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
    他想转头警告一下这个乱倒戈的傻子,结果洋娃娃做不了“回头”这个动作,一回就是扭全身。
    夏樵被他回懵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说:“闻哥,你这姿势有点可爱。”
    镜子里的人可能呛了一下,闷咳起来。
    闻时闭了一下眼,心想再搭理这两个傻x我名字倒过来写。
    他不理人了,客厅便恢复寂静。
    夏樵刚刚还觉得氛围挺轻松的,一点都不可怕,这才静了几秒,那种悄无声息的恐惧感又顺着后背爬上来。
    闻时那个娃娃靠在老人门口,一动不动。
    镜子里的人影没有消失,就那么无声站着。因为太高的缘故,从夏樵的角度看来甚至不像站着,更像是吊在那里。
    夏樵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闻时和谢问根本不在,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屋里。门边的娃娃是他拿下来的,没有生命。镜子里的不知道是谁,白衣曳地,面无表情地盯视着他。
    他在心里默念“这是谢问、这是谢问、这是谢问”,“他在看闻哥没看我、没看我、没看我”。
    许久之后他小心抬头,却正对上了镜中人的眼睛。
    闻时从背带裤上扯了两条线,绕在手上,正试图操着线去开房门。
    洋娃娃的动作实在难控制,他耗费了一点时间,刚弄开锁,就听见夏樵极低地呜咽了一声。
    闻时:“……”
    他有点头疼,忍了忍还是压低声音问道:“又怎么了?”
    夏樵没好意思说自己被脑补吓到了,支吾道:“我、我想起小时候做的好多噩梦,也有娃娃和镜子。”
    闻时:“……”
    他没做过这种款式的噩梦,也没有耐心安慰小鬼。他把线在手上又绕一圈,绷紧后轻轻一拽,老旧的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嘘。”闻时头也不回,示意他噤声。
    夏樵虽怂但听话,当即闭了嘴,连抽噎声都消失了。
    闻时背手招了招,带头钻进了房间。
    洋娃娃的视角很矮,进门也看不到房间全貌。只能看到一张式样同样老旧的大床,床上被褥隆起,老人应该正睡着。
    靠门的这边有个床头柜,正如谢问所说,柜子上斜支着一面椭圆的镜子,比手掌略大一些,90年代初流行的那种。
    闻时把门抵上,余光瞄见那个椭圆镜子里有人脸一闪而过,估计是谢问进来了。
    他对目光很敏感,虽然看不清谢问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镜子里的谢问朝房间里侧递了个眼神。
    里侧?
    里侧有什么?
    闻时朝那个方向张望,床挡住了大半视野,他只能看到一个角落——那里应该有个靠窗的老式书桌,两边是一竖排抽屉的那种,有个抽屉上挂着锁。
    闻时抬脚就要往那边摸。夏樵却在后面抓了他一下。
    “干嘛?”闻时用气音问。
    “要进去吗?”夏樵也不敢出声,只敢用气音,就这样他都哆嗦。
    “那里有锁。”
    “有锁怎么了?”
    “在笼里,上锁的东西一定很重要。”闻时说。
    “为什么?”
    “因为这是笼主的潜意识,潜意识都不忘藏着的东西,你说呢?”闻时没好气地反问。
    很多时候,找到上锁的地方,就意味着离解笼不远了。
    闻时沿着床尾,悄声朝那边靠近。
    他终于感受到了洋娃娃的好处,可以四处走动,摔不坏打不碎,因为身体软,还不会留下脚步声。
    这么想着,他心情好多了,又觉得谢问那番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还没到桌子面前,闻时就动用了手里的线。
    一根线落到厉害的傀师手里,只要手指动一动,就能做很多事。闻时现在的效果要打点折扣,但也是个好工具。
    眼见着线的另一头缠上了那道锁,闻时再次拉拽一下,线头钻进了锁孔中。
    就在他终于挪到书桌前,准备把锁弄下来时,余光瞥见桌边的影子不太对。
    房间窗帘敞着,外面暗淡青白的月光斜照进来。闻时身侧的地方上落了好几道影子——书桌的、窗格的、他和夏樵两个布娃娃的……
    那多出来的那道是谁的?
