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妈子没说出,就挨了一顿鞭子。
    披风越来越近,胡有贵今日出门又熏了淡雅的香料,就衬的这披风成了裹尸布。
    他捂着鼻子闪躲,这夜叉笑的更欢:“哎呀,哎呀,是我们的失误,小公子且忍忍,好好的就跟咱们回去吧,咱们给你保证,回去绫罗绸缎就随你穿,咱们将军的私库就随你折腾,咳……那啥,天不也早了,就下来吧!你,你不下来就……”
    她忍耐了一下,想着这到底这是燕京,到底这又是将军长到二十六岁,看到就想嫁的人,她就忍了。
    如此,她假模假样一挥刀说:“就,真的打你了……吖?”
    胡有贵长长呼出一口气,便缓慢站起,扶着敞车的边儿他一步一步就走到车外,伸脚他想下去,却没人给他送木屐。
    他左右看看,本来想找人拿鞋,却看到自己练出来的斥候,正一个个的假装晕去,偶尔修炼不到位的,正面部扭曲的在那边忍笑。
    堂堂长刀卫,正儿八经的城门侯,就被人当成小乖抢了?
    怕这些混蛋破功笑出声,胡有贵就伸着一双肤色雪白的脚要往泥里踩,然而他是个小乖呢,脚又那么娇嫩,那母夜叉就又大喊起来。
    “等等,等等,来人啊,都赶紧过来,给咱~那啥,把路弄干净了,这脚要破一点,回去小心将军就抽死你们……”
    如此军士们纷纷跳下马,都解了身上火红的披风,就垫在路上给胡有贵踩。
    这是前线归来将士的披风,胡有贵自己就出身于此,又怎么可能踩上去。
    他直接蹦下车子,双脚就毫不顾忌的踩在泥地里,不急不缓的走到那四面不见风的小棚车前,却不等他爬上去,有人便从身后把他举了起来,又小心翼翼放瓷器般,就给他放到车里,还给他手里塞了个果子。
    车子缓缓动弹起来,他又听到那夜叉说:“尔等回去就跟你们府上老爷夫人说,就说你家公子被我们将军看上了!咱们是伯益关守关大将军宇文崇德家的,咱们小将军深得圣上器重,乃是大梁第一的女将军宇文小巧。
    凭你们什么出身门第,就配你家门绰绰有余,咱们将军,还那啥,还貌美的跟天仙一般,大雁看到她都会从天上掉下来……对,都掉下来!利利索索能掉一大堆!
    咱们将军又会心疼人,手里还有俸禄,也不吃你家饭,不穿你家衣,咱自己管自己!
    还有我们老爷夫人,诸位少爷给预备的十大库嫁妆,也不吹牛,单咱们将军在伯益关的上田就有三千亩!只要你们少爷乖巧,哄的我们,咳!那啥高兴了,就吃香喝辣……”
    那一刻,凄风冷雨,萧瑟难耐,胡有贵万念俱灰就十分想死。
    第109章
    “吃!吃吃吧!吃吧!不,不够还有吖。”
    宇文将军府内,
    太太沓毋氏强撑着笑容,就将面前的火烧蹄髈慢慢推倒胡有贵面前,让他多吃点。
    从这人被抢回来,她们全家就吓一跳。又听到这娇花般的小公子是被吓唬回来的,宇文家就全家不好了。
    自己家的孩子什么胎相她们一清二楚,甚至来燕京之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过利害关系。
    可谁能到呢,这万年铁树不开花,这一发春便不可收拾的皇城根下强抢民男了?
    想到明日上朝,许面对的是一群铁骨铮铮的御史大人,宇文崇德将军就万念俱灰,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咋办?心有愧疚,就先招待人家一餐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人肚子饱了才能说旁个不是。就这样,掌家太太号令厨官,就给胡有贵上了一桌子实在饭。
    胡有贵看看面前赔笑的宇文夫妇,再看看靠着墙角,眼神恶狠狠的六个大胡子,还有这一屋子满面抱歉的女人,他才不会客气呢,一般给食儿就会吃,如此,便低头仪态十足的胡吃海塞起来。
    他这一吃就把宇文全家吓了一跳,都就想,娘哩?这莫不是抢了个饭桶回来么?
    也奇怪了,这么大点个子,还娇滴滴白嫩嫩的,这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呢?
    靠着墙角的六个大胡子也觉着奇怪,就蹭到胡有贵后面使劲打量,心说,这小郎吃东西好看倒是好看,可是两三口一个大包子,眨巴眼睛七八个就下去了?
    这是饿了几天啊?
