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须弥山已经成群魔巢穴了吗!?”
    鸠兰夜“啧”了一声,皱眉道:“——所以我才不想出来嘛。”
    须弥山上空,一道薄红从来不及回到须弥山的众佛弟子跟前扫过。
    慈航一脚踹开一个妙法宗的弟子,再抡着金刚杵二百一十度旋转,劈下了四个大光明殿弟子罪恶的双手。
    心火在燃。不能去往谢薇身边的每一秒都让慈航煎熬。
    幸好他还能感应到谢薇的生命之火。
    ……虽然微弱,但那火光依然存在。
    等等,再等一等,马上,马上他就可以去到她的身边——
    那一点小小的火光熄灭了。
    就像烛火禁不住寒风的摧残,轻飘飘的,就那样灭了。
    慈航身体一僵,顿时被人抓住破绽。上千个佛印此时同时打向慈航,天地间又是一片璀璨的光。
    光海之中,慈航透过自己的眼皮,只能看到一个颜色。
    红,四周漫山遍野铺天盖地都是红。
    红得像朝霞晨曦。
    红得像夕阳暮色。
    红得像成亲那日谢薇身上的喜袍。
    红得像方才谢薇坠-落时身上的红裙。
    杀,杀,杀。
    杀了吧。
    杀也是渡。
    他杀了谢薇,便是亲手超度了谢薇。
    既然如此,他何不渡尽三界?
    杀尽三界——
    昆仑收到慈航尊者入魔的消息,始源天尊亲自开启传送大阵的时候上清真人就想过今日自己必然得对上慈航。
    不愿杀死谢薇的他暗中松了口气——他与慈航算不上有多少交情,但好歹也是老相识。
    慈航是以智闻名的慧僧,能用沟通解决的问题他绝不会诉诸于武力。即便慈航入了魔,只要慈航的理性还在,上清真人就有七成的把握能说服慈航愿意与昆仑用对话解决问题。就算慈航理性不存,上清真人觉得以慈航心性之坚韧,自己至少有五成的把握能唤醒慈航的理性。
    上清真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到须弥山上空就看见那个本应最是慈悲的慧僧正取人性命。
    “……!!”
    一咬后槽牙,上清真人不等始源天尊发话就先飙了出去。他手中的昊天剑切裂空间,让他瞬发而至,前一秒还在数百米之外,下一秒便挡下慈航手中金刚杵,得以让差点儿被慈航切掉脑袋的逸正流着鼻涕眼泪翻着白眼晕厥过去。
    “尊者!你疯了吗!?”
    上清真人怒声叱问。
    “并未。”
    慈航眉目慈悲,眼神悲天悯人,这让上清真人差点儿想放下手中长剑。然而下一瞬,从空中坠-落的逸正直接爆成一捧血花,见状惊恐要逃的明慈也直接从中分成了两半儿。
    “人人都想贫僧杀了天狐。那天狐也要贫僧以杀渡她。”
    “如今她已被贫僧渡化,贫僧又何妨一并渡了这三界呢?”
    “毕竟,渡尽三界本就是贫僧大愿。”
    慈悲至极的佛者一言一语都极为镇定,上清真人却是毛骨悚然。
    “真人莫急。待贫僧先渡有孽之人,焚尽世间罪孽。”
    “之后再来渡真人,”
    慈航微笑,笑容中充满纯粹的神性。
    “渡天尊。”
    神爱世人是谎言。
    真正的神不会有“爱”这种人性。
    剥离掉人性的神只会公平公正的赐人与死,间或心血来潮地观察世人。
    慈航在几万年的时光中都在追求断绝七情六欲。现在他做到了。
    他切实地超脱于凡尘俗事。
    他再不被凡间规则所缚。
    “渡尽三界。”
    第97章
    没了气息的谢薇半边身子埋在落叶里,她的血浸润了周围的泥土,使得棕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紫色。那紫色还在顺着地形弧度不断往下蜿蜒。
    晨雾还未散去,湿润的空气又冰又冷,还充斥着一股隐隐的腥气。有人破开这氤氲雾气,往谢薇走来。他步子不快,显然不急,面上也全无担心之意,更甚者还带着一抹笑容,仿佛要迎接多年未见的恋人。
    “师尊?”
