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兰煦坐在暖轿里撩起厚厚的轿帘悄悄往外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地方她没来过,路都不认得,于是又放下帘子坐好。她心里想着快要见到那个人了,心里甜丝丝,轻轻绞弄着自己的手指。
    过了没多久轿子停了,领路的太监扶着她下来,她轻轻点头:“有劳公公。”她身上披了件大红缂丝斗篷,领口处一圈白绒绒的雪貂皮毛,出现在这白se的雪天里整个人看上去活泼又jing神。
    刚下了地旁边的人便捧过来一个手炉:“请兰小姐暖暖手。”她一看便抿嘴笑起来,这金灿灿的手炉大概只有她巴掌大,刚好可以握着放进袖筒里,顶盖上还镶嵌了几颗红蓝宝石,只有齐湛会专门让人预备这种尺寸正合适她用的东西。温顺的西域小马啦,搁桌子上的砚屏啦,样样都很huaxin思。
    这时候斜对面的门打开,齐湛大步朝着她走来,牵起她的手,一路把她带到暖阁里。
    “冷不冷?”他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让她喝了点热茶,用温热的掌心握着她的手摩挲着。
    兰煦有些脸红,刚刚那么多人他就拉着她,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不冷的,马车和轿子都很暖,他们照顾得妥帖。”
    他看着她莹白的小脸透出一小片红晕来,像是樱桃上盖了薄雪,让人看着直想去亲一亲,咬一咬。他只怕唐突了她,把这念头生生压住了。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阵,兰煦小脸越发的烧,便随便找了个话题:“方才带我来的公公说这儿是西苑,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齐湛又握住她的手,眼神很认真:“我正要和你说这事。”
    “嗯?”兰煦也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西苑是我父皇的别g0ng,他想见你。”
    齐湛低沉柔和的嗓音此时却像一道炸雷,把兰煦惊得脑子一空。
    他见她像被雪球砸傻了的鹌鹑似的睁大眼睛呆呆地没了反应,又好笑又心疼:“没事的,父皇听我提起你,想和你聊聊天,没有别的意思。”
    “我……我完全没有准备的呀……陛下喜欢些什么?我应该和他聊什么他会b较高兴?”
    兰煦回过神来,又慌又急,还有,今天这衣裳打扮,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每次见齐湛她都是挑鲜yan好看的的,万一陛下喜欢人家穿得端庄贤淑呢?
    “别慌别慌,平时在长辈面前怎么说话同父皇就怎么说话,我都同他说好了。他会喜欢你的。”齐湛按住她的肩膀安抚她。
    兰煦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我都同他说好了”,但她还是深呼x1了几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见个长辈吧。
    嗯!不怕不怕。兰煦被齐湛牵着往外走,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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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大约一刻钟,他们来到一个正殿门前,便有守门的g0ng人进去通传,片刻便回来恭敬地回话:“殿下,陛下让奴才请兰小姐进去。”
    齐湛低头看她,她正好也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两人的默契让她心里有些小小的甜蜜。她觉得齐湛是在用眼神询问她,要我陪你吗?她朝他眨眨眼,我自己可以的。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嘛不是,哎呀呀,我这是在瞎想什么呀。兰煦又被自己闹得有点脸热。
    兰煦走进正殿,g0ng人却是继续领着她往侧殿走,没多久他们停在另一扇门前,她打量了一下匾额上的字,猜测这大概是书房之类的地方。看来确实不是太正式的觐见,她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点。
    她走了进去,里面燃着香,很幽净绵和的味道,大概是安神用的香。一身常服的皇帝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她。兰煦跪下来行了个大礼,皇帝让人把她扶起来给她赐了座,兰煦便又福了福身谢恩。
    皇帝从她进来便一直打量着她,步态端方,行礼如仪,神情不亢不卑,确实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nv孩儿,他心里踏实了几分。
    “太子常常同朕提起你,他告诉朕你是成国公的nv儿,朕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皇帝的语气很是温和,但是声音沉沉的,似是气力不太足够。
    “回禀陛下,臣nv姓兰,单名一个煦字。”兰煦稳了稳心神,低头答话,并不敢直视他。
    “莫要拘谨,抬起头来说话。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天,也不要言必称启禀。”皇帝随意地摆摆手,又问道:“这名字是谁起的,可有什么寓意?”
