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一后宅妇人,到底跟人动了手,还是在房顶上。
    那矮个的就觉胸中如被千斤油锤猛的击打,他沉闷的呃了一声,那刀瞬间就从手中脱出,人飞出去,都不知道自己咋挨的踢。
    就听那高个撕心裂肺大喊一声:“前辈手下留情!!六好!速速躲开!!”
    晚了,人都直接就飞到了附近一处没了住户的高宅墙上,把墙打出一个人洞来。
    这边,七茜儿踢完人自己也傻了,她就傻站着,听到风声,一伸手却握住了一把坠落的刀?
    刀?刀!!!!
    那高个的想到这矮个的上面那五个哥哥,顿时觉前程尽毁万念俱灰。
    他赶紧跑过去,好不容易攀着墙头又把这人拉了出来,见这位捂着心口大喘气,便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
    活?活的!
    观音菩萨,满天神佛保佑,吃饭的差事保住了!
    矮个子捂着心口,闷疼了好一会方站好,神魂具惊的又被头儿问了一串儿,你可好?可没事儿?
    他自己也吓一跳,上下用手摸索一遍,最后就从怀里拿出一块凹陷的护心镜道:“我,我没……没事儿,我五好哥的护心镜?不不,有事儿……坏了头儿,我会被我哥扒皮抽筋的……”
    可他这话还没说,就见对面女煞星又蹦了过来,手里还提着刚才那把刀?
    这两人立刻闭了双眼,心道,我命休矣!
    七茜儿心里慌的不成,就没有多想,她蹦到这两人面前,把刀小心翼翼的放到矮个手里,见他发抖握不住,还好心的拿对方袖子将手与刀把绑好。
    又抓着他胳膊摇晃了一下,看稳妥拿住了,她才松一口气的的倒飞了好高,落下又默默站住,又与对方再次对视起来。
    她继续想,这两人太坏了!看!刀依旧在他们手里,仔细看去,竟然是刀头双开刃的利器!又何至如此?五十斤榆皮面而已?雪印长刀更亮,偏刀尖儿是对着自己的。
    现在想想,这架打的莫名其妙,难道,自己闯了别样的祸事而不自知么?
    想到成先生家屋顶一片破瓦,她下意识挪动下脚,看看脚底,也不过是雪中浅浅的一双足印。
    可看到这样的足印,却令七茜儿这种后宅女子,心里立刻升起一种微妙的情绪,她上辈子加这辈子,那臭头都没仔细看过这双脚丫子。
    倒不是说难看,现在也是白嫩的,小小的一双,指甲盖儿还是粉红红,怪好看的……可,被对面的男子看到了,那就,那就……不如杀了灭口吧?
    她努力,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刚才这两人看到自己的脚没有?好像是今儿的裙还算长,应该?没看到吧?
    七茜儿吸吸鼻子,脚在裙底的掩饰下,便是左右连着一顿扫。折腾完,她又回头看看来路,看到满目银白便松了一口气。
    到底,脚这样私密的……被人看到,她还是会羞涩的……
    她想的就是自己的脚,露脚的羞涩已经摒弃了刀的威胁。
    甚至她下意识把刚才已经交手一次,一招退敌的事儿都丢到了天边,只当没发生,继续在心里扮无辜。
    后宅女子的思维就是这么奇异。
    可是对面的两位差役,人家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们亦不过是江湖后辈,虽分堂比武,他们的成绩也在中上,然而,就是上上也没有如对面这女子这般的深不可测,人家打自己就是一招,这还是腿下留情了……
    一百多斤的壮小伙子,被人凌空踢飞七八丈,还直接镶嵌进了砖墙里面,偏她用的劲道奇巧无比,人飞出去进了墙,抠出来竟然没有一点损伤?
    他俩才将是疯了么?一个劫道吓唬,一个上刀就砍。
    煎熬到最后,那矮个的迎风就打了个喷嚏,七茜儿身躯立刻倒退,又是一丈高。
    对面两这位马上将刀警惕的护在胸前防御,并大退十数步。
    总这么,也……也不成啊,家里营生那么多,臭头的鞋垫子还没剪呢,今儿牲口也没喂呢……七茜儿心想,到底是自己不小心,好好的走什么房顶?屋顶?
