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中说的权臣藩军不正是你老公吗?”刘湛捏了捏他耳珠子,眼中戏谑。
    “……”宋凤林竟无言以对。
    “大楚成就了外公流芳百世的贤明,也成就了我。”刘湛爱不释手的把玩他肉嘟嘟的耳珠子,眼中含笑。
    “大楚就像一艘被白蚁腐蚀一空的破船,它气数已尽了。”
    政权交替就像天道轮回,每一个王朝的陷落都会伴随一段天下纷争的历史,刘湛双眸平静苍茫仿佛洞悉了历史长河,宋凤林一时愣了。
    “你会上这艘新船吗?”良久宋凤林问。
    “文帝于我还有一点恩情,这新朝新皇帝与我何干。”刘湛眼中戏虐。
    宋凤林一点也不意外。
    自从赵恒甫病重,大楚朝堂诡异的平静,每日上朝有本就奏无本退朝,方玉良傲视群臣,百官没有一人敢与他对视,没有一人敢触其锋芒。
    赵吉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心中叹了一声。
    下朝的时候已经升任礼部尚书的刘同新与赵吉章并肩而出。
    “方氏气候已成,触不得。”刘同新小声低语,许是见赵吉章早朝时欲言又止特意追上来提醒。
    如今刘氏彻底蛰伏,刘同新也选择了站队方氏。
    非是刘氏见利忘义,而是刘氏前后三代都与方氏联姻,刘同新的次孙娶方氏女,次女嫁方氏子,还有刘学礼娶的也是方氏女。
    刘氏与方氏的两家之好,是早几代人就有的世交。
    “谢刘大人,我明白。”赵吉章明白大势已去,哪怕再后悔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两人结伴而出。
    “大爷!丞相不好了!”才踏出宫门,赵府来报信的家臣便朝赵吉章嚎啕一声哭起来。
    一时稀稀落落往外走的官员全部驻足,百官无不肃穆。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暮气沉沉,天色渐暗。
    床榻上的老人满头银丝杂乱短促的喘着气,他双目圆睁着不愿闭上,他心中还有很多牵挂,国事家事天下事,如何放得下。
    “儿子无能,无法继承您的遗志……”赵吉章跪在塌前哽咽难以成句。
    “方氏看在……看在您的份上会善待赵氏的,儿子会守住家业守住家风……必不让您蒙羞……”
    赵恒甫圆睁着眼,嘴里张张合合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无法出声。
    “赵大人,劝劝大丞相走吧。”林院判于心不忍低声跟赵吉章坦言。“大丞相就剩这一口气了,如此熬着他也痛苦。”
    听到林院判这话房里跪着的亲眷都压抑着哭了起来。
    “爹,您走吧……莫要记挂了……”赵吉章一开口便说不下去,捂着脸痛哭不止。
    赵吉章明白父亲放不下什么,他放不下年仅八岁的小皇帝,他也在自责。
    如果他选择当权臣,让赵氏执掌朝堂扶持小皇帝成年,大楚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如今主弱臣强。
    大楚要亡了……
    “大爷,北疆回信了,大丞相有交代北疆来信一定要及时送来,这……”门房在廊下踌躇不前。
    赵恒甫的眼珠子竟动了一下,赵吉章见状忙道。“拿来!”
    北疆的回信,一封是宋凤林亲笔,一封是刘湛亲笔。
    见老父亲眼珠颤动,赵吉章大声念给他听。
    两封信不长,宋凤林表达哀思,一句不坠大儒之名肯定了他的一生,唯有刘湛开篇便直言大楚大势已去,一个朝代的结束正如潮水,潮起潮落而已。
    刘湛劝他莫要介怀。
    好一句潮起潮落而已。
    赵吉章从信中抬头,赵恒甫已经闭上眼,他走了。
    一代清流名臣,两朝帝师,当世大儒,赵恒甫的逝世令帝京悲忪,同时也带走了大楚仅剩不多的最后一点国运。
    赵氏大丧,方玉良率方氏嫡系前来吊唁,结结实实的在赵恒甫灵前叩了三个头。
    正值盛年的方玉良人如其名,长身玉立面相圆满,举手投足间自带威仪。
    他跟周澶目空一切不同,他礼贤下士将骄傲刚愎埋藏在深处,哪怕现在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要到来了,方玉良也没有表露出半点自得意满。
    “我已向陛下请封,追封大丞相为明圣公,爵位世袭三代。”方玉良拍了拍赵吉章的肩膀。“你我本是同期,日后应当守望相助。”
    “谢大司徒。”赵吉章拱手低头。
    “何必言谢。”方玉良扶着赵吉章,赵氏的低头令他心中振奋几乎溢出眼眸。
    宣和二年十月初五,一代大儒赵恒甫出殡。
    百官自发在沿途街道设置灵堂相送,灰茫的天空飘洒着雪白的纸钱,在悲泣声中,送葬队伍簇拥着灵棺一步一步走出帝京。
    赵氏的时代落幕了。
    “你们让开,朕要去送帝师一程!”孝帝刚出御花园就被禁卫拦下。
    “请陛下恕罪,您不能擅自外出。”禁卫不分由说的将孝帝抱回寝宫。
    “我是皇帝!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来人备轿,朕要去送帝师!”