    兰煦闻言抬起头,飞快地打量了他两眼。他脸se灰白,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影,五官的轮廓和齐湛很像,尤其是眉眼,都是一样的深邃。只是他身上又带了一种岁月赋予的平和,齐湛身上的锐气b起眼前的皇帝锋芒更盛。
    这一眼让兰煦产生了一种熟悉感,她心里的忐忑真正地平息了下来。
    “是,陛下。这名字是祖父取的,听我母亲讲,我出生时正值初春,那天日光和煦,暖意融融,所以便以煦字为名。”
    “这意思很好,一听就有jing神。”皇帝点点头,话语却停滞了一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像是在抵御阵痛。
    兰煦有点担心,想要开口问他是不是要叫人过来。他看出她的意图,抬手阻止了她,片刻之后又坐直了身t,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声音有点虚浮。
    “你同太子是怎么认识的?”他又继续问。
    “我是在景平公主府上见到太子殿下的,那日正逢小郡主满百日,我母亲带着我去参宴。”其实他们更早之前就见过了,但是那次的事情有点丢人,不太好说出口。而且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能说认识吧。兰煦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开脱,陛下应该也是随便问的。
    “嗯……”这倒是个情理之中的答案,皇帝想了想又开口道:“你都读些什么书?平日有些什么消遣?”
    兰煦听了有些纠结,说nv箴nv诫之类的会不会好听些,但是她没有认真看啊,万一陛下要考她岂不是露短?感觉还是老实说b较好呢。“书都是从我父亲和兄长书房里拿的,多是经史文章也有书画古籍。平日会画些画,或者和父亲下棋。”
    皇帝有些好笑,这小姑娘倒是有趣,又不考状元看什么经史文章?他有些戏谑地开口:“你看的东西倒是特别。”
    兰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答了:“父亲说做学问要踏踏实实,圣贤们的智慧若是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必能受益终身,我虽然悟x平平,但是能从中得了一星半点的t会也是好的。”
    皇帝觉得自己被她说服了,这倒是个很朴实的孩子,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儿子,他看上的人是不差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年纪小了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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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阵齐湛才见到兰煦走出来,他上去握住她手,低声问她:“还好吗?”
    兰煦朝他笑笑,点了点头:“陛下赏了我这个。”她把袖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那是一块螭龙纹羊脂白玉玉佩,躺在她手心里静静地闪着莹润的光泽。
    齐湛一看便微笑起来,笑容有如柔风拂面,看得兰煦有些入迷。
    “你先回刚刚那里等我。”他m0m0她的头发,转身进了门。
    兰煦在暖阁坐了没多久,齐湛便回来了。他用一种她前所未见的温柔神情看她:“我说了父皇会喜欢你的。”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其实被夸奖了她也很高兴,她看得出来,齐湛很尊敬他的父皇。刚刚陛下让她陪他下棋,但是她很快就看出来他身t不能久坐,便不动声se地做了个漏洞,把自己弄输了。她想着就算他不高兴了也不能让他这么熬着,可能齐湛也会担心。但是皇帝没有不高兴,反而赏了她一个玉佩。
    “陛下他的身t……”兰煦迟疑地开了口,却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有些过于明显的事实是瞒不住人的,皇帝缠绵病榻已久,住在西苑休养,不然也不会把国事都交给年仅十六岁的皇太子处理。如今他二十岁了,整个上京城都知道,皇太子齐湛才是大周真正的权力中心。
    齐湛心里涌起一阵涩意,父皇的身t如何他很清楚,只是他不肯接受事实而已。但是父皇b他更通透,他说:“阿湛,你我都知道万寿无疆不过是一句讨喜的话罢了。r0ut凡胎终究不能逆天改命,时候到了就要尘归尘土归土。你母后早早就去了,如今父皇也……你把那姑娘带来给父皇看看,若是x子尚可,以后便由她陪着你了。”
    他压下心里翻涌的苦涩,站起来抱住兰煦。
    兰煦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良久,齐湛平静了下来。他双手把兰煦的手合在掌心,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兰煦,我要问你一件事,你仔细考虑了再答我。”
    “好。”兰煦点点头,却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太子妃吗?”