    闻时猛地一抬头,看到小男孩正面无表情地站旁边,手里高高举着一柄锥子。
    那锥子下午还躺在客厅的八仙桌上,本是拿来给木偶钻孔的,放在傀师的说法里,叫勾灵锥。那尖利程度,捅穿一个人也不成问题。
    小男孩乌黑空洞的眼珠一转不转,直直盯着闻时,锥子悬在上方,最尖利的地方对着闻时的眼睛。
    就在锥子将要落下的一瞬间,闻时捏紧手上缠绕的绳子,猛地一拽。
    “啪——”不远处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忽然倒了。
    小男孩的注意力被分散,眼珠慢慢转向一边,盯向床头柜。
    于此同时,闻时手里的绳子连带着铜锁头,甩了过来,重重砸在小男孩背后。小男孩闷哼一声,瞳仁忽然散开,整个人垮塌在地,但下一秒他又窜了起来。
    闻时顾不得其他,推了一把夏樵,沉声道:“跑!”
    他自己绕了个危险的远路,翻上老人的床。小男孩显然对他的兴趣更浓,也跟着翻上来。
    闻时连跑带翻,躲着小男孩的手。
    好几次手指都碰到他了,又被他惊险躲开,一路直奔楼上。
    “我马上就要抓到你了。”小男孩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阴魂不散,紧追不舍。
    直到二楼的吊灯突然断裂,轰然砸落,这才阻断了对方的步子。
    闻时借机,猛地窜进杂物间最顶上的柜子里,又在夏樵的鬼哭狼嚎中把他吊了上来。场面一度混乱又狼狈。
    在那片嘈杂声中,整个二楼所有房间,包括杂物间的门都“砰”地砸上了,关得严严实实。
    这一下动静很大,别说夏樵,连闻时都有点懵。
    但他们没出声,悄然地窝在橱柜里,隔着紧闭的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吊灯碎片从楼梯上滚落,小男孩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夹在其中,绕过吊灯上楼来了,由远及近,就停在杂物间门口。
    接着门锁被人拽了两下,嘎嘎作响。
    门被踹了几脚,却怎么也打不开,灰尘扑簌簌往下落,听得人心惊肉跳。
    过了片刻,小男孩终于放弃,转而去了其他几间房。
    闻时听到了布料的撕扯声,伴随着小孩不断重复的“找到你了”、“马上就找到你了”、“肯定能找到你”。
    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又过了很久,那种撕扯声才停。
    小男孩回了卧室,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整个二楼回归寂静,好像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
    闻时放松下来,感觉手有点酸,他想活动一下软绵绵的筋骨,却发现自己怀里搂着个东西。
    他低头一看……
    跟镜子中的谢问来了个脸对脸。
    闻时:“……”
    “别动。”谢问模糊的轮廓从镜子里隐去,但声音依然近在咫尺,“你这位置有点高,镜子容易摔。”
    也许是杂物间太小的缘故,听起来就好像……他其实并没有窝缩在狭小的镜中,而是在虚空里,就站在闻时身边,正低着头跟人说话。
    闻时沉默片刻,大概是逆反心理作祟吧。他抓着镜子,一声不吭地把手伸出去,像一种无声的震慑和威胁——
    只要他手一撒,镜子就能摔个稀巴烂。
    谢问也不恼,劝哄道:“屋里总共就三面,碎了可不能修。”
    闻时盯着镜子:“你为什么在我、手里。”
    他差点脱口而出“怀里”,又觉得不太对味,硬是拐了个弯。
    “你狼狈出逃的时候捞的。”谢问说。
    放屁。
    闻时冷声道:“我捞你干什么?”
    谢问失笑:“我怎么知道。”
    他想了想,评价道:“还挺讲义气。”
    夏樵这一趟受到了莫大惊吓,在旁边不敢动,也不敢插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谢问这个说话语气,总感觉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味道,仿佛这话没说完整。
    要是完整点,大概后面得加个“好孩子”。
    夏樵把这突如其来的脑补往他闻哥身上套了套,吓得一哆嗦,感觉自己可能脑子坏了。
    他连忙岔开话题说:“刚刚吓死我了!这个大逃生,简直跟我小时候乱七八糟的噩梦一模一样。还好闻哥你把吊灯弄掉下来了,不然——”
    想想刚刚那些撕扯声,鬼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然而闻时却暗自皱了眉:“吊灯是我弄的么?”
    “是啊。”夏樵说,“我看到你往前跑的时候手一甩,绳子绕上去了,然后吊灯就砸下来了。”
    闻时有些狐疑。
    谢问紧跟了一句:“我也看到了,身手还不错。”
    闻时:“……”
    也许是刚刚太混乱,真让他回想,他也记不清自己拉拽了哪些东西来挡小男孩的路,包不包括吊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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