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措想了想,他本不想继续深入,但是一想到张泰宁那副滚刀肉般的凶恶模样又有些怵。“再往里走三里。”
    斥候继续分散了查探。
    往前又走出三里,前方有一处废弃的村庄,就在这时箭雨从天而降!
    “撤!”刘湛毫不犹豫大喝一声。
    箭雨扑扑的插在泥泞的泥土上,灌木丛里的队伍乱成一锅粥。
    “有埋伏!撤退!撤退!”方措整个慌了。
    整个队伍里只有方措和他两百个亲卫骑马,箭雨几乎都朝着他去,一波箭雨下来倒下几十人。
    “保护将军往后撤!”
    “快去人报信!”
    混乱之中没有人发现刘湛手下的一千人没了踪迹。
    刘湛在第一时间便翻滚进灌木丛里躲开第一波箭雨,而后他迅速伪装自己,将烂泥涂在脸上身上,又折了枝叶挂在头盔和铠甲上,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他便与灌木丛仍为一体。
    此时燕军都把目光放在了惊慌失措的方措队伍上,箭雨连绵不绝的追着他们,刘湛在灌木丛匍匐前进,四周灌木丛里淅淅索索的声音被打杀声掩盖,一路不停爬出约几百米的距离,刘湛身边很快聚集起了跟他一模一样装扮士兵们。
    “头儿!”韦成贵脸糊得只看到两个眼睛。
    刘湛下令。“立即退出一里潜伏起来,你派几个人出去收拢人手,没我的命令不能妄动。”
    此时方措带着剩余的百骑亲兵沿着来时开好的路往回逃,那处废弃的村落立即追出上千燕兵。
    刘湛心驰电转。“成贵,叫上十人随我来,其余人在一里外待命,若有变故按原计划遁入林子深处!”
    刘湛带上十人又摸回了燕军藏身的那处村落外围,果不其然这里没有人了!
    难怪箭雨稀稀落落的不多,难怪他们能轻松躲进灌木丛,这里燕军根本不多,燕军就没想在羊背坳设伏!
    “不好!张泰宁中计了!”
    除非有翅膀此时此刻刘湛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通知张泰宁。
    方措被燕军撵着往回跑,燕军各种喊杀起哄,箭雨纷飞,营造出了燕军大部队就在羊背坳里的错觉,张泰宁早就料到了方措会逃回来,冷哼了一声下令。
    “保护大皇子!回营!”
    大部队簇拥着乔装成大皇子的士兵,按照原定计划,只要燕军追出羊背坳,他们就杀个回马枪,而后留在芙蓉坪顶的五千骑兵便会立即冲下来与他们汇合。
    这五千骑兵是张泰宁放的暗棋,可策应大部队,也可危急时刻下来救他。
    但是,张泰宁错算了一点,此战燕军主力并不在羊背坳里,而是在羊背坳外!
    就在张泰宁率军进入羊背坳,燕军便绕过了羊背坳!
    燕军派出一万骑铁骑!全是骑兵!
    刘湛在灌木丛深处听着远方嘶喊声心里凉了半截,他握紧了拳。“集合,随我抄了燕兵的后路。”
    那约有一千多人的燕兵把楚军大部队追到外围便没有再追,而后守住羊背坳外围,不时丢冷箭防止楚军退入羊背坳。
    刘湛手下的一千人在灌木丛里匍匐前进,这些燕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背后居然还有楚兵,而且这些楚兵都把自己伪装成了树人,这些树人突然从树丛里扑出来一刀下去燕兵当场断气。
    刘湛手下的兵都经过野战训练,如何隐藏自己如何偷袭,更是经过严酷的搏斗训练,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都比燕兵好太多。
    与此同时,燕军铁骑在步兵阵中横冲直撞,楚兵乱成一团,方措手下的杂牌兵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燕军铁骑,张泰宁当机立断命副将发出信号,芙蓉坪顶上等待的五千骑兵立即奔腾而下。
    这是北伐以来燕军铁骑与楚军骑兵第一次正面交锋。
    此时战场上的楚兵已死伤过半。
    赵午光见己方大势已去毫不犹豫道。“将军!请撤退!”
