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他用更小的声音补充道:“你爱咋咋地,管我什么事。”
    贝唯西叹了口气,对他竖起一根手指:“首先呢,如果我去念书,这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念完的,对吧?为了保障生活,我需要更多的钱。”
    “这个我替你想过了呀,”凌谦在说话的同时把他的手指按了回去,“你可以去借助学贷款,我认识的人中间有人借过,听说很方便。我可以帮你去问具体怎么操作。而且我们学校有很多补助的,食堂也特别便宜,生活成本很低。你省着点用,应该不成问题吧?”
    “那,如果我没考上你们的学校呢?”贝唯西问,“如果我的分数只够上三本或者专科,到时候又该怎么取舍?”
    “你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凌谦说。
    “凡事总有个万一吧。”贝唯西说。
    凌谦皱眉:“害怕失败就不去尝试吗?”
    贝唯西心头满是无奈:“那我再换个角度和你分析一下。首先你要知道,成人高考出来的文凭意义不大。如果我要报名高考统考,那首先需要一个高中文凭。”
    “……这个不难吧?”凌谦说。
    “不难,可是需要时间,”贝唯西说,“按照我们的计划,我半年之内肯定要从你家滚蛋,那之后的生活成本就需要由我自己负担。这点时间也不够我攒太多钱,所以我必须马上找到一份工作。那么,我哪来的时间复习呢?毫无基础,半工半读自学考上a大,这是不是痴人说梦?”
    “……”凌谦为难了,“那你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嘛。”
    “如果我不去找工作,专心复习,坐吃山空,那万一失败了,该怎么办?”贝唯西说,“我根本没有孤注一掷的资本。”
    “……”
    “凌谦,你为我好,我懂。可是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凌谦微微蹙起眉,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垂下视线。
    “你的父母觉得我可以去尝试,是建立在我和你结了婚的前提下。他们默认我衣食无忧,不必为生活烦心,还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但这些,其实我都没有。我不会有钱请到好老师,甚至也抽不出太多时间用来备考,”贝唯西说,“或许……未来有机会,真的有了充分的条件,我会去尝试。但现在,我不想再多花时间去思考这个可能性了。空有期待却无法实现只会让我痛苦。”
    沉默了许久的凌谦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来,语出惊人:“我、我可以借你啊。”
    贝唯西一愣。
    “我借你钱,”凌谦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要开溜,也不是针对我啊,我们不需要断联系吧?我可以借你钱,你去试试吧。”
    贝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钱嘛,”凌谦说,“你现在能找到的工作能有多少收入?我借你啊,你上次不是说打借条吗?你打,毕业了还我。”
    “不是,”贝唯西因为心口涌上来的阵阵情绪而变得慌乱,刻意避开了凌谦的视线,说出口的话言不由衷,“你没发烧吧?”
    “你什么意思,”凌谦不爽,“又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对吧?”
    贝唯西也不知该怎么回应,甚至有几分无措。
    “除非你刚才说的都是借口,”凌谦说,“如果你就是自己不想念书,那你直接跟我说。我又不是你爸妈,还能逼着你学习吗?”
    “你当然不是,”贝唯西摇头,“他们才不会逼我念书。”
    “……嗯,”凌谦说,“他们跟我妈说是你自己选择放弃学业的。肯定不是真的吧?”
    “我有病吗,”贝唯西苦笑,“想要摆脱他们,念书是最简单的方式。如果我现在是a大的学生,会理他们才怪。”
    “那你就试试啊!”凌谦着急。
    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认真,让贝唯西不敢再多看。
    “……你有什么必要对我这么好呢?”他问他。
    “你的老师说你很会念书,成绩特别好。”凌谦说。
    “就这样?”
    “你自己也想念的,对吧?”凌谦问他。
    贝唯西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可这不是你帮我的理由。”
    “为什么不是?”凌谦反问。
    贝唯西心想,这世界上那么多失学儿童,其中有多少优秀学生,你会每个都帮吗?
    他无非是想问,为什么自己会是那个特别的。
    凌谦听不懂。
    a大也会招傻子,显得没那么高大上了。
    贝唯西沉默了几秒,低下头,笑了。
    他故意用凌谦也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嗯,我知道了,是因为我们家的小少爷人美心善。”
    凌谦果然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别阴阳怪气,好好说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有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的没考上怎么办,那我可能就没钱还你了,”贝唯西说,“你会去告我吗?”
