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打量的眼神太过明显,让沈庭未有些不自在,连诀对他说:“跟着我。”
    沈庭未于是听话地跟在连诀身后,穿过一道很长的走廊,他尽量让自己的步调与连诀一致,以免过于局促,给连诀丢脸。
    快到正厅时,连诀的步子停了一下。
    沈庭未不明就里,跟着站定了。
    连诀偏头朝他看了一眼,说:“来我身边。”
    沈庭未的动作稍有迟疑,连诀已经擅自拉过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臂弯。
    “戒指呢?”连诀看向沈庭未的手,眉头微皱。
    沈庭未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戒指的事。他以为那枚戒指不过是用来应付注册仪式的,从没想过要戴,顿了顿,尴尬地说:“太大了,平时戴着不太方便,所以就收起来了。”
    连诀很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正厅灯火通明,人并不多。
    还没到开席的时间,长辈自然不会都聚在大厅里等,这会儿留在这儿凑热闹的都是各家的少爷小姐,年纪都不大,一个个端着香槟谈近期经济发展趋势的样子倒显得格外老派。
    不知道是谁先留意到连诀,几人相继转头看了过来,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
    沈庭未敏锐地察觉到,那并不是善意的笑。
    可能是沈庭未的举止太过僵硬,实在太容易露馅,连诀接过佣人端来的香槟时偏头往他耳边凑了过来。
    两个人的距离过近,连诀的呼吸靠近他的耳廓,带起很细的气流。
    沈庭未偏耳过去听他说话,却没等到他的声音,那阵热气便离开了他的耳朵。
    沈庭未的耳朵被烫得有些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诀应该只是想制造两人亲密耳语的假象。
    “连诀。”刚刚那群人中走过来一个男人,端着香槟杯轻轻摇晃,话是冲着连诀,眼睛却是盯着沈庭未,挑了挑眉,“带了人?不介绍一下?”
    连诀抬眼看了看他,冷淡地回了一句“嗯”。
    男人仍在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半天才迟钝地意识到,连诀已经在上一秒单方面停止了与他的对话。
    虽说他与连诀一向不对付,但这样直白的无视还是第一次,对他而言无非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于是眼神肉眼可见地阴鸷起来。
    半晌后,咬紧的槽牙稍松,他的表情也慢慢转变为先前那种不太友好的笑。
    要说在他们平时所接触到的圈子里,性取向这玩意儿是最不稀奇的。有钱人往往玩腻了平时里的东西,就爱往猎奇的方向去,睡女人或是男人,亦或是别的什么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也没人关心,但带回家可就不一样了。
    “你还真是大胆。”他说,“家宴也敢带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这句“不三不四的人”让沈庭未微微蹙了蹙眉。
    男人饶有兴致地抱臂看着两人,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说:“哦也对,多你一个是多,多两个也是多,没差。”
    这话刻意到连沈庭未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他下意识转头去看连诀,正巧看到连诀极不明显地笑了一下。
    正疑惑着,连诀已经恢复回那张没有太多表情的脸,继而转过头看向沈庭未:“要吃点心吗?”
    “不……”沈庭未说。
    连诀从餐盘里拿起一块用油纸包裹的茶糕,漫不经心地拆开:“尝尝吧,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茶糕。”
    沈庭未被迫接过,说了声“谢谢“。
    男人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滋味实在憋屈,瞪着连诀看了半天,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连诀拿起一块帕子慢慢擦着手指:“不吃就丢了。”
    沈庭未:“……”
    陈宁雪站在二楼,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楼下挽手密语的两人,面色愈寒。
    连诀似乎早有察觉,抬头便对上了她的目光,冲她举杯。
    “宁雪,待在楼上干嘛?”倒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陈宁雪从小识礼数,熟知待客之道,自然不可能让客人在楼下等着。
    下楼与众人打了招呼,她取了两支香槟走过来,远远叫道:“哥。”
    虽说从上次的办卡事件沈庭未就知道连诀与陈宁雪是认识的,但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适当的理由问连诀,今日突然在这里碰上,不免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在这个完全陌生和缺乏‘善意’的环境里,遇到眼熟的人总归是让他心里开心的。
    他松开连诀的手臂,对陈宁雪笑了:“陈小姐?”
    陈宁雪在两人面前站定,她挺直脊背,昂首,一袭白色燕尾礼服将她衬托得宛如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她将手中一支香槟递给沈庭未,举手投足间维持着大家闺秀该有的优雅,脸色却异常难看:“你倒是有本事。”
    她对沈庭未说。
    她无缘无故的恶意让沈庭未血液顿凉,伸手去接香槟的手顿在半空,怔了怔,才问:“什么?”
    连诀从陈宁雪手中接过香槟,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甚至连一句搪塞她一句“他酒精过敏”或是“身体不舒服”都没有。
    “我妹妹,宁雪。”连诀重新将沈庭未揽回身边,多余而公式化地向两位介绍彼此,“沈庭未,你见过的。”
    陈宁雪垂眼看着连诀的动作,面色更冷,抿了抿唇,问:“你是在羞辱我吗?”
