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休的老宋所长专门回到杏花巷,带着接替他职位的老冯,还有所里的民警们在高处拉上一道道铁丝绳,把诊所的护士们做的小彩旗和小红灯笼挂满了杏花巷的上空。巷子里嫁女儿,不收拾下怎么成?
    装扮一新的杏花巷比过年还像过年。
    老宋所长抱着宝库许诺,“等你结婚的时候,也这样弄。”
    “那我可不可以每天都结婚?”
    “……,孩子这个真不可以有。”
    天气预报说,十七和十八这两天有雨,大师能算吉日吉时,算不了刮风下雨,日子都是定好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婚礼前一天,果然暴雨如注,伴郎们晚上都住在陈家,肖锋几个一点都不同情小陈,嘻嘻哈哈道:“陈哥,下雨好,恭喜你娶了个浇妻。”
    老陈一人赏了个毛栗子,算命算得多,陈老板自己都快成半仙了,“你们知道啥?遇水带财,下雨好,下雨能发财。”
    邻居们看落雨心说,幸好巷子里装饰用的小灯笼都是绸布做的,不怕雨淋。
    甄珍站在窗前望着夜幕中的雨帘发呆,身后的电话响了,是小陈打过来安慰她的,声音低沉悦耳,听得人心头安稳,“下雨是吉象,是老天在替你这个新娘哭泣,老天哭完,你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哭。”
    “嗯。”甄珍轻声回应,伸手接了一捧窗外的雨,这也是两世父母还有原主在代她哭泣吧?哭完之后,往后的日子都是喜乐平安。
    第二天大雨变成蒙蒙细雨,粗放的北方工业大城,因为细雨平添了别样的温柔。
    天不亮,杏花巷灯火通明。
    爱吃甄珍做的卤鹅,在西塔百货旁卖首饰和化妆品的孙金美提着化妆箱,来给甄珍化妆。
    推开店门,见餐厅被鲜花和拉花装饰一新,窗户贴着红双喜,喧腾的喜气盈满屋。
    后厨热气腾腾,朴婶和赵姨一家正在忙乎接亲吃的食物。朴婶往金美手里塞了个鸡蛋,赵姨端了杯红枣茶。“吃饱了,再给我们甄珍画个美美的妆。”
    孙金美三两口吞了鸡蛋,捧着红枣茶上了楼。楼上特热闹,小燕姐、周秀艳三姐妹、广琴、小苗、鞠华霜、坐着轮椅的柳丽、王进的对象,甄珍认识的小姐妹全都在。
    小燕姐的婆婆正用细绳给新娘子绞面,这活年轻人不会,只能岁数大的来。细绳掠过,一张芙蓉面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水嫩。
    金美打开化妆箱,接下来看她的。
    “娥眉淡扫粉轻施,朱唇一点惹人痴。”新娘子脸庞鲜妍得过分,略施粉黛足以凸显她的美。
    巧梳妆,着嫁衣,嫁衣是大红的中式嫁衣,阔袖长裙。
    甄珍秀发轻挽,眉目如画,好一个典雅端庄的新娘子,把大家都看呆了。
    小燕姐回过神,“娶我们甄珍这样的姑娘做媳妇,小陈梦里都要笑醒了。”
    “就是,就是,他偷着乐去吧。”
    里屋,宝库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见身着嫁衣的姐姐,张着小嘴看半天,“姐姐,你是仙女。”
    甄珍笑问:“仙女的弟弟是什么?”
