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天君请你过去,随我来吧。”
    “师父?”
    缘杏问。
    柳叶应道:“是。”
    缘杏内心有些疑问,但此时也没有多问,乖巧地跟了上去。
    柳叶带着她七弯八拐,没多久就到了内殿。
    北天宫面积极大,宫宇众多,而众多宫殿当中,唯有北天君的天君殿最为要紧。
    这是北天君平时居住的地方,有时还要办公议事、会见重要的客人。
    缘杏一路张望,随柳叶穿过内庭花园,她发现北天君在花园里养了一大池锦鲤,但还来不及看,就被柳叶带到仙殿里面了。
    这似乎是北天君的一个书房。
    书房内为了私密安静,还垂了三重帘帐珠帘隔断。
    北天君就坐在最里面一重帘帐中,但在他对面,还坐了另一个人。
    是一个少年。
    和缘杏这样的小孩子不一样,那男孩虽只比她大一点,但十一二岁的孩童身量增长,幼年的童稚气也褪了几分,已经足够被称作少年了。
    缘杏好奇地望过去。
    那少年同样穿着北天宫的弟子服。
    男弟子的弟子服是与女弟子相反的,他是浅绿色内衬、杏黄色外袍,身边放着一个很大的琴匣,风度翩翩。
    隔着几重帘帐看不清脸,但在这个地方与北天君坐在一起,还穿着弟子服,除了那位传闻中的大师兄以外,不会有第二人之选。
    而且,在缘杏紧张地往里面打量的时候,那个少年听到声响,似乎也望了过来,看向她。
    缘杏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与煈不一样,她对这位大师兄没有什么厌恶感,更多的是探究。
    这位公子羽,胜过了她的兄长。
    “天君,杏弟子来了。”
    柳叶一边汇报,一边替她撩开帘帐,让缘杏进去。
    缘杏进了里面,连忙低下头,行礼道:“师父。”
    “杏儿,总算来了。”
    北天君微笑,却没有说唤她来什么事,而是先给她介绍。
    “杏儿,先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的大弟子,也就是你的师兄。他单字一个羽,你唤他师兄就好。”
    缘杏顺势抬头望过去,正迎上少年的脸。
    少年在北天君身边坐得笔直,对缘杏谦和一笑,道:“师妹。”
    缘杏定住了。
    日后回忆起来,这便是,她第一次见到师兄的场景。
    眼前的少年犹如月光降临。
    他五官清俊,肤色如瓷,琴匣不离身,举手投足淡雅出尘,如心有明月,整个人仿佛拢着一层清透的光晕。
    那时缘杏读书还不算多,这个年纪也还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念头,只是见到羽师兄的刹那,她脑海中只剩下一行字——
    君似皎月画中影,清风皓雪入世间。
    第十章
    缘杏今年七岁。
    比她大三四岁这个年纪,是很微妙的。
    既不会年长到直接划出同辈范围,让人产生距离感,又因为“稍微大一点”而足以令人向往。
    小孩子对同龄人相貌的感觉,和对成人相貌的感觉,也不一样。
    就像师父长得再美也是师父,不会因为师父长得貌美,就尝试去与他交朋友。
    但师兄就不同了。
    北海女君之前说,公子羽在北海一众神仙中评价甚高,是个胸怀明月、谦逊高洁之人。
    而在缘杏看来,羽师兄何止是胸怀明月,他根本就是明月化形,说是北天君直接从天上摘下来的,缘杏也未必不会信。
    见到羽师兄本人,缘杏立刻就明白了,为何羽师兄身份似有问题,师父仍会将他收作大弟子,还会大费心机,为他遮掩。
    而少年看到缘杏,似乎也微微一滞。
    北天君则对少年说:“这是你杏师妹,排行第三,昨日刚入的师门。还有一个煈师弟,等下回玉树阁,你就能见到了。”
    少年从容地微笑道:“好,我知道了。今后,我会好好与师弟师妹相处。”
    北天君浅笑:“我对你是最放心的。”
    说到这里,北天君停顿了一下。
    “以前我门下只有你一个实际的弟子,多年前定下的门规也形同虚设,但如今,师弟师妹都拜师进了门,要与你朝夕相处,和以前不同了。你终究是大师兄,得多担待注意一些。”
    “好。”
    “其实杏儿比较乖巧,但还有一个煈儿,棱角太过分明,锋芒毕露,你可能要多多引导。”
    “师父不必担忧,我会妥善处理。如有困难之处,再来询问师父。”
    公子羽的答案实在无可挑剔。
    北天君的华容禁不住带上三分笑意,悦然道:“有你在,实在让我轻松不少。”
    公子羽谦逊地受了夸奖。
    但这时,他注意到缘杏还在看他,又侧过头,面露疑惑的神情。
    “——师妹?”
    迎上师兄不解的神情,缘杏慌忙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羽师兄一个劲儿地看,看得太久了。
    缘杏张皇失措地低下头,小小的脸蛋浮上三分难为情的微红,故作镇定地解释道:“对、对不起,我是第一次见师兄……”
    “你是对我的琴感兴趣吧?”
    公子羽思索了一瞬,便是了悟。
    他摸了摸自己身侧的琴匣,向缘杏介绍道:“这是七弦仙琴,是我的法器,所以随身携带。我叫它琢音……不过给琴起名字,你或许会觉得奇怪吧?”
    “没有……”
    听到羽师兄的琴有名字时,缘杏也怔了下。
    但既然是有感情的法器,其实也算正常。
    那个琴匣花纹精致,无声无息,安静地躺在公子羽手边。
    而缘杏还悄悄望着师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羽师兄含笑望她,温文尔雅。
    这时,北天君道:“对了,杏杏,我叫你过来,是因为你家里来了信。”
    北天君拿起他放在桌上的一封信函,递给缘杏。
    缘杏昨日才到北天,今日家里的信就来了。
    缘杏思念爹娘,得知是家里来的信,回过神,当即欣喜的接过。
    北天君见她欢喜的样子,勾唇笑了下,挥挥袖道:“好了,你回去吧。日后有信,就是由柳叶给你了,你若是想往外寄,也交给柳叶。”
    缘杏再无暇顾及其他,向师父道了谢,就捧了信离开。
    不过她转身后,公子羽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的背影上,好像在想些什么。
    而等缘杏离开,北天君又开了口:“羽儿,明日,你这两个师弟师妹第一回 随我修炼,我打算看看他们的能耐,你也一起过来看看。”
    公子羽收回视线,微笑应允:“好。”
    与师父聊完,公子羽也背着琴匣回到玉树阁。
    他在路上没有碰到人。
    等回到自己居住的顶楼后,公子羽放下琴匣,说:“那位杏师妹,看着有些眼熟。”
    琴匣里传出一个幼嫩的声音,清清脆脆,像是几岁大的孩童:“你也这么觉得?”
    公子羽侧目看向琴匣:“你还有印象吗?”
    “没有了。纵使见过,应该也有不少时间了吧。”
    公子羽皱起眉头。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垂眸:“罢了,若是有缘,日后总会忆起。”
    ……
    此时,缘杏捧着信,欣喜地回到玉池楼。
    北天君给她的信封是封死的,信封前前后后都是空白,看不出何处寄来,这大约也是因为北天君的门规。
    缘杏将信封拆开,里面才是爹娘寄给她的信。
    吾女缘杏:
    至北天境已有一日,不知是否安好?
    吾女初次离家,吾心难安,彻夜辗转,甚是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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