    连诀不富感情地笑笑:“怎么这么问?”
    “连诀。”陈宁雪叫他的名字,抬起头,泛红的眼睛死盯着连诀,妄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点怜惜,“你但凡顾及一点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都不会在今天把他带过来。”
    她明显极力压抑着情绪,但还是放低了声音,几乎示弱地说:“你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连诀的笑意淡了,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含糊其词地说:“嗯?”
    陈宁雪深深地看了连诀一眼,放下酒杯,转身上了楼。
    沈庭未潜意识里感知到危险——这场所谓的‘家宴’显然不仅仅只是家宴这么简单。而他也绝不仅仅只是作为连诀的家属,陪同参加一场家宴这么容易。
    厅堂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远处的富家少爷小姐一副等戏的模样让沈庭未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沈庭未再三纠结,还是问出了口:“今天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订婚。”连诀很好心地解释。
    沈庭未问:“谁?”
    连诀说:“我。”
    连诀的语气平静地实在像是事不关己,让沈庭未惊了一下,但很快,他似乎明白了连诀将自己带来的用意。
    “所以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吗?”沈庭未忐忑地看向连诀。
    “待着。”连诀说,“待在我旁边。”
    沈庭未重新挽上他的手臂:“好。”
    第30章
    “咚咚咚——”
    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的闷响叫停了楼下的喧闹,沈庭未跟随众人抬头去看。
    二楼红木扶栏处站着几个人,被簇拥其中的那人神情凌若冰霜,正居高临下地朝他与连诀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对方过于凌厉的眼神让沈庭未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接着感觉后腰一沉,连诀的手臂搭了过来。
    沈庭未直觉那人可能与连诀有什么关系,因为那人身上有种与连诀格外相似的气场。
    事实也很快证明了他的猜想。
    不知是人群中哪位叔父或是大伯先开口,将焦点对准他们——“小诀带了人来?”
    连诀抬起头叫人:“爸,二叔,小叔。”
    陈褚连沉着脸,没应声。
    二叔轻咳了一声,埋怨似的道:“连诀你也真是,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不是外人。”连诀笑着说。
    “哎,大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先前在两人面前嚣张跋扈的男人插了句嘴进来,挑眉看向连诀,言语暧昧,“这人于你可能不是外人,于我们可不一定了——还是介绍一下吧。”
    “陈旭。”小叔皱着眉头,出言欲制止他不分场合的行为。
    连诀不具备情绪地扫了陈旭一眼,像是才被他所提醒:“是啊,该介绍一下。”
    他勾着沈庭未的腰,将人稍稍往前带了半步,以一种甚是郑重的语气,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
    话音刚落,满屋哗然,二楼长辈脸色顿青:“这……”
    连诀像是察觉不到四周古怪的气氛,转过头看向沈庭未,脸上带着仿佛是温柔的笑容,说:“叫人。”
    沈庭未正试图从目前的情况中提取有价值的信息,又鲜少见到连诀除去讥讽以外的笑容,于是不可避免地在他的目光中短暂地分了下神。但很快他缓过神,看回二楼的长辈,按照连诀的要求,配合地叫了声:“爸。”
    正犹豫该不该向连诀那样将其他人也一并带上,但他实在分不清楚哪位该怎么称呼。
    连诀在这时将他拉回身边,不富诚意地向陈褚连解释:“前段时间忙着公司今年的海外竞标,连注册结婚都是抽空去的,也没来得及早点带回来给您看。”
    略显长久的安静后,站在陈褚连旁边的二叔赫然大怒:“连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连诀面不改色地反问。
    沈庭未发现连诀装傻的本事也是一流。
    连诀毫不在意众人的脸色,笑容堪称温和:“只是今天时间凑巧,就带上他一块儿来了。要是二叔不喜欢,以后不带来就是了。”
    “你!”二叔由于气急,脸涨得有些红。
    陈褚连有意把陈宁雪嫁给连诀这事在家里不是什么秘密。
    上个月陈褚连在喜宴上提过一嘴,今天这场“家宴”,虽说没有把目的放在明面上,长辈之间却心照不宣——连诀代替陈褚连管理着整个集团,自然也等于什么也没有,更别提在陈家的话语权。所以在订婚这件事上,哪怕他个人意愿再强烈,只要陈褚连发话,他还是得乖乖娶陈宁雪。
    但很显然,没人想到连诀会这么大胆,敢当众让陈褚连下不来台,还是以这种堪称挑衅的方式。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敢出声。
    陈褚连的脸青了又青,手中握着的黄花梨拐杖因用力而在大理石面的地板上划出很轻却很刺耳的声响,像是为了打破什么。
    安静,或是外人看来的和睦。
    二叔指着连诀,疾声厉色道:“反了你了是吧?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话一出,在一楼引起一小阵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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