    孝帝不住的拍打禁卫,打着打着便哭了起来。“帝师一走,你们就开始欺负朕了,你们都是坏人!”
    不管小皇帝说什么,他依然被禁卫送回了寝宫,并且严加看管起来,自这一日起,孝帝被禁足在寝宫,连早朝都不必参与。
    百官推举了方玉良为大丞相,传国玉玺直接被新上任的大丞相带回了丞相府,一应国事都在丞相府裁决,早朝只成为了一个过场。
    方氏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先帝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天下都是乱臣贼子,我们母子两人哪里还有活路!”曹太妃每一日都在屋里号丧。
    孝帝被禁足,曹太妃也被禁足,母子两人竟不能相见。
    “我儿啊,你的命太苦了,还不如生在农家,一辈子无忧无虑,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贼子,我死也必定化成厉鬼复仇。”
    曹太妃的骂声每日不停,半个后宫都是她尖厉的嗓音。
    忽然某一天后宫安静了,宫女太监低着头忙碌着手中的活,谁也不敢问曹太妃为何不骂,谁也不敢去探视,就这样皇宫一片死寂的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旱了三年的中原下大雪了啊!”方玉良仰天大笑,周边近臣纷纷恭贺,方府一派喧腾。
    “大丞相得天地气运,此瑞雪可证,何不在此祥瑞中更上一层楼。”
    “大丞相,这可是天赐良机!”
    宣和二年冬,旱了整整三年的中原大地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这是一场鹅毛大雪,厚厚的积雪预示着明年的好年景。
    百姓绝境逢生,整个中原大地都充斥着喜悦。
    就在一派喜庆中,紫宸宫大火,孝帝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同一天已经被封为景王的二皇叔暴毙府中。
    百官以楚天子绝嗣为由推举方玉良为新天子,方玉良三辞不受,最终在又一场大雪下来时答应。
    天降瑞雪,方氏受命于天,继皇帝位。
    大楚历经五代五十三年于孝帝宣和二年走到了尽头,大梁取而代之,史称梁主窃国。
    第110章 梁主窃国
    苍霞平原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齐云军攻下了栎阳关。
    至此,苍霞平原上乱战了近二十年的纷争终于结束,刘湛一统湟川以北,成为这北疆的第一人。
    雪花纷扬之中,刘湛一身戎装扶着栎阳关的城墙眺望这白茫茫的千里沃土。
    一旁宋凤林负手而立,任由风雪吹起斗篷,他清冷的嗓音道:“明年开春,眼前所见会是另一番景象。”
    明年开春,目之所及将是千万亩良田,繁华的城镇,安宁的村庄。
    苍霞平原将恢复往日昌盛,北疆的人口将达到鼎盛,而这一切都将是齐云将军的藩镇。
    刘湛回首,目光炯炯的看着宋凤林。“夫人,这乱世又如何,我们有沃土千里,百姓千万。”
    此时此刻刘湛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也不再控制自己血液里躁动的因子。
    这天下人分三六九等,那些世家就像最臭不可恶的毒瘤,结党营私,贪墨腐败,罔顾人命,肆意妄为。
    百姓的命在这些人眼里还不如一头牛一匹马,中原大旱饿殍满地,可帝京城里依然朱门酒肉臭。
    刘湛打从心底的不服亦不忿!
    他不会止步于北疆。
    宋凤林眸光澄净。“你心之所向,吾亦愿往。”
    刘湛哈哈大笑,一把拥住宋凤林,只要宋先生答应他就觉得无所畏惧!
    中帐里烧着熊熊火盆,天色渐暗,风雪呼啸。
    两人从城墙下来后便围着火盆一边煮茶一边商量来年的计划。
    “齐云山北面的麦子坳丘陵地可增设两县,一西一东分别在通天关下,和牛脊峰上的虎门关下。”
    两人席地而坐,因地上铺了厚实的毛毯和熊皮,倒是不冷。
    宋凤林一边说一边在矮脚桌上写写画画,刘湛一手搂着他紧挨着。
    “牛脊峰上的虎门关要打通下山的路,否则北丰县的人想到晋阳得绕通天关,未免太远了些。”宋凤林心思细腻,把每一步都考虑到了。
    刘湛听得仔细。
    “齐云山北面都是上好的耕地,只是缺水,只有靠近齐云山脚的几处村子能种水稻,离远了只能种麦子和粗粮。”说到这里,宋凤林抬头。
    “这些地方到底贫寒一些,可发流犯前往开荒,良民则留在苍霞平原的新村。”
    如今条件允许了,宋凤林也有取舍,土地富饶的新村还是留给良民更合适。
    刘湛自然十分赞同。“我会在两县之间增设兵营,用以威慑燕人。”
    如此麦子坳丘陵地这一片广袤的荒地便能开设成良田,未来可见也会变得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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