    凌谦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这样吧,就当是人才培养计划。我们算利息,算高点儿。要是你考上了,要给我回报。如果没考上,当我看走眼,就算了。这叫天使投资。”
    贝唯西看着他的脸,愣愣地想,天使投资,这名字起得还真是恰当。
    凌谦低头看了眼时间:“好了,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
    怎么说也是一件人生大事,这未免过于仓促了。
    见凌谦一脸不容置喙的模样,贝唯西扭过头,看向了黑漆漆的窗外。
    车进了站,上来了一些人,又下去了一些。
    不远处有了一个空座位,但两人谁都没有挪步子。
    地铁再次缓缓启动后,凌谦伸手戳他:“时间到了。”
    “我想到了另一件事,”贝唯西说,“如果你愿意和我保持联系,在之后一段时间持续资助我,那我现在没必要继续留在你家存钱了。”
    “诶?”凌谦一愣。
    贝唯西看向他:“我立刻就能走。”
    第24章 离婚
    拖得太久,难免夜长梦多。
    现在的发展,已是贝唯西当初始料未及。
    他在这段关系开始前有过各种假设,其中只有极少数应验了。这个世界瞬息万变,许多时候他自以为有理有据,最后却因为毫无逻辑的现实而遭受打击。
    就好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烈火公司会得意洋洋交出这么一份操蛋的答卷,简直匪夷所思,害得他在凌谦面前本就不富裕的可信度雪上加霜。
    他也一度疑惑过,凌谦的父母凭什么能接受他这么个小渣滓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在一起。
    他看过的电视剧里不是这样演的。
    有钱人家就算信了算命的鬼话,也不该对他那么好。直接把他带回家,领了证丢在一边不就好了。
    可凌谦的父母居然真的会期待他们俩能好好过日子。
    就算是被最初的假象所欺骗了,凌谦本人可是知道一切的。
    贝唯西曾经暗自脑补过凌谦居高临下对自己说“注意你自己的身份”,然后往家里带各种理所当然出现在富家公子哥身旁的性感美女的场面。
    而他,就是那个虽明媒正娶却无依无靠不受宠的大房,无人在意,受尽冷言冷语,被那些得意的妖娆美女嘲讽奚落。
    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他当然不会同凌谦本人说。
    凌谦在听过以后一定会觉得他脑子有点毛病,或许还会认为他心理阴暗。
    贝唯西并不想给凌谦留下一个太糟糕的印象。
    因为凌谦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有点太好了。
    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不可抑制地想象了一些画面。
    他就如同凌谦的父母所默认的那样,留下来继续这段婚姻,与凌谦共同生活。他不再无所事事,开始认真备考。有家庭教师来为他上课,他可以买到所有想要的参考资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成绩,再没有任何需要他担忧的事。凌谦每天上完课回来,会问他复习得怎么样,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在桌边吃饭,顺便聊会儿天。
    贝唯西想着想着,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怎么还没有睡着,就已经开始做梦。
    他逼迫自己把这些画面从脑中彻底删除。
    可惜,效果不好。
    当他真的进入梦乡,梦境中的画面比他之前的所有想象都更美好。
    他梦见自己和凌谦成了同学,两人坐在同一个课堂,一起听讲。下课后,凌谦因为他没有等待自己而闹了脾气。他认真道歉,还请凌谦在校门口得拉面店里吃午饭。
    他们各自捧着一碗面,吃得稀里哗啦汤水四溅。
    凌谦很高兴,对他说,我就知道你可以,我觉得你特别棒,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在半夜醒来,不算清醒的大脑模模糊糊地想,所谓的潜意识真的有点可怕,稍不留神,就会暴露一个人究竟有多么贪得无厌。
    不该奢望的东西,最好是梦都不要做。
    拿到新的身份证比想象中更早一些。
    他们拖拖拉拉的,一直到又过了一个礼拜才去办理离婚手续。
    凌谦当天早上睡了个懒觉,醒来时临近中午,突发奇想要请贝唯西吃午饭。
    “散伙饭,”他对贝唯西说,“人生中第一次离婚,还是值得纪念一下的。”
    “你还有钱啊?”贝唯西问。
    “有啊,”凌谦掏出手机记账本,“再过两天就能拿到新的生活费了,我是算过账才做出决定的好吧!”
    贝唯西点头:“了不起!”
    凌谦默认他在讽刺,目光不善瞥了他一眼,拿了车钥匙向他示意:“去不去啊?吃完下午再去办理,正好。”
    “去,”贝唯西笑道,“有便宜为什么不占。”
    凌谦说,随便吃点。
    实际等贝唯西跟着他走进那家餐厅,很快意识到他们的“随便”标准是不一样的。
    “你自己说不挑的,”凌谦见他表情纠结,误解了他的想法,“你说有什么就吃什么,五分钟前刚说的!”
    贝唯西冲他苦笑:“倒不是这个问题,你的钱真的够吗?”
    凌谦不解:“当然够啊?总不能连一碗拉面都吃不起了吧!”
    贝唯西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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