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韵锋在早上六点不到,接到付一默的电话。
    “师兄,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您,把您吵醒了。我是付一默。我又怀孕了。但现在又有一点流血,我想在医院住院,但是这位小医生在这里跟我说没床位。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再弄一个床位?  谢谢您了。您不为难吧?”
    钱韵锋深眨几下眼睛,眨去睡意,道:
    “啊?是在妇科还是产科吗?”
    “妇科”
    钱韵锋看看时间,道:
    “唉,现在太早了,人家还没有出院。要等早上八点过,看有人出院了,才能给你安排床位。鹅,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啊。你这样,妹子,你叫那个值班的医生先给你把住院单开好,我现在就过来想办法。”
    “谢谢您,师兄!哦,对了,不能……”
    钱韵锋接过话来道:
    “不能跟华诤说,我知道的。”
    “太谢谢您了。”
    “没事儿,可是妹子,你不跟他说,你带够钱了吗?住院要花很多钱的哦。”
    付一默:
    “我存了一点钱的,先花着吧,应该够,如果孩子保住了,再跟他说吧。”
    钱韵锋道: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不跟你说了,我马上过来,有些问题,还要当面细问你。”
    钱韵峰到了后,先给付一默开了一沓检查单,就先去开会。付一默做完各种检查,回到钱韵峰诊室,他果然还没回来。
    女孩等了一会,才见到钱韵锋和几个医生,匆匆忙忙地回来。钱韵锋一边走过来,一边向她伸手,付一默连忙把检查单子递过去。
    “谢谢您啊,师兄,一大早把您吵起来。”
    “没事,反正我今天早班。什么时候开始流的血?”
    “今天早上五点钟左右。”
    钱韵锋走进办公室,翻看一下单子,摇头道:
    “没胎心。唉,只能清宫了。别哭啊,妹子。”
    付一默擦着眼泪,道:
    “师兄,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保一保,保一保我的孩子?”
    钱韵锋叹口气道:
    “作为你的医生,我必须跟你说真话,49天,还没胎心,恐怕——不好办。你实在想保,就再保一天。你的这个,49天,HCG才有1000多,这个值,是非常低的。”
    “什么叫HCG?”
    “绒毛膜促腺激素。就是你们用验孕纸验的那个值。绒毛膜促腺激素达到一定程度,验孕纸才会显色。按理说,早孕期间,孕妇的HCG,是每天都要翻倍的。如果明天,你的HCG值翻倍了,就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没有翻倍···”
    两人正说着,有小护士在门口探头道:
    “钱医生,24床。”
    钱韵锋道:
    “好,谢谢。一默,你跟她去24床。记住,你要‘绝对静卧’、不能动。你不让华诤知道,谁来照顾你?要不这样,晚上我叫你嫂子给你送点日用品过来。”
    付一默连连摇头道:
    “不用不用,我会请我朋友过来照顾我这个晚上的。”
    林小河没想到付一默居然因为保胎而住上院了,更没有想到她竟然死也不让通知华诤。她到医院,付一默给她钱,让她去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到了晚上,林小河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医院,不顾付一默的客套,便租了一张陪床陪她过夜。(关键时刻,还是姐妹淘最磁实。)
    钱韵锋下班前,过来对付一默道:
    “妹子,保胎这种事,谁也不能打包票——”
    付一默道:
    “我知道,管床医生说过的了。”
    钱韵锋道:
    “说过就好。我要跟你说的是,明天一看HCG,就知道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付一默低声应道:
    “嗯。”
    林小河道:
    “什么是HCG?”
    钱韵锋就侧一边,去跟林小河解释孕期的各项激素参数。付一默跟着林小河,再听了一遍。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付一默几次从恶梦中惊醒,林小河却安详地睡在靠墙壁的陪床上,轻打着鼾。
    凌晨六点半,林小河还在黑甜的睡梦中,一波强光透刺过眼皮——护士们来给病人们抽血了。
    七点过,有护士拿着抽血结果送过来。林小河边看边递给付一默:
    “HCG有800多,这个值算高还是算低?”