    张泰宁怎么甘心撤退但是他不能不顾及自己的根基,他麾下的两万骑兵是他在楚军立足的根本!方措手下的杂牌兵丢了就丢了,但是五千骑兵是左镇军的精锐绝不能折在这里!
    躲藏在灌木丛里的刘湛远远看到楚军骑兵护着张泰宁撤退靠了一声。“撤回羊背坳深处!马上走!”
    此时跑出丛林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活命办法就是藏入羊背坳深处待燕军撤退再回营。
    骑兵一撤,余下的楚军步兵有跟着跑的也有向四面八方溃散的,燕军铁骑就像老鹰捉小鸡里的老鹰追着溃败的楚兵。
    “真他娘的窝囊!”刘湛骂骂咧咧的率领部下迅速藏入羊背坳。
    这样勾心斗角又自私自利的军队怎么可能收复苍霞平原?
    刘湛算是看明白了,他本以为张泰宁是值得追随的将军,今日看来当年的将军风骨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中被风化了,同时刘湛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楚国这个大染缸里谁又能独善其身?
    楚军大营,听闻败讯大皇子震怒。
    张泰宁跪在中军大帐外请罪。
    初战失利有多方因素,大皇子故意把三万人削减为一万人是其一,张泰宁对燕军铁骑不够了解对平原作战不够了解是其二。
    但是没有人会去检讨战败的原因,大皇子压了张泰宁一头教他不敢再冒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张泰宁用杂牌兵保精锐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这场“小打小闹”的刺探成败已经无所谓。
    第二天,北疆飘起了雨夹雪,帐篷上冻起了长长的冰凌,四月回寒,北疆气候反复无常让南方来的将士都有些受不住,加之昨日战败的消息令士兵们都有些萎靡。
    大将军周澶派人打扫战场,没想领队的中郎将却带回来了好消息。
    “报大将军!武源县尉斩敌一千三百级,率领旗下士兵回来了!”
    周澶刷地站起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燕兵首级具在!其中有校尉一人,千户三人,腰牌印信俱全!”
    周澶大喝了一声好。“快去请他进来!还有,快去禀告大皇子!”
    楚军大营外,刘湛率领一千亲卫和隐匿时收容的几百楚兵拉着三车首级回来了,只见那些士兵浑身泥泞,血和泥混在铠甲上冻成了冰,远远瞧之十分悲壮。
    大皇子领着众将领早已在中军大账等候多时。
    刘湛卸下头盔左手抱住,在中军大账门前单膝跪地。“小将拜见大皇子殿下,拜见大将军,拜见诸位将军。”
    大皇子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刘湛跟前就要去扶他起来。“快请起。”
    刘湛忙惶恐的跪着往后退了两步。“小将身上污秽,大皇子千金之躯……”
    大皇子却执意将他扶起,一副宽厚待人礼贤下士的模样。“你有功于大楚,怎会污秽。”
    大皇子握住刘湛的手腕。“进来,本殿下要听你讲讲整个经过。”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立即高声安排。“来人,去把本殿下温的热酒给刘县尉端来暖暖身子。”
    大皇子喝的酒自然是上等的好酒,刘湛却没有心思品味,他在心里飞快的再过了一遍要说的话。
    他自然不能说真话。
    那些腰牌印信也是假的,但也不是假的,因为这些腰牌印信都来自周树口峡谷一战,至于腰牌会不会对不上号?这个时代又没有网络谁会跑去燕国对证?那一战刘湛剿灭了三千燕军,这个功劳是时候要来讨了。
    羊背坳前因后果刘湛都如实汇报,只是被燕军偷袭之后的剧情有所删改,燕军的一千多人也被他增加到了三千多人。
    羊背坳一战方措也逃了回来,当他听到刘湛说埋伏的燕兵有三千多人当即精神为之一震!
