着贵妃做糕点,贵妃和她脸上都长了点肉,幸亏贵妃不嗜甜,否则这样下去,夏眠觉得自己武功也要荒废了。
    傅星河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原主瘦,下巴很尖,刚来时起床还会发晕。经过她这段时间不懈努力,脸蛋捏起来有点肉了,跟茅屋那晚的手感定然差异甚大。
    她又掐了掐自己的腰,也得更胖一点。
    “时间急,任务重。”
    万一哪天就撞到暴君手里了,她不能让暴君有丝毫联想。
    想着,傅星河又捏了一块蓬松香甜的红糖马拉糕。
    然后又摸了一块……
    傅星河吃撑了躺在贵妃榻上反省——怎么这么能吃?
    归根究底,是她内心深处在恐惧孟岽庭发现她的身份吧?是身体的本能在催促她改变形貌。
    傅星河啧啧了两声,原来本宫是这么胆小的人,没出息。
    她进宫八天了,算上之前在傅家的日子,一共半个多月。温华殿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就是有点闷,她总不能一直靠点心打发时间。
    傅星河翻过一页史书,不经意问:“最近后宫可安稳?”
    吃人嘴短,何况贵妃总能搞出新鲜的玩意,夏眠想了想,跟傅星河汇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回禀娘娘,大事倒是不曾,有几件小事。俞婕妤听说陛下常去御花园,连着三天在御花园亭子里弹琴,希望琴声能吸引陛下。燕才人不甘示弱,对弹马头琴,两人弹伤了手指。”
    傅星河:“然后呢?”
    夏眠顿了一下。
    傅星河眼含指责地看着夏眠,你分明就还没有讲到精彩处。
    夏眠只好道:“一开始两人比拼技巧,后来见御花园无人,有些争锋相对,比谁声大。”
    那就毫无技法可言了,两道琴声忽高忽低,尖锐高昂。从御花园北角一直传到南角。
    “陛下正在御花园南亭与三王爷对弈,发了火。”
    那岂止是发了火,孟岽庭脸色相当难看。本来他听见一些若有若无的琴声,浑当没听见,更不好奇谁在弹,谁知对方变本加厉,琴声听得他想杀人。
    三王爷还打趣道:“弹琴者用心良苦,陛下何不去看一眼?”
    孟岽庭并没有处理女人事物的经验,这么一点小事就严惩,似乎也不合适,忍了忍,只能叫福全剪掉全后宫的琴弦,杀鸡儆猴。
    因为傅星河不弹琴,所以剪琴弦的宫人没来过。
    傅星河拍案叫绝,不好意思在孟岽庭的眼线面前笑得太灿烂。
    活该。
    等着吧,还有好戏看。
    傅星河的生活全靠孟岽庭的乐子解闷了,她对夏眠道:“后宫风吹草动,能说的都跟本宫细说。”
    夏眠见她一脸找乐子的表情,无语凝噎。
    又隔一日,夏眠出了温华殿,拿着贵妃的图纸,交给御膳房的雕刻师,让他按照图纸雕出一套模具。
    孟岽庭经过玉华道,远远看见夏眠,才想起宫里还有个贵妃。
    他脚步稍稍一停,夏眠便心领神会,脚步一点,飞上前来。
    孟岽庭问:“贵妃在忙什么?”
    这句话要让傅星河听见,定然想甩他一巴掌。
    忙?
    本宫能做些什么,你心里没数?
    夏眠恭敬道:“娘娘每日上午看书,下午在小厨房亲手做羹汤,晚间在小花园散心。”
    孟岽庭点点头,比较满意,他正欲离开,谁知这一会儿和夏眠谈话的停留时间,俞婕妤瞅准了时机,前来请安。
    “妾身前日冲动与人斗琴,冒犯了陛下,自知犯错,特意亲自做了家乡的黄玉糕,请陛下品尝。”
    俞凤身边的宫女手上端着一盘子搞点,四四方方块,宛若晶莹剔透的黄玉。
    夏眠瞧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不如倩贵妃做的,而且她觉得这糕点有些眼熟,似乎贵妃前些天做过差不多的。
    说起来奇怪,俞婕妤说这是她家乡的点心,贵妃却会做,贵妃好像天南地北的点心都有涉猎。
    孟岽庭对糕点不感兴趣,听见她自我介绍才知道她就是那日弹琴的人,不觉得她知错就改,只觉得没有眼色。
    帝王脸色一沉,端着糕点的小宫女手指便有些抖,碍于俞婕妤没发话,只好战战兢兢举着托盘。
    “朕不饿,你自己尝吧。国事繁忙,没事少来朕跟前晃。”
    俞凤眼眶微红,孟岽庭却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无情地一批。
    孟岽庭是真的忙,许多事经傅寒之手后,他还要自己再过一遍,慢慢地转移傅寒的权力。他捏了捏眉心,他最近烦恼让谁来代替傅寒的位置。
    想起傅寒,孟岽庭又想到温华殿那位过分安静的贵妃。
    那女人竟然真安静得下来。
    后妃们就不能都向贵妃学习?看看书,做做饭,做完了吃独食……
    孟岽庭眉头一皱,“贵妃吃独食”这个认知,让他有点不爽。
    但他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令他不爽,最后归结于是刚才的婕妤明明手指弹琴受伤,还硬说是亲自做的糕点,爱撒谎,不好。
    玉华道上,俞凤抬起眼,狠狠瞪了一眼宫女,“你不会端得近一点,闻不到香气,陛下怎么有胃口?光是好看有什么用?回去再做!”
