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面色发黑,这几个兄弟,看着装,是这回跟着他一道从京城过来的。几人是落单被杀?再看周围状况,高昂有了分析:这几人应该是在搜寻他和太子时碰上了鞑子被杀。
    他心头一阵苦,白日出事后,他的人手定然出来寻了。
    但地形开阔又不熟,不得其法,人数还不足,可不是送上门的猎物?高昂明白,短时间内怕还是只能缩于洞穴……
    他伸手去翻兄弟们水粮,又是一番咬牙切齿。鞑子可恨,分明是要围困死他们,在杀了兄弟们后,竟然还倒空了他们的水壶,拿走了干粮,连他们随身带的药物都拿走了……
    在太子巴巴的眼神里,高昂满是挫败回了。
    没有吃的喝的,没有药物,高昂还告诉他,鞑子数量明显多于周军,想要脱困只怕还得挺几天,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几天?我……只能饿死在这儿了?”
    “不会。”高昂一狠心,拔出剑来,割下了一条马腿。
    朱永兴看懂了,将头摇成拨浪鼓。
    这马他爱极,他已经画了好几幅关于这马的画。半夜醒来时,他便大概猜到马是怎么死的,可他没敢问。他原本想要葬了这马,但高昂不让。
    此刻他不禁自问,难道这家伙早就打了这主意?
    要吃了自己的马?他做不到。
    “想要活,就得吃。”高昂拔剑一划,割开了马腿毛皮,开始处理马肉。
    朱永兴呕了。可他胃腹空空,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高昂是故意当着他面这么做的。他再高贵,这个时候也必须努力去适应,活命最重要。
    “殿下,咱们还不能生火。哪怕是在洞里,也会有光有烟有气味。”
    朱永兴呕得更厉害了,所以让他生食?
    高昂话虽说得硬,但实际还是尽量照顾朱永兴了。他虽不敢生篝火,但拿干树枝垒成小小的一堆点了,勉强炙着马腿。烤了半刻钟,觉得气味重了,他便赶紧媳了火,将马腿送了出去。
    “把它想象成鹿腿吧。”高昂道。
    见朱永兴不动,高昂拿匕首片了一片外皮靠火,色泽金黄的肉到他跟前。
    朱永兴是真饿了。
    那焦香脆皮看起来不是没法接受,他流着泪吃下了这口,接着又不争气地伸了手。
    他接过了那整块的肉。
    他一口咬下,生腥气伴着血水叫他再次吐了起来……
    在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里,高昂只得一点点细细给他片了些外表半熟的薄肉片。
    两人没说话,各自沉默着。
    朱永兴想象着鹿肉,口中嚼两下就吞,勉强让胃里不那么难受。他暗暗发誓,这次要能活下来,他一定不涉政,他要离朝政远远的,他只想过他简单的人生,不要尔虞我诈,更不要打打杀杀!
    又是一夜过去,天亮后,朱永兴再次傻眼并慌张。
    大概因为没有了药物,又吃了生食,伤口也始终没有处理干净,所以高昂的伤口恶化了。
    他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什么都做不了。
    朱永兴没了主心骨,整个人都是无措的。
    那个白天,他听到了刀剑相交声,心头燃起了希望。
    可最后他等到的,是鞑子大获全胜后传来的呼喝声。
    他有些绝望。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他学了高昂昨晚的手法,许久才点着了一点火,又强忍恶心割了一块马肉,去了毛皮来烤。
    他哭得稀里哗啦,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几日。
    要是高昂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洞穴气温低,这两天还好,再过两天,马尸变臭怎办?
    他不敢让高昂死,所以烤了生肉出来的油和肉汁血水,他全都往高昂口中挤着……
    又一天。
    两天。
    三天。
    四天。
    他没死。
    高昂也还没死。
    朱永兴总算动了点脑子,他怕马尸变臭后不能吃。
    在高昂晕过去的第二天开始便把马肉割了几十块下来,趁着半夜,每隔一个时辰生一次小火堆,将肉一块块来烤,以期能多放一段时候。吃着吃着也没那么恶心了,他眼下已能一口气吃一整个手掌那么大块的肉了。
    马骨烤一烤,里边肥到流油的骨髓全都喂了高昂。
    马尸味道越来越大,今日的他开始思量要不要把马的皮毛弄来烤一烤,还能保暖……
    直到似排山倒海,如潮般的呼喊声传来,他的匕首终于掉落在地。他侧耳听了又听,那字正腔圆的京音啊,正是他魂牵梦萦的存在啊!