    又看了一会儿,这家的大儿媳妇良哈氏便对自己婆婆使个眼色,婆媳一起站起,就笑的干巴巴的离了厅堂。
    宇文家世世代代都守在边城伯益关,为边关安宁,宇文家便世代与当地土人结亲,沓毋与良哈一听姓氏便是当地土人大族。
    这婆媳二人一起走到院子,找了三圈才在角落找到,正在亲兵伞下抠泥土的宇文小巧。
    这货动心就是瞬间的事儿,那抢人也不客气,然而人抢回来了,她就怂的要命,连跟前都不敢去,就只敢趴在窗户边儿伸脖子鬼鬼祟祟偷窥,至今不敢直面胡有贵。
    沓毋氏出身边城,举止自也不优雅,看闺女这个没出息样儿,她就撩起精致裙摆,直接就蹲在地上与女儿说:“我说闺女吖,你别妄想了,不是一套锁的人啊,娘就觉着,这个,这个怎么看,都不成啊!”
    宇文小巧满心的愿意,二十六年她难得动心一回,谁成想母亲却不愿意。
    她闻言当下便急了,就蹦起怒道:“娘!您从前不是这样说的啊,那会子你说我就抢一头公驴回来,你都贴十库房嫁妆,敲大鼓打发我出去……”
    她这话没说完,就被她娘蹦起一掌拍到地下嘀咕:“我说我不嫁,你非让我嫁!现在我想嫁了,怎么你到不愿意了?”
    沓毋氏不客气的说:“你就歇心吧,可别妄想了!咱招待一顿好吃的,再陪个不是,就好好送人家回去啊,这可是燕京的小郎,不是外爷寨子里的憨货见个母的就走不动,还随你抢……”
    宇文小巧又蹦了起来:“咋不成了,咋就不成了?他哪儿不好?边城是个公的就算,这有一个算一个,满伯益关的爷们合起来,您就给我找一个比他好看的!”
    看小姑子又蹦起来,良哈氏便伸手按住她肩膀,姑嫂又一起蹲了下来,三娘们一起开始抠泥。
    良哈氏叹息道:“小姑子,嫂子我好歹是个过来人,这方面你可没我懂!你看人那个奶皮子,一碰就破那脆样儿,这找爷们好歹得实用呗,难道人能一辈子少年俊俏?
    这不当吃不当喝,更是啥忙也帮不上,咱也别跟别人比,就说你哥当初那也是伯益关第一的美男子,可你现在再看他,十几年过去,还漂亮?一碗鸡汤他都喝不利落,一半就都便宜了他的大胡子,他还好看么?我看他我就……我就,我就……是吧?”
    看自己婆婆忽抬头翻她,良哈氏就没再敢诋毁人家儿子。
    宇文小巧也不知道是不是入了魔,反正今儿看到人,她就满天都是云彩,心都要爆炸开来了。
    她就不可能听爹娘的劝,便不甘不愿的嘀咕:“我哥?呵!我哥丑死了,能跟人家比么?要是嫁给我哥,我早上睁眼我看他那张脸我肝疼!再看我哥那肚子,哼,比你怀八月身子还大,还美男子?”
    听小姑子说自己男人不好,良哈氏当然不愿意,这一家都是直肠子,良哈氏便也讥讽到:“我是没见过美男子,可当初我抢你哥,他在我家干活那两年,我五个哥哥合起来忙活一天,都没他做的实在生活多,他们膀子合起来都没他力气大!那时候就多少人想跟我抢,那要不是我厉害,你哥早就被我妹妹们诓骗走了!”
    说到这里,她就有些气愤的站起来指着屋里小声喊:“这个倒好,进屋连个人话都不会说,吃了咱家那么多东西,笑脸他都不给一个!你就看吧,杨柳腰,小细脖儿,斧头他都提不起来,这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你还指望他给咱家干活?不干活也就算了,咱家有的是帮忙的,嘿!他还挺能吃的,这打进门就吃了咱家二十多个大包子了,对!外加半锅汤,那配包子的八个菜,他就尽挑肉吃,你就说,他除了一张皮,哪儿比你哥好?”
    沓毋氏就幽怨的加了一句:“还有一只大蹄髈,那是晚上预备着给你爹下酒的。”
    伯益关那边的规矩,女子成年若相中一个男人,便集合族人抢去,若这男子愿意,便留在女家给人干两年苦力,这才能带人家闺女走。
    虽沓毋,良哈这些土人望族代代都受朝廷敕封,也读关内书,甚至还有族人参加科举,可每一代宇文家的小将军要结亲,那也都是守规矩,是要给人家干活的。
    至于干的好不好,那就要看对联姻的媳妇儿满不满意了。
    母亲嫂子不愿意,宇文小巧很愿意,她喜欢上了,便是一坨屎她也觉着香,如此她站起来,就拿出军中的强硬态度道:“不管,这又不是伯益关,都换防到燕京了,就按照本地规矩走,这可是宇文将军府,不是伯益关阿土寨子,反正,他不能给咱家干活,我也舍不得!”
    她说完就几步走到窗下,蹑手蹑脚的又攀上窗棂,满心满眼的爱意,就趴在那又看了起来,看了一会还赞叹:“你们看,他,他吃的多好看啊!”