    付一默昨天的HCG是1300多,今天是800多。钱韵锋和管床医生都说过,HCG每天都要翻倍才正常。也就是说,她身体今天的HCG应该是2600多,才对。可是她的HCG值,不升反降了。
    管床医生给付一默再开了B超单。付一默把今天的B超照回来,见钱韵锋已经过来瞧她了。林小河把付一默的B超递给钱韵锋,钱韵锋看了看,道:
    “HCG和孕酮都降了,孩子没长成,是空孕囊。不及时清宫的话,这些瘀血和死肉粘在里面,引起输卵管堵塞或者盆腔炎,那麻烦就大了。要尽快做清宫手术才行。好了,别哭了,你和华诤还这么年轻,以后机会……”
    付一默摇头道:
    “没机会了,没机会了,师兄。流了第叁次了。这是第叁次了  !  是我的问题,是我没那个福分。是我对不起华诤。  ”
    什么‘叁次’?难道,她之前已经流过两次了?!这姑娘,这忍术——是日本来的忍者吗?——林小河张大嘴,见付一默一直在哭,才稳了稳情绪:
    “什么叫做‘对不起华诤’?这是你的错吗?!”
    付一默只摇头哭。
    钱韵锋道:
    “妹子,以后怀的时候,早一点来保胎。好了,别哭了。叫华诤来吧,给你排手术——”
    “不能告诉华诤!  我……”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林小河和钱韵锋同时质疑。
    付一默道:
    “你们别问了。师兄,排手术吧。要签字,小河你帮我签。”
    林小河叫道:
    “我签?我不敢唉。华诤会杀了我的。你自己签吧。”
    付一默正想说服林小河,钱韵锋就截声道:
    “病人本人不能签。”
    林小河道:
    “付一默,人‘轴’要有个限度。我见过轴的,没见过你这么轴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不能通知华诤?他不来,谁敢签?你以前是谁给你签的嘛?”
    付一默道:
    “之前是自然流掉的,没做过手术。”
    几个回合的交道打下来,钱韵锋早知付一默是个死硬份子,便也放弃说服她:
    “不管谁签,要尽快。越早越好,现在陈老师还没来,我还可以给你插个队。等会她上手术台了,就插不了队了。”
    付一默道:
    “小河,你听到师兄说的了。我不能签,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吧!啊?小河,姐姐,我的好姐姐  !签个字而已,你帮帮我。不会有事的。师兄,您快跟她说说。”
    钱韵锋可不敢多这个嘴。
    要人签字就是要人来担责任,只要上了手术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院方不想担责任、医生也不想。
    这字,如果林小河签了,这个责任,她担定了。
    华诤稀罕他这女朋友稀罕得如珠如宝,医学院上上下下,有目共睹。往近了说,这可是关系到人家媳妇孩子,人命关天的事儿;往远了说,眼前这位小轴姑娘,就是华氏未来的小皇后。
    要有个什么闪失,谁去向华诤交待?
    谁去跟她后面的一帮权贵交待?
    谁敢去交待?
    谁交待得了?
    别看华诤平时大大咧咧,可他要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如果华诤知道他钱韵锋宁愿劝林小河签字,都不通知他——气极了,杀人放火的事,谁说得准?
    现在公立医院不好呆了——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听说华氏的待遇,虽在私立医院中算不上最慷慨,但还是让公立医院望尘莫及的。最重要的是,华氏胜在医生们都很自由、很有尊严、假期多。对于像钱韵锋这种要钱又要脸的读书人,华家能给出的条件,性价比,无疑是最具吸引力的。
    别说钱韵锋得给自己留后路。就是黄院长、陈导师···这种级别的人,也都给自己留着后路呢。
    华家的小准皇后,钱韵锋不想得罪。可她后面的人,钱韵锋更不想得罪。
    这个忙,不能不帮,可又不能帮过头。在医科中,最讨喜的妇产科,原来也是这么难做啊!
    钱韵锋,咝,进退维谷。
    叁个人各怀心事,嗌言若哇。
    一会,管床医生拿着手术免责协议进来,对钱韵锋道:
    “小钱,你怎么还在这儿?你老板来了,满世界找你一起去查房呢。”
    钱韵锋为难地笑笑。
    林小河咬咬牙,下巴朝上:
    “都是命!摊上你付一默这种闺蜜,就是我的命!拿来,我签!!!”  (小河姑娘,好样的!小鸟为你点赞!小河姑娘,就是所有人有光源。安森,你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了。)
    见林小河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相,钱韵锋有点想笑,又不敢笑。林小河手握的笔尖,在医院开的《免责协议》上快快地划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林小河把笔甩给管床医生,道:
    “今天的事,不准跟华诤说。师兄,你们俩谁也不准说!我还年轻,我还想多活两年。师兄,快去给她插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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