    她怒气冲冲地回去,本以为贵妃闭门不出,下头两个婕妤,王婵寂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她身为吏部尚书之女,一家独大,理应见陛下的机会最多,最可能诞下皇长子,母凭子贵。
    现实狠狠打了她一耳光,陛下根本不踏进后宫半步。
    婢女是俞凤从家里带进来的,见婕妤有些着急了,便劝道:“当日选妃,贵妃问过,若是长久见不到陛下当如何……”
    俞凤冷笑:“选妃说的话能算数吗?贵妃算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她见不到,当然希望大家都见不到,否则飞到她头上去。”
    婢女一顿,她本想说,选妃时,倩贵妃就暗示后妃做好心理准备,陛下对所有后妃都一样冷淡,小姐不必操之过急,以免惹陛下反感。可见到俞凤对贵妃有意见,剩下的话她也不敢说了。
    夏眠从御膳房回来,傅星河放下书,眼神炯炯。
    夏眠无奈:“今日俞婕妤做了黄玉糕,在玉华道上遇见陛下。陛下没吃。”
    若是换一个人如此关心陛下,夏眠当她思慕至极,而贵妃……算了。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傅星河总结,但是这回暴君好歹没让人把后宫小厨房都砸了,还有点理智。
    能光明正大见皇帝的理由不多,只要不是犯错,大家都想试试。皇帝这回没大动干戈,对其他人反而变成一个向好的信号。
    接下来几天,傅星河忙着做自己的小甜点,偶尔听说谁谁又做了什么,孟岽庭又在御花园哪里被拦下。
    傅星河有些疑惑:“陛下不爱吃甜食?”不至于拒绝这么多次吧?
    夏眠性子比较温婉,不会明着拒绝人,每当傅星河用求知的眼神望向她时,她忍不住就会说两句不打紧的消息,然后收到贵妃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像整座宫殿都明亮了。
    “也不能说不爱吃,陛下在一日三餐之外,鲜少进食。”
    傅星河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什么,孟岽庭肩臂有力,身量修长,也不像是好甜食之人……这个信息有什么用处呢?
    她目光转到夏眠脸上,跟着贵妃娘娘试吃甜点,脸蛋看着都胖了一些。
    等等……傅星河想到一条毒计!
    假如天天有人投喂暴君,把暴君喂胖,下次武举,他还怎么胜过她大哥傅云旗?
    妙哉,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孟岽庭见识一下最毒贵妃心。
    第15章
    傅星河想到自己能帮大哥什么了。
    按照夏眠的说法,孟岽庭只是懒得吃甜食,这么自大狂妄的暴君,八成就是嫌弃甜食粘牙、不爽利、不阳刚等等毛病。
    傅星河对症下药,做了几种甜食。
    清甜不粘牙的小巧雪绒球,一口一个不废功夫,如果有个美艳后妃在旁边喂的话,孟岽庭还能一边看奏折。
    比巴掌还大的大块马拉糕,撒上一层片状燕麦,大份粗狂宛若边塞行军从马背扯下的干粮,见之则联系到膘肥马壮,出师必胜,然而味道兼具宫廷糕点的细腻和美味。
    晶莹剔透的桂花藕冻,淋上一层水光熠熠的糖水,甘甜解渴,一口吞下,不是糕点也热量爆炸。
    ……
    傅星河潜心研究,总结那些后妃讨好皇帝失败的糕点缺点,加以规避。
    女人和甜食,真的有人都不喜欢吗?
    夏眠已经到了半夜偷偷起来练武的地步了,她和秋醉武功不相上下,但在贵妃这里吃了这么多甜食,每一样都好吃到哭,等秋醉回来,她估计都要打不过了。
    傅星河手法愈发熟练,一大早就赶出了好几盒的糕点,拍着手吩咐道:“把这些给各宫娘娘送去,若觉得味道不错我可以多做些。”
    太监伍奇一数,正好有八盒,每盒都不一样,“这该如何分?”
    傅星河:“随机,每人一盒。本宫做多了吃不完,糕点你们可以随意检查,本宫绝没有在里面夹带信件。”
    伍奇连忙应了两声“不敢不敢”,让小太监跟他一起送糕点。
    夏眠不懂贵妃突然这一手是什么意思,突然间特别刻苦钻研,就为了给后妃送吃的?
    难道贵妃是在暗暗敲打后妃,类似“本宫虽然出不去,但你们在干什么我一清二楚”,“没有本宫做的好吃也敢拿到陛下面前丢人现眼”……?
    不、倩贵妃不是那种人。
    夏眠一头雾水。
    傅星河送出去之后,便安心地在温华殿呆着。
    后妃们觉得不错,就会请厨师拆解配方,或自用,或讨好皇帝。
    傅星河不在乎配方泄密,她只希望这里面有孟岽庭喜欢的,然后……使劲吃。
    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罢了,傅星河也不确定能不能起到作用,反正……她心里先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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