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自己家院子的小板凳上,四处环顾着自己的家,上辈子自己离开家十多年,多少次午夜梦回处,总能梦见这个小院,而且也时常的回忆着。
    回忆总是带着美化的,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自己家原来这么破,院子里西边的墙已经裂了大缝子,简直随时都有倒的可能,吓的他妈妈每天都三令五申的告诉夏越和他爸没事不许往西墙跟那边凑,没准哪儿下就墙就倒了。
    房檐那么低,还有两个燕子窝,门上的油漆也已经脱落了,整个院子里唯一能算的上生机勃勃的,就是他妈养的那几本月季和兰花。
    他还记得,上辈子夏妈妈去世之后,那几盆花也全死了。
    夏越这两天一直为挣钱的事情上火,就在他满怀心事的时候,他掉了一颗门牙,顺利的成为了豁牙子。
    他爸捏着他的乳牙扔到了房顶上,然后转头跟他说:“这样牙就能好好的长出来了,一定倍儿齐”
    夏越默默的看着他的爸,简直是一股悲伤涌上心头,上辈子夏妈妈死后,他就一直埋怨他爸对夏妈妈不够关心,以致夏妈妈早逝,最后他连家都不回了,他爸从小的时候出过车祸,并不像一般人那么聪明,当初要不是他对他父亲的关心太少,也不至于上辈子他爸被亲戚骗走了房子。
    因为夏妈妈早逝的事情,因为房子的事情,上辈子他和他爸的关系简直水火不容,每当他想起他爸永远都是不好的事情,直到他爸去世了,他才突然感觉到,从前那么任性都是因为那是自己爸爸,因为爸爸永远都会原谅他,后来爸爸走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的发火了,再也没有人会笨笨的给他做他已经不再会玩儿的玩具了。
    这是他父亲,虽然不聪明,但是这个男人一直在努力的工作养活妻儿,他把他心里仅有的唯一的爱,都给了他们母子。
    一想到前尘往事,夏越就哭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爸看见了,立刻关心的凑上来:“儿子哭啥啊,没啥事儿,牙掉了还会长出来的,以后长出来的新牙倍儿齐”
    粗糙的大手在他小脸上抹了一把,夏越抽噎的,使劲忍住眼泪,仰头看向他爸,哽咽的说道:“爸,我妈给我买了零食,你想吃吗?”
    “爸不吃,留给你吃”
    夏老三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他其实想吃,他不聪明,有些时候跟小孩儿似得。
    夏越从自己小屋的小匣子里拿出一袋鸡爪子,递给他爸,然后说道:“这个给你吃,我不告诉我妈,但是你今天不能喝酒”
    他爸上辈子是脑出血去世的,少喝酒对他没坏处。
    夏老三接了过去,吃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本能的要去倒酒,但是刚一拿起杯子,夏越就出现他身后,阴森森的喊他:“爸……”
    夏老三转身,刚要说话忽悠儿子,就看见夏越瞟了眼正在厨房做饭的夏妈妈:“你吃了我的鸡爪子,要是敢喝酒,我不仅把你吃我鸡爪子的事情告诉我妈,还把你今天晚上下班不回家去桥头下棋的事情也告诉我妈”
    夏老三惧内,赶紧稳住儿子,讪讪的说道:“我没想喝酒,拿杯子是想倒杯水喝”
    “……”夏越自然不信,斜眼看着他爸,伸手抢过他的杯子:“既然这样,我去给你倒水,你帮我妈端菜”
    夏老三郁闷的舔舔嘴唇,有点馋酒,但是更怕老婆。
    第九章 钱呀钱
    其实这个家里,不只有夏越有心事,夏妈妈心里也有心事,因为六一那天她去三姐家,原来那天所有兄弟姐妹都在三姐家集合。
    夏妈妈家一共兄弟姐妹七个,她行六。
    之所以那天他们兄弟姐妹全都到场,是因为夏越姥爷的赡养问题。
    夏越这辈子隔辈的老人,就只见过姥爷一个人,剩下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全都早逝,在他出生之前好多年就都去世了。
    夏越对于姥爷没什么太大的记忆,也没什么感情,只依稀记得,是个已然巍巍迟暮的老人。
    听说这位老人年轻的时候有些自私,这些儿女里最偏袒大儿子,所以大部分家私都倒动到大儿子家里去了。
    但凭这一点,剩下的几个舅舅和阿姨都很不满,况且这一家人里,所有人都没有正经工作,都在给人打工,只有大舅是初中老师。