    事后张泰宁把羊背坳一战的责任推卸在他身上说是他这前锋带头溃败,他当时只带了两千人,刘湛说燕兵有三千多人,燕兵人数多于他,这完全是张泰宁轻敌只让他带两千人进去查探的缘故!
    方措的腰板瞬间挺直。
    同样的,大皇子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燕军首级腰牌印信具在,没有人会质疑刘湛的话。
    最后诸将议论的对象从刘湛变成了张泰宁,都在指责他的冒进和判断失误。
    刘湛低着头,漆黑的瞳孔仿佛深潭不带一丝感情。
    “过去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大皇子适时表现出大度,他看着刘湛。“你年岁不大行军打仗却是有勇有谋,在岑州军委实屈才了,带着你的人都到本殿下麾下来吧。”
    刘湛惊喜万分忙叩首谢恩。
    周澶补充道:“县尉一职在军中到底是不入流,你立了首功,便赏你以副尉一职业归入大皇子麾下。”
    刘湛再次惊喜的叩谢。
    当天,大皇子麾下将士杀敌一千三百级的捷报并缴获的腰牌印信八百里加急递送入京,至于阵亡的近七千楚兵只字未提,同样捷报里只字未提的还有刘湛的名字。
    出了中军大帐,刘湛迎面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赵午光。
    “羊背坳里埋伏的燕兵果真有三千多人?”赵午光用赤裸裸的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刘湛抱拳满面疲惫道。“小将不敢欺瞒。”
    不管赵午光如何盘问,刘湛都是一句话不敢欺瞒。换是往日刘湛或许还会忌讳赵午光三分,如今他已经是大皇子麾下,即便赵午光心里很想将他抓起来拷问,如今也不可能动他了。
    刘湛回到营地,李小连立即迎了上来。“大哥!”
    几个亲兵七手八脚的帮刘湛卸甲,又有人去烧热水,李小连端来一大碗肉汤。“大哥,大皇子给咱们营赏了肉汤,你喝些暖暖胃。”
    刘湛看了眼那碗飘着几粒肉沫清可见底的肉汤,所谓恩赐在他眼里如馊水无异,一如中军大帐里的那些人。
    “小连,去告诉兄弟们,大家的功劳我心里有数,还有牺牲的兄弟就按宋先生定下的规矩补偿,尸首收拾好了寻个地方就地掩埋,记得留下记号日后……日后待我们凯旋再带他们回家。”
    李小连神情肃然抱拳答应。
    按照原来的设想,刘湛本是想先博得张泰宁的赏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羊背坳之战让刘湛看清楚了张泰宁集团的弊端。
    他们确实有能力也有实力,只是到底被出身禁锢了,或者说是被他们自己禁锢了,为了维持根基为了维持张泰宁在楚军的势力所做一切都为了自身利益行事,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事已经与氏族无异。
    这样的集团刘湛这个外人怎么融入?即便被接纳了也不过是变成跟他们一样的嘴脸,这是刘湛最不耻的。
    所以,他另辟蹊径,选了另一条危险十倍的路。
    第35章 决战
    经此一事军中再无人敢驳斥大皇子,最终大皇子决定雪停后全军出征进入苍霞平原与燕军主力决战。
    大战前夕,大皇子几乎每天都召集众将议事,刘湛这种级别的小将自然没有资格参与。
    帐篷里烧着木头取暖,刘湛和曹壮李小连韦成贵等几人围着火盆闲聊。
    一连好几日天空都是阴沉沉的,根据往日经验这样雨夹雪的天气还会持续最少半个多月。芙蓉坪顶上的树木都快被士兵们砍秃了,若不烧着火夜里气温骤降能冻死人。
    雨夹雪的天气最是寒冷,像他们在北疆长大倒还适应,南方来的士兵很多都病倒了。
    昨日周澶下令给全营将士熬煮姜汤驱寒,但是物资有限煮出来的姜汤跟清水似的寡淡。
    刘湛做了个简单的沙盘,闲来无事写写画画的琢磨。
    芙蓉坪顶和羊背坳中间那片平坦地带一直往苍霞平原方向约几十里路便是给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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