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温声说,平和地看着周围烧灼自己的薄鼠色火焰:“凌凌,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赶跑了一只哈士奇!把它一直追到三公里外,只能汪汪叫!”
    “凌凌,这并不友……”
    “它冲我翘后腿,当着我的面划地盘!”
    “……干得好。非常不错。通知他主人做绝育了吗?”
    “绝育是什么,阿谨?”
    “……没什么。我回来时再去通知好了。”
    “嗯嗯!阿谨,今天的通话也只能有五分钟吗?”
    “我很抱歉,凌凌,这边信号实在不是很好。但需要提醒你,另外十五分钟是你的睡前故事时间。”
    “哦……那我抓紧时间!阿谨阿谨,家里的雨衣和雨鞋在哪里?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台风哎。”
    “雨衣放在玄关鞋柜的第二个抽屉里,雨鞋在衣帽间最里侧架子的第三格上。”
    “哦哦!阿谨你那里在忙吗?每次我打电话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有点吵。”
    被烧焦的稻草黏在翻卷的皮肉上,血液被火焰蒸发,萎缩发黑的伤口结痂脱落,又重新被划开。
    噼噼啪啪的,是火舌舔着骨头的声音。
    可薛谨没再关注,他抬起眼睛,注视那些密密匝匝剪影之外,隐约闪过的彩色光芒。
    “是烟花声。”
    他弯弯眼睛,“我现在所待的地方很喜欢放烟花,每天的祭典都会在桥上燃放烟花,掉落的焰火会降在水面上。还有一道河堤,河堤上有一间小小的八角亭,坐在上面既能看见烟花,也能看见月亮。”
    “唉……”
    妻子羡慕地吸了口气:“听上去真漂亮。”
    “白天的祭典也很漂亮,八角亭上会挂满五颜六色的铃铛。铃铛的材质不算好,颜色都是小孩用浆果和树叶乱涂的,所以一下雨就会掉色。但是这里的雨一向很和缓,成线的雨只会一点点把颜料晕开,再融在每一粒雨珠里滴下来。这个时候可以藏在桥洞里仰头去看河堤上的八角亭,你会看到一粒粒彩虹糖一样坠进水面的小雨滴。雨势急的时候,铃铛还会响,铃铛下滴落的色彩就流淌成一股股的,用阳光一照,和故事里的星河也差不多。”
    沈凌的眼皮慢慢变沉。
    “我也想看。”
    “回来带你看。”
    “我现在就想看嘛。”
    “那待会儿我去梦里给你看。”
    哼。
    沈凌稍稍满意了一点,撑着打架的眼皮咕哝:“你作弊,阿谨,这个不能算睡前故事。”
    “嗯,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
    “每天晚上你都说很快,骗子。”
    “……这次是真的很快,凌凌。”
    他顿了顿,沈凌觉得背景里那噼里啪啦的烟花响的更甚。
    “你那里马上就要到冬至了吧?我应该可以赶回来给你包饺子吃。想吃什么馅的?”
    “芹菜猪肉……素三鲜……虾仁鸡蛋……还有韭菜猪肉,一定要有韭菜猪肉……”
    “好好,我知道了,都做都做。”
    “呼……快点回来……你快点回来啦,我要吃饺子……今天早上还看见卖牛肉面的小摊……”
    “好。凌凌注意保暖。”
    “……要快点回来哦。阿谨答应我要回来。”
    “是,会回来。”
    每天每天,一遍一遍。
    她抱着收音机,慢慢蜷成了一团。
    “……今天在梦里我还是不看那个景色啦,阿谨,你再抱抱我吧。”
    薛谨迟疑了一下。
    他仅仅只能传递给她声音,可没办法在梦里抱她。
    但迟疑片刻后,那边响起的吐息已经平缓,是沈凌睡着了。
    “……好的,如果今天梦里没有的话,我回来再补给你。凌凌晚安。”
    通话挂断。
    说到底也只能坚持五分钟而已。
    三年。
    是36个月。
    是1095天。
    是20280个小时。
    是1576800分钟。
    而那时因为担心她在收音机上刻意留下的灵魂刻章,再多也只能维持每天五分钟的通话。
    一刀,一刀,又一刀。
    用血液、力量、灵魂在一台古董收音机上流下的数枚刻章。
    当时这么做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太过荒谬、失智、不可理喻,力量明明应该保存在更有用的地方。非要准备后手的话,留一枚刻章就足够唤回自己了。
    可是……
    如果我出了意外,不能和凌凌见面、交谈怎么办?