    咦?好像不对啊,我走房顶怎么了?
    她终于开口问到:“两位?才将好像听你们说,大清早我在你们~你们衙门口肆无忌惮的上屋顶?却不知道,二位衙门口在哪儿?”
    高个的咽下口水,一手握刀,一手对着身后一划拉:“那,那边!”
    这么高的汉子,说话怎么稀里糊涂的?
    七茜儿是个认真之人,便再次询问:“哪边?劳烦指示清楚!”
    矮个子万念俱灰的指指身后:“就那边,府后巷子。”
    他这么一说,就把七茜儿气死了,当她外地人呢?
    她气的高声说:“府后巷子离这里隔着一个坊市!两条街呢!你们当我外地的,在这欺生?老娘本地人儿!你们吓唬我呢!什么叫你家衙门口上屋顶,这不胡说八道么?这一片都是前朝府学的,现下没学生开课,这也没人住着,什么你们衙门?”
    高个子努力维持尊严到:“即便不是我们衙门口,那,那,那你也是江湖人,就得,就得归我们九思堂管,管着……”
    这话说的就更没道理了,七茜儿确定自己熟读诗书更通律法,她便认真责备起来。
    “两位?瞎说什么呢?什么浆糊不浆糊!从古至今,无论律令宪礼!均德教在前慎刑在后,上古《舜典》也曰,慎刑之恤哉,圣人常说国以用法,不得已为之,从来慎前刑后!我不知大梁新律是否新拟律令不得践踏屋顶?
    若我有其罪也是旁末治安小罪,又何至如此?然!纵观历朝历代典籍,绝无黎明过屋顶而治罪的律令!更有,现下已过五更,便不在宵禁范畴,那既无司理之官依法判决,又何故不问情由背后钢刀加身……”
    对面那女子滔滔不绝的讲了一番话,这两位九思堂下面的小令便听的一脸发蒙。
    矮个的语气有些颤抖的喊人:“头~儿?”
    高个那个愣了一下便说:“六好,不好了!从前我家长辈说过,悉有南疆虫婆下蛊之前,必先念一段咒文……”
    “是~是吗?那她,她念的是啥~?”
    “仔细听来,像是……恩!刑虫没跑了!”
    “那,那咋办?喊,喊人?”
    “喊谁?分令?哦!你哥昨日入京,你,你忘了……”
    “没忘,总,总得做点啥吧?”
    “你安心,我!已然做好了!”
    高个的缓缓倒退两步,矮个的向下一瞥,便见他头儿竟用脚图了一个虫子。
    这是留下线索了,矮个心里一凉,便难受到:“哥,不然你先跑,嫂子,嫂子肚里的还没见到,见到亲爹呢……”
    “好兄弟,不知你竟然如此义气,若今日祖宗积德,逃得性命,咱们回去便烧黄纸,斩鸡头,献牺牲……她,她来了……”
    对面那女人忽就飘到他们面前了。
    矮个子大叫一声,转身要跑,却被他头儿揪住衣领,又恨又委屈的对他咬牙低声道:“不是让我先跑么!”
    “头,头儿,我心里是这样想的,这,这我腿它,它自己跑的……”
    七茜儿这人,向来玩的招式就是强词夺理,最善声先夺人,她都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了,对面又一直在退,那~就是他们理亏了。
    她便心松了一口气想,我安儿没有生出之前,我绝对不能成为一个触犯刑律的犯妇,我安儿必须是朝廷命官家的宝贝公子,我安儿必须上全庆丰最好的官办私塾,家中更不能有一丝半点的污点,害我安儿前程者,便只能给他们一个嘎嘣!
    哼!对面这俩衙差一看就是个仗势欺人的,那肯定就如从前那些到乡下逼迫苛税的坏差一般无二,我虽依旧是个小女子,却也是堂堂六品安人。
    如此就更得跟他们说说道理,正正盛世之前的朗朗乾坤了!她纵身飞了过去,却一眼便看到了这高个的在地上画了一个虫儿?
    没多想她就顺嘴问:“这是啥的啊?”
    高个腿软,扶着矮个的肩膀就磕磕巴巴的说到:“不,不知道啊,画的啥啊~的!”