    胡有贵终于吃舒服了,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他就端起浓茶喝一口去去油腻,站起来溜肚子。
    看宇文家似乎也不想为难他,他便试探着往外走,这一出来,便看到满院子宇文小巧的女亲兵,正在那边抬箱子,摆箱子。
    恩,这就是她们路上唠叨的十库房嫁妆?
    这是预备对自己利诱呢?
    哼!没用的!他就心如磐石,绝不会屈服的。他依旧没鞋穿,两只脚上的泥巴都干了。
    宇文小巧在边上看了他一会子,见他站在廊下,衣袖被风吹得飘飞,就宛若谪仙人一般,心驰神往,她就更加用了力气去抠廊下的柱子漆皮。
    边抠柱子,她还鼓足勇气,怪不好意思的问:“小公子,你,你吃饱了么?若不够,就让他们再给你做。。”
    这人吃饱了,心情总是好的,胡有贵心里那股气卸去不少,却依旧不爱搭理宇文小巧,只安静的看着正厅堂那条路,等自己哥哥带兵来救他。
    宇文崇德看自己女儿小心翼翼,人家还不稀搭理她,便有些心疼。
    他生了六个儿子就得了这一个丫头,后来丫头要去战场,他也没反对过。皆因他家从来与旁人不同,打有了宇文军就是监视草原,稳定边疆,抵御外敌的。
    简而言之,呆的地方不一样,行事风格就不一样。
    拿他老婆家来说,是丈人一个寨子,丈母娘一个寨子,且她丈母娘那个寨子还挺大,管着好几万人,还有好几万亩的山林地呢。
    他丈母娘稀罕丫头,就说以后小巧可以继承寨子,那边族老也是应允愿意的,为了女儿以后会管理,宇文崇德是把女儿当男子养大的。
    他是万万没想到,武帝会把宇文家从伯益关调入燕京,也不止女儿,这段时日他全家对燕京都喜欢不起来,这里的人,说话肠子都是拐弯的。
    可他到底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君主调兵遣将他就得回来。可谁能想到,丫头来京就陷进来了。
    宇文崇德心很累的走到厅堂门口,先看看花痴般的闺女,他就深深叹息一声道:“少年,吃好了没有,没有我家肉管够!”
    对于一个不管哪朝哪代帝王在位,都本本分分守在边关,庇佑黎民的忠烈人家,胡有贵是不能失礼的。
    听将军问话,胡有贵便回身施礼道:“多谢大将军,吃好了。”
    哎?总算说话了,倒也没有那么矫情啊。
    再看这一院子箱笼,宇文将军便有些忧愁的说:“少年,对不住啊,你是哪个府里的?”
    问清楚人家来路,也好送人家回去。
    宇文小巧一听就急眼了,她蹦起来走到宇文崇德身边,就推着他往屋里去:“爹你进去!这事儿你别管好不好?”
    宇文崇德瞪了闺女一眼,心里想着,反正也是早晚要吃亏,看这少年郎软和和的,就吃个软和亏,不然……明儿出去再抢个皇子回来,怕就要满门抄斩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只能扭脸对胡有贵道:“少年郎,你莫心慌,你要走她也不能留你……”
    宇文小巧气愤不已,将自己老爹推入厅堂,反手就关了门,回身抬眼,却见这玉人正冷冰冰的瞪着她,鹿就跑进了她的心里,脚就软的不成。
    她扶着墙,讪讪的强笑道:“你,你别听我爹的!”
    胡有贵见宇文小巧也没几次,然而,面前的这位,啧,就怎么形容呢?
    也不知道她听了谁人的话,就把自己彻底变成了夜叉了。
    这一转身,人家就穿了艳红的裙子,还戴了满头的首饰,她许是想展现美丽,偏就面皮不容白粉,脸上就一疙瘩一疙瘩的挂出一张面糊脸。
    胡有贵对这家伙心有提防,也没啥好印象,他便后退一步。
    宇文小巧看他躲避,便走过去巴结说:“你,你,你别怕我吖,我,我不做什么!你,你那啥还挺能吃哈?”
    站在院子边缘的沓毋氏与良哈氏闻言,心里便彻底轻松了,她们面露嘲笑想,稳了!
    肯定嫁不出去了!
    走到胡有贵面前的宇文小巧,本比胡有贵还要高上一些,她还寻人还梳了燕京流行的发式,发髻高的就像护国寺墙上的飞天,只飞天没这般丑。
    胡有贵最恨旁人比他高,他就躲避,这两人便一个不断倒退,一个就步步紧逼,从厅堂台阶下去,又于雨中绕着箱子转悠起来。
    宇文小巧脸上淋了雨,一条一条就更加不能看了。
    转了两圈,她就大声问:“我,我不好么?”
    这话问的,当然不好了。胡有贵住步点头:“恩!”
    好个屁!
    在边关很吃香,深受壮汉追捧的宇文小巧闻言,脸上便露出些许受伤来,然而她是女将军,心胸向来博大,就是受到打击也能立刻恢复,就强笑追问:“我哪儿不好?”又绕箱子一圈儿:“你嫌弃我黑,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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