    那是不行的。
    说好随时联系,就必须是随时联系。
    即便无法见面,也一定要维持和她的……
    【光!妈妈!光!金色的光!】
    好吵。
    被烧灼的灵魂终于把注意力投回这片充满怨恨的无妄之地,面无表情地等待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很多很多年之前就发生的事情。
    【天呐……献祭成功了!我们的献祭成功了!】
    【崇高的光明……崇高的黄金……此世的纯洁与此世的幸运……请赐予我们……赐予我们福泽……】
    【福泽……福泽……请赐予福泽……】
    【快下跪!快下跪!】
    哦。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吗?
    身为灾祸之主的强大祭品,烧灼着候鸟羽毛的永不会停息的薄鼠色火焰,枯萎的稻草,以及整整三年的干旱。
    以此为代价,曾经奇迹般成功的那场献祭。
    薛谨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仰头,注视头顶那抹即将被召唤而来、停在这片土地上的金色。
    时间终于到了,雨会降临……
    冬至,除了饺子以外,再做点酒酿,和水果馅的汤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手提式收音机第一次出场在第18章 ,是萨尔伽送给薛谨的新婚礼物,描述“用途不详的符文产品”。
    灵魂刻章第一次被提及在第76章 ,此时收音机上只留了一枚刻章,同时提及收音机三个按钮的用途。
    意识到异常后下狠手又留刻章在第81章 ,艾伦提过“以薛谨能力伤口不应该还留存”,以及重复划开的多个新伤,明显重叠留下数十乃至数百个足以和老婆通话三年的灵魂刻章,是“一万种无法被破解的后手”。
    最早在第38章 里提及薛谨重伤后自愈的情况,是在“薄鼠色形似鸟巢的圆球”里自愈,而薄鼠色就是被烧焦的紫藤色。
    后续多次提及“被烧焦”“薄鼠色”“火焰”“干枯的稻草”,包括从头至尾的红铃铛白铃铛。
    凡事必准备万全。
    你妈妈还是你妈妈.jpg
    (默默把以上全部列出,弱弱表示自己真的是甜文作者.jpg)
    不会有弃猫效应出现,凌凌真的只是在等阿谨回家,三年来每天五分钟从灵魂那里传来的固定通话,即便死亡也无法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第92章 第九十只爪爪
    第九十只爪爪
    暴雨。
    如果说用来描述这种气候的常规形容词是“倾盆”, 那今天的雨,都称得上“倾缸”了。
    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
    19号蜘蛛符文店里, 一向杂乱无章堆在一起的符文商品被整理成了几堆,隐隐清出了一圈空白的地方, 而圈中是这家店的柜台、电暖炉、以及老板的扶手摇椅。
    柜台上还放着一台铁皮带盖的方形小机器, 机器的形状与大小都有些微妙, 类似于十几年前冬天会在小学门口摆摊的那种鱼丸铺子使用的小炉——而依据光泽与开口处的锈迹, 这明显很可能就是十几年前买来的“古董”。
    盖子里隐隐冒出白色的水汽,似乎是在煮什么东西。
    而萨尔伽望着扑在窗玻璃上的大片白点,坐在摇椅里含了口烟, 缓缓吐出来,将其吹上自己头顶的空间。
    吊在悬梁上的小蜘蛛闻到烟味,窸窸窣窣地从蛛丝上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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