    孙金美把宝库拉过来,“仙女的弟弟是金童。来,孙姐服侍咱们的小金童洗脸,梳妆。”
    一通鼓捣,宝库也换上大红色的中式小褂,额前被点了个大红点点,脑袋上的卷毛被团成个揪揪,拿红布扎了,像个似模似样的小相公,西式长相,中式穿着,看着还挺顺眼。
    小孩对着镜子团团手,越看越爱自己个儿,嘻嘻哈哈,“我是新郎官。”
    九点五十八,陈家的车队到了,当先的白色凯迪拉克车头上的红玫瑰在细雨中娇艳欲滴,车队太长,进不了巷子,在大马路上停了长长一溜。
    车上下来一群精神的身穿黑西服的小伙子,打头的那个尤其酷帅,肩宽腿长,短发玉面。
    一队人顶着雨伞往巷子里走,不明就里的过路人估摸会吓一跳,这看着不像结婚,倒像是哪个堂口搞集|会。
    新郎和伴郎团外强中干,进屋秒怂,有东北小辣椒们守门,这门想要叫开难喽。
    “唱个《大花轿》,唱不全不给你们开门。”小辣椒周秀艳带头喊。
    结婚必备曲目早就准备好了,所有黑西服小伙在楼梯蹬上排排站,齐声高唱,“妹妹出来我爬山坡……”
    唱完《大花轿》唱《九妹》,唱完《九妹》,必须来段载歌载舞的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健康歌》。
    把一楼看热闹的亲戚,邻居们笑疯了。
    小陈瞅准机会,迅速往门缝里扔了一叠红包,指挥兄弟们赶紧上,终于闯开第一关。
    还有第二关呢。
    客厅正中间站了个打扮成大红包的胖胖小相公,张开小手拦路,“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知小舅子者姐夫也,小陈从兜里摸出个金灿灿的小元宝放进小孩的肉爪子里。
    哇!大金子!小相公立即被收买,还买一赠一,示意姐夫蹲下,趴在耳旁悄声告诉小秘密,“姐姐的鞋在衣架底下。”
    就是这么的没有原则。
    推开卧室门,迎上甄珍嗔怪的眼神,“腿都坐麻了,还不赶紧过来。”
    按常规要呆一呆的小陈被火速拽到床上走流程,对着录像机摆拍完,趁子孙饽饽还没上,见缝插针地赞了一句,“媳妇,你真好看。”
    “赚着没?”
    “赚大发了。”
    “吃子孙饽饽喽。”朴婶和赵姨两个一人端一个子孙碗进了屋,执子孙筷喂甄珍和小陈吃饽饽,半生不熟的葱姜肉馅的小饺子,煮双数,一共二十个,每人吃上三五个。
    宝库今儿任务还不少,站在床边大声问,“生不生?”
    “生!”甄珍大声回。
    屋内众人齐声用笑声相合。
    笑得合不拢嘴的还有老陈夫妇,老陈就不说了,快要笑成弥勒佛了,连平时很少笑的李淑珍脸上都带着盈盈喜意。
    接亲的队伍回到新房,被甄珍在头上插了朵婆婆花,喊了一声妈之后,笑眯眯送上一个大红包,别人开口费都是八百八十八,她直接封了个存折。
    结婚就是走流程,坐完婚床,婚车打头,集体往酒店进发。
    遇水带财,不光天上下小雨,婚宴举办地金海岸度假酒店临着烟波浩渺的秀湖,全是水,发了又发。
    不能弄大游轮,老陈不辞辛苦把甄珍承包的水库里的草鱼精运到酒店,跟连市的海洋世界租了个超大的鱼缸,放了大功率加氧泵,草鱼精在大鱼缸里神气地甩尾巴,是婚宴现场最特别的装饰。
    “我儿媳妇的饭店叫大渔,结婚不能少了大鱼。你就说这鱼大不大吧?”老陈站在鱼缸前得意地向宾客们展示他的绝妙创意。
    结婚仪式热闹又隆重,不光走流程,还走心。老陈忙碌准备婚礼的时候,李淑珍花了大力气寻来满族歌者,为新人颂咏合婚喜歌。
    旧时的满族婚宴也连摆三天,第一天正午摆敬神桌,由手执酒杯的长者咏唱合婚喜歌。李淑珍记得父亲讲过这样的习俗,从遥远的内蒙找来一位老萨满给新人送上祝福。
    老人的歌声悠远神秘,用即将消失的满语吟唱,在场宾客估计没人能听懂。
    甄珍懂一些。
    “选择良辰吉日,迎来新娘的喜庆新婚,杀了养肥的猪,敬贡在天诸神,请天神保佑你们夫妻幸福美满……你夫妻二人一生荣华富贵……。”
    在老萨满的吟唱声中,她看到鱼丸厂的工人们,开凉皮店的大哥大姐们,丸子铺得了职业病的加盟商们,甚至还看到几个熟悉的因为宝库的火星基金获益的被帮扶对象们,满满地坐了十几桌。
    跟身旁高大俊朗的男人相视而笑,还有台上的老陈夫妇、大俊叔叔和宝库,台下的叔叔婶婶们,亲情、友情、爱情,这一世她的收获真不少。
    喜庆的仪式结束,到了大厨们展示手艺的时候,婚礼的喜庆菜肴寓意满满,开席大菜是佟大叔的乳猪大拼盘,红彤彤添喜意;十全十美如意盅,冬瓜盅里装的是花胶炖鸡;炖甲鱼,爱你一万年;四喜丸子,和美团圆;看家的大鱼是来自连市甄珍鱼塘里的大鲤鱼,五花肉红烧大鲤鱼,鲤鱼跃龙门,逆流而上,奋发前进。
    饭好、菜好、酒水好,宾客吃得满意无比,临走还有新娘子亲手做的喜糖回礼,出门雨停了,明日当空照,一轮彩虹挂在秀湖上方。
    美食美景,参加这样的婚宴,感觉真能沾点喜气回去。
    宝库的大金子没发出去,今天酒店上下三层,一共开席一百五十桌,来人太多,大金链子、金镯子、金镏子不够分,星辰大哥告诉他,留着等人少的时候再分,还有两天呢。
    “也行。”小孩开心地跑去看彩虹了。
    第一天是大宴,第二天的水上婚礼,弄了个小游艇,请的都是至亲好友,人不多,本来甄珍想亲自掌勺的,被小陈折腾了一晚上,实在没力气弄,把厨房交给专门从重庆来参加婚礼的江湖菜师父姜晓丰。
    目含怨念地瞪了眼志得意满,神情惬意地坐在甲板上吹风的陈某人,“你昨晚是不是喝参王酒了?”