    兰煦猝不及防被今天的第二道惊雷吓到了,这一次b第一次更让她措手不及。
    他说什么?愿意嫁给他吗?
    这是她还没来得及考虑的问题,她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父母不要拦着她见齐湛,高兴了还没几天呢。虽然nv孩儿十三岁是可以议亲了没错,但是如果去问她爹娘,他们肯定是觉得让她在家里留到十七八岁都不嫌多的呀。
    齐湛知道她惊着了,他明白这个要求很让人为难,成国公一家把她看得如珠如宝他是清楚的,要不是父皇……他自己其实是愿意等的。
    他捧住她的脸:“你好好的想,我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复我。”
    兰煦在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点了点头。
    齐湛觉得自己有满腔的感情要对她倾诉,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兰煦,我从小便被当作储君来培养,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男nv情ai原本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如果我那时没有在山上见到你,很可能时候到了我便会按照将来母仪天下的标准来选一个正妻。但是偏偏,让我遇到了你。兰煦,人有了自己真心渴望的东西真是很好的一件事,不管你让我等多久我都会等的。”
    兰煦的眼泪唰的一声就流了下来,她打了他肩膀一拳,有些哽咽地说他:“你别招我哭。”
    “不哭,是我不好。”他ai怜地一遍遍地擦去她的泪水,低声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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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停在成国公府的后巷,经过代代改建的兰家府邸很大,巷子里相邻的人家相继被买下改做了园子,所以这儿就他们一家。
    天又开始下雪,齐湛把怀里闭目养神的兰煦叫醒:“到了。”
    兰煦看了看马车外面,细细嘱咐他:“雪天路滑,路上让他们走慢些。”
    “好,我走了,你有事便写信给我。”齐湛m0m0她的头发。
    临下车前,他又静静地看了她一阵,说了一句:“兰煦,你若是愿意来g0ng里陪我,我会很高兴。”
    只这么一句,兰煦的眼睛又有些sh了,她的眼泪真的很浅。她站在门边目送他,他打着伞,一步步踏着新覆了雪的石板路走向巷子口。
    雪下得急,蜿蜒的小巷里他的背影渐渐地有些模糊,兰煦看着他独行的身影,心里想起她偷偷听到父亲私底下对齐湛的评价:“……陛下早就想退位,但是太子殿下不同意,他派出去求医问药的人一批又一批,在西苑和皇g0ng两头奔波……殿下如此心x,生在皇家极其难得。”
    好些年了,他就一个人用稚neng的肩膀挑起了一国重任,从一个少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他是多么孤独,他无人可以诉说。
    我们已经错过了从前的日子,难道今后还要继续错过吗?
    父亲和母亲彼此相ai彼此扶持,他们还有哥哥照顾,会好的。
    兰煦心头一阵热烫,她要留住他,她要让他知道她内心这奔涌的情感,现在就要告诉他……
    齐湛听到身后蹬蹬蹬奔跑的声音,他心头一阵急跳,待他转过身,一个红se的小身影便扑到了他怀里。
    兰煦紧紧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急急地喘气:“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
    齐湛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动人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把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上,有了你我便圆满了,我的小姑娘。
    “明年春天,我便来娶你。”
    “好。”
    雪落在他们伞外,寂静无声,兰煦却只觉得周身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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