    七茜儿无奈叹息,她语气沉重的说:“好好的官门差役!不务正业!不做正事!大清早屋顶不问缘由挥刀砍人,事后不检讨自身,还在地下划拉画儿儿玩,你们上官是这样教育你们的么?说,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几品的衙门?主官是谁?说!”
    这俩没多想,立刻就老实交代了。
    原来高个的这个叫周无咎,矮个哪个叫谢六好,具是南派功家出身,现下都在九思堂庆丰城分部做八品小令。
    九思堂是大梁新增的执法机构,这个衙门对刑律之事只是协管辅管,它真正管理的却是江湖事,江湖人。
    并且九思堂的职级也跟朝堂不同,它有总令主一,执令四,辅令八,按照州府县的行政区分又有各地的分令主,各自管理着旗下小令,而小令之下便是杂令……
    听他们絮絮叨叨说完,七茜儿便松了一口气,什么吗!管江湖人士的,她又不归他们管。
    如此她便哼了一声说到:“什么啊!我又不是江湖人,你们干嘛拿刀砍我?”
    骗鬼呢!跳那么高,踢人那么狠,那么厚的玄铁板子都踢凹了,你不是江湖人?
    那祸头子谢六好看他的头儿,可惜他头儿心已伤,人已绝望,正呆呆的看着天空雪不言不语,他就只能自己上了。
    “回,回前辈话,我,我就没多想。”
    七茜儿深沉的叹了一口气道:“没多想?你,你们这些一月拿着朝廷七八贯的衣冠盗贼,尔等俸禄皆是百姓血汗,那边秋善人家里如今已然绝粮,那么多孤老幼丐在城里冻饿而死你们不管,大早上拿把破刀砍杀我个背粮济贫的?你们,真,真非人哉!”
    太气人了,七茜儿在屋顶转了两圈,只吓的两位小令心惊胆战,想起各自恶果,心里就越发的绝望。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骂完,竟然一跺脚走了……
    就走了?
    谢六好抹下冷汗,逃了一命般的推推周无咎。
    周无咎擦擦额上的汗珠,半天才对着谢六好骂了起来:“好端端的你干嘛砍她!你是傻子么?”
    谢六好讪讪的:“头儿,那刚才,刚才她不是没有跳那么高么?”
    “那你就砍?你就不会先问问?”
    “问啥?”谢六好嘀咕了一句:“你有胆子你问啊,你不是好好问问人家了,哦!出身何门何派?又姓甚名谁?是哪派功家传人?人家啥也没说,咱俩倒是把底儿交代的干干净净,回头到了堂里,算是抬不起头了……”
    身边没人说话,好半天,谢六好被人背后擂了一拳道:“你知道个屁!谁见了?谁知道?那,那女,女前辈不说,我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啊?”
    谢六好眼睛一亮,扭脸看着周无咎求教:“头,回去不报?没事儿么?”
    周无咎哼了一声,他腿软,就扶着自己唯一小弟道:“你懂个屁!我就问你咱令主厉害么?”
    “那自然是厉害的!江湖上,我是说从前的江湖,说起咱令主那鲜少有人不服的,南孟北谷两位人杰,那也不是作假的。”
    “那我再问你,北派现在疲软,那边护国寺收了那么多余孽,咱令主怎么不去抓?”
    谢六好愣了一下,终于道:“他,令主他,他去了也打不过呗……”
    周无咎拍拍自己傻兄弟的肩膀,扛着刀就蹦下屋顶。
    谢六好紧随其后的问他:“头儿,哪儿去啊?”
    周无咎边走边说:“我才想起来,我不是江湖客了!人女前辈说了,咱们吃的是民脂民膏,就,做点人事去呗!人秋善人现在正在救助孤老幼丐,我就过去看看……”
    七茜儿可不知道她无意又做了好事,那九思堂的小令自这天起,就轮班在秋先生家附近维持治安,上辈子经常去秋先生家里敲诈的游手无赖,就没找到机会再去骚扰。
    也算是,辅助着,活人无数了。
    话说那六品诰命贵夫人,骂了人官差一顿,跑了很远她才松了口气,就站在百泉山边暗自擦汗。
    其实吧,她也害怕的,那万一闹大了,官老爷么,找理由给人寻寻麻烦还是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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