    他胡乱推着洞穴门口的遮掩,脱力的腿撑不住他的人,他跌倒在地。
    那些树枝将他整条撑下去的手臂划得伤痕累累,可他只有一个念头,他可以走了,他得救了,他又哭又笑,几乎癫狂……
    青天白日下,发现了他的动静正远远过来的周军是那么可爱!
    他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个一脸关切正策马第一个奔来的熟悉之人!
    朱永兴三步一摔,挥动手臂。
    这一刻,他只想给虞博鸿跪下,满身的热血在这一瞬,全都汇聚成了热泪,他呜呜哭着,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虞博鸿心头也是一酸。
    他差点不敢认眼前这人。
    这个衣衫褴褛,头发胡乱,一脸血污,泪流满面,满身血渍和伤痕之人,竟然是记忆里那个优雅翩翩的太子?
    “将军……你可算来了!”
    朱永兴涕泪横流。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虞博鸿为保太子颜面,下令身后部下后退百丈,又拿毛毯裹住朱永兴,遮住了他的狼狈。
    “好了,殿下平安了。”
    “将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我一定报答您。”
    之后,高昂也获救,因为伤口感染,他被紧急医治。
    就这样,太子失踪足足六日,大难不死,但学会了生火,烤肉,吃生,救人……
    朱永兴给皇帝来了亲笔信,交代了这几日的种种,他虽言语里已保持了克制,但还是让皇帝心疼到不行。
    虞博鸿请示,是先护送太子回京,还是他亲自带着太子?
    皇帝一番思考。
    太子此行窝囊,没能斩获威望,还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虽然他全力掩盖,朝中上下并不知晓这事。但军中却遮掩不住。用不了多久,想来这事还是纸包不住火。太子此行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无能形象怕更得深入人心。
    按理,确实该让太子跟着虞博鸿,消除在军中的不利影响。
    但……
    皇帝一想到前两日的煎熬,想到病倒的太孙,便是一阵后怕。
    为保稳妥,还是先弄回来吧。
    威望什么的,以后再说。
    于是皇帝去了信,命虞博鸿先派人护送太子回京。虞博鸿继续留在燕安,先好好震撼鞑子,无论战局如何,都下月返回。皇帝虽对虞博鸿没有怀疑,但他还是不希望,自己的重臣在其亲家土地上多做停留,多得威望……所以既然太子已找回,那大军找个由头也能回来了。
    ……
    第615章 是谁的合谋
    大概是怕喝酒误事,皇帝几乎是在宴席一开始,便迅速借太子作由,引入主题。
    “太子在燕安表现不俗,不畏生死,无惧艰苦,带兵浴血奋战,连赢几仗,叫人刮目相看。可惜太子前几日在一次突击之中负了伤,需要疗养……”
    皇帝迅速给太子回京找好了说辞,并强加了荣誉。
    众人闻之,纷纷赞叹。
    皇帝又道:
    “虞将军已与太子交接了领军任务,太子虽百般不愿,强烈要求亲自带兵直至驱除鞑虏,但朕心忧太子伤势,强行招其回京了。太子几日内便将回到京城,届时朕再为他办宴庆祝他凯旋。”
    众人又是一番褒赞。
    皇帝的笑意渐渐被郑重取代。
    “鞑子奸猾,人数不少。虞将军表态要在一月之内肃清这帮贼寇。燕安刚经历了一个严冬,物资正是匮乏时。此刻朝廷大军推进倒是容易,但军需物资跟上却还是略有困难。”
    皇帝一开始便没有遮掩此次寿宴的用意,所以此刻他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的同时,也示意了宁王。
    宁王立马走出来,好一番热血沸腾地表态后,表示愿意慷慨解囊,为粮草军备尽一分心。
    他“抛砖引玉”,拿出了三千两。
    众人面上不好表,心里还是咋舌的。
    宁王母家不显,他自己没职务,也没什么产业,他王府每年能从王室分到的,也就八百两左右。再有其他贴补加上,他一年最多也就千多两的进账,这一口气拿出三千两,对其他皇子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绝对是重头了。
    宁王这么大手笔出手,早就得了授意的殷家自然紧跟而上。
    六万两!
    恭谨送上!
    财大气粗,却也是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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