    所以众人便觉着赡养老人这方面大舅应该占大头,可是大舅虽然是老师,但是觉悟不高,又娶了个吝啬的媳妇儿,多拿一分钱都是困难的。
    可是若要平摊,众人也是不愿意的,因为谁都想少拿点,就连夏妈妈也是这样想的。
    她心里对着大哥对着父亲是有些怨怼的,夏妈妈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得住院,那个时候住院费有姥爷的工厂给报销,有些时候姥爷就拿着工厂给夏妈妈的报销补助贴补在大哥身上,导致如今夏妈妈落下了病根,每天都得吃药。
    夏妈妈是个厉害人,但并非不讲理,所以那天姐妹兄弟都在场争论不休的时候,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想随大流,众人拿多少她就拿多少,不少拿也绝不多拿。
    当天家庭座谈会,以大舅拂袖而去失败告终。
    随后几个舅舅和大姨二姨也都走了,夏妈妈留下来陪自己三姐说了一会儿话,也回家了。
    可是一回家,拿着夏老三的工资条就开始犯愁。
    吃饭穿衣,人情往来,孩子上学,哪样都是钱,况且现在家里最糟蹋钱的就是她自己了,因为她每天都的吃药,一个月下来的药费可就不少,亏得是夏老三心眼不活,不挑理,要是换做一般人,恐怕也得嗔怪几句,但是赡养老人是儿女天经地义的责任。
    夏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是在弄不到钱,恐怕夏妈妈肯定就得断药了,而且夏妈妈得病情也不是靠吃药就能好得,心脏病是内科,既需要西医手术,又得中医调理,挣钱简直迫在眉睫啊。
    可是到哪儿去挣呢,夏越急的满嘴起泡,本来就还有些肉的小肥脸,现在瘦了一圈。
    他现在没事儿就在胡同里转悠,有一天早上他看见一家出殡发丧的,他们家住在山根底下,山上有这本市唯一的一个殡仪馆,所以只要有人去世要火化,必定要从他家前面的大马路经过。
    出殡的时候会有唢呐奏哀乐,前面有人打灵幡,还有人一路上撒钱,除了冥币也撒真钱,都是一毛钱的硬币。
    夏越就这么跟着出殡队伍,捡了一路的钱,一直捡到殡仪馆门口。
    瞧着这里,上辈子他死的时候,也是在这发丧的,只是当初孟怀远是真往里面砸钱,拼了个半个身家给他打了一副黄花梨的棺材,买的墓地也是最好的,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夏越躺在里面,邻居就是本市德高望重的市领导,最后孟怀远自己在前面打着灵幡,捧着遗照,还花钱给他找了个小孩摔盆哭丧。
    夏越叹气,把口袋里的一毛钱拿出来数了数,还不少,一共有五块多呢。
    此时此刻他重生而来的沾沾自喜和自信全没了,重生之前他是就是个普通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重生之后仍然如此!!
    自那天夏越揣着捡来的五十多个一毛钱钢镚从殡仪馆回来以后,一股难言的失落一直萦绕着夏越,在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四点起床,按时在山根底下等着,等着谁家死人了出殡,他跟在后面捡钱,后来还陆陆续续的看见一两个老人也跟他一起捡钱,还有一些穿着中山装的拄着拐棍的老头,一看见谁家出殡的车往下抬棺材,他就上前一顿至哀辞,然后讨要赏钱,要一次的钱,比夏越捡一早上的钱多多了。
    不过这也合情合理,葬礼总是个哀伤的事情,许多的人在这儿被迫的离开亲人,而在葬礼上的花费,是他们对亲人最后表达思念和爱的方式,没有人愿意敷衍。
    夏越每天捡完钱以后,六点多下山回家背书包找孟怀远一起上学,然后会在学校门口买包子,每次他都吃不了,非要孟怀远帮他吃完,他还给孟怀远买了一根钢笔。
    英雄牌的钢笔,五块钱一根,有通体黑色和银色的两种,是在那个时代最流行的。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要学习用钢笔,孟怀远用的是他表哥程刚剩下不要的,这还总让李红霞总扒小肠呢。
    夏越看不顺眼很久了,买回来以后,骗孟怀远说自己捡来的,索性孟怀远现在只是四年级的小孩儿,测谎的能力还没有修炼成长大以后那么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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