    鲜红的凤凰翎扫过落叶,青年在谢薇的面前跪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向谢薇,待确认谢薇没有呼吸之后又将手指移动到谢薇的颈子之上。
    谢薇当然也没有脉搏。她心脏破裂,全身骨折,是神仙难救。
    “师尊……”
    青年流下了眼泪,他拉起谢薇的手动情地亲吻着。
    “你终于、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我为了这一天,究竟做了多少……”
    谢薇的手骨折断,被青年拉着就跟折断的树枝一般以畸怪的形状在空中摇晃。青年却是浑然不觉,仍在喃喃自语。
    “都怪师尊你要离开我……”
    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个体”的时候,他已经存在于那里很久了。
    没有人和他来往,他们说他是妖,是魔。也没有妖与魔和他来往,因为妖本能地怕他,魔本能地厌恶他。
    他孤独了很久,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一个个体。然后,有人捡到了他,成为了他的师尊。
    “是吗?你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啊。……那你就叫思亲吧。”
    思亲思亲,思念亲人。
    他的亲人就是师尊。
    唯有师尊是他唯一的亲人。
    师尊花了几年教会他说话,花了十几年教会他习字,花了几十年教他制丹炼药,花了上百年教他吸纳天地精华,提升修为。
    几百年间,师尊日日夜夜陪在他的身边,与他同寝同住,同食同浴。
    他开始对师尊有了非分之想。
    “师尊,你说我把名字改成‘思卿’可好?”
    快一千年后,他实在受不住这份相思煎熬,撒娇地拉起师尊的手,在师尊的手心里写下“思卿”二字。
    待他近千年不变的师尊一怔,跟着起身收回了手,淡淡道:“……这倒是为师疏忽了。思亲,为师对男女情爱无甚兴趣,莫让为师耽误了你。你即日便收拾行李,待做好准备便到外头开辟自己的洞府去吧。”
    他愕然,没想到自己不过稍微透露出自己的心思,师尊就要赶自己离开。
    回想师尊往日待自己极好的种种,他不信师尊对他无意,只当师尊是碍于人伦道德这才不肯与他双宿双栖,当下便将师尊强行推倒在榻上。
    “我不信!我不信师尊您一点都不喜欢我!您那样疼惜我!甚至为我取了‘思亲’这个名字!这不就是让我一直思念您吗!?”
    师尊一巴掌打歪了他的脸。
    平素温和如水的女人一脚踹开了笼罩在她身上的他,吐出两个让他浑身鲜血都凝结成冰的字:
    “出去。”
    他不懂啊,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能那样决绝。他狼狈地跑了出去,冲出师尊的洞府在外头游荡了数月之久。
    数月之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心痒,再回师尊洞府。他心中忐忑,一见师尊就跪到了师尊眼前,凄然泪下道:“师尊、师尊!是思亲错了!是思亲错了……思亲往后再也不会忤逆师尊,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思亲只求师尊留思亲在您身边,不要赶走思亲——”
    他的师尊没有说话。那个宛若高山冷月、雪山红花的女人只是挪开了视线,说了句:“起来吧。”
    他喜极而泣,见师尊也不再提让他出去自行开辟洞府的事,以为此事就此揭过。
    得知师尊即将踏破虚空白日飞升是在那之后不到一年的事。
    “待这最后一炉秘药出鼎,我便会找地方服下这些秘药。”
    大乘期巅峰,再服秘药会如何?
    自然是达到大乘期大圆满境界,开始有踏破虚空之能。
    “师尊的意思是……?”
    “这洞府今后就随你处置。我不会再回来了。”
    迟钝的他这才一点一滴地回想起这一年来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种种。
    他的师尊再不在他的面前自称“为师”。她再不要他伺-候梳妆,再不要他伺-候洗漱,更不会与他同食同寝。
    她甚至不再叫他的-名字“思亲”。
    她这是不要他了。
    她早就决定不要他了。
    ——凭什么她能说不要他,就不要他啊?
    他老实、乖巧又听话地帮助师尊炼制了助她飞升的最后一鼎丹药。
    只不过,这鼎丹药已经被他加了点儿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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