    能力被质疑,小陈回瞪一眼,“我要是喝那玩意,今天、明天你保准现不了身,信不信?”
    “果然是搞房地产的后代。”
    某人意会,得意地笑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桩打得好。
    昨晚打桩,今晚可以试验下挖掘机,胎神罩着的大婚床,俨然被小陈搞成了建筑工地。
    小陈开挖掘机的夜晚,一伙人驻扎在距秀湖两公里,省城最著名的烂尾楼盘里。一共十个人,分三批乘火车过来,前天就已经到了。
    作为叱咤京城多年的盗窃团伙,跟警察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没点真本事早进去了。
    贼不走空,来时的火车上就捞了一笔。有个小平头不太满意,“赶上放暑假,车上全是穷学生,老弟我只弄了三个金镯子。”
    “我比你运气好,碰上个傻大款,弄了个手机还有块值钱的劳力士。”他身旁坐着的人显摆。
    这伙人的老大是个相貌平凡的中年人,对做贼的和抓贼的来说,这样的长相是最好的伪装。问站在墙边的瘦高个年轻人,“怎么样?都查清楚了吗?”
    年轻人点点头,声音有点迟疑,“一开始没查清楚就过来,咱太鲁莽了。老大,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次不一样,结婚的是公安局搞刑侦的,明天这草坪婚礼主要招待年轻人,来参加的大部分都是他的同事、同学,我们去偷,不是老鼠进了猫窝,自投罗网吗?”
    老大沉吟一番,环顾手底下的兄弟,问:“你们怎么想的?”
    “可他家有钱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咱们是神偷,不是小偷,凭咱们的手速和智商,闪得快点,警察多怎么了?三里屯那警察更多。”
    “来都来了。”
    除了瘦高个,其他人都倾向于接着做。
    老大沉吟半晌才开口,“偷和劫不一样,民警和刑警也不同,刑警逮劫匪在行,抓盗窃还真赶不上常年混街头的民警。干!”
    “听老大的,哥几个,我问你们杰瑞和汤姆谁厉害?”
    “当然是杰瑞。”
    陈星耀和甄珍的新婚冷餐会下午四点半开始,移到西天的太阳映着湖面,洒满一湖碎金,湖旁芳草萋萋,绿柳成行。小戏台上有乐队在表演音乐。珍妮特公司员工和金海岸酒店的服务员,穿插其中不停地为客人供应酒水和小点心。
    草坪旁还搬来了供小朋友们玩耍的滑梯、转椅,大鲤鱼精作为背景板也被拉出来放到树底下。
    今天过来的年轻人居多,陈星耀大学的同学毕业各奔东西,现在基本都是所在城市警队的中坚力量,因为小陈结婚,除了有案子实在脱不开身的,这次基本都到齐了。
    小陈拉着甄珍过去认人,老同学见面,有说不完的话题。
    肖锋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凑到小苗跟前套近乎,一个大碴子味,一个海蛎子味,越聊越投机。
    王进小两口拉着手在湖边谈情说爱。
    西塔街道最近搞韩国周,所里民警执行任务没法来,杏花巷的其他邻居们,老中医、小王大夫还有朴叔、刘叔在湖边研究钓鱼。
    大俊叔叔被一群人给围住了,跟他讨教炒股经验。
    老陈姗姗来迟,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大名人。
    看到跟老陈并排走在一起的人,大家都沸腾了。能不兴奋吗?这位春晚常客可是大大的名人,朴婶、赵姨激动地差点昏过去,薅住热爱摄影的王健,“赶紧,给我俩跟大叔咔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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