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五好扶着肚子半坐起来,把那阉人还有奴隶打发的远远的,这才躺下遮掩什么的说:“你们可真臭!”
    陈大胜小心翼翼探出一颗肮脏的大头,关心的问:“受伤了?”
    谢五好点点头,扭脸对陈大胜道:“啊,坦人那种长枪,对穿了,哦,咱的金疮药呢,这帮子野人只会用点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嘶,真他祖宗的疼啊!”
    陈大胜往台子上丢了一瓶药,谢五好丢下一张画在手绢上的地图。
    陈大胜趴在地上看了一眼,就有些疑惑的问到:“这是什么?”
    谢五好看着天空久久不语,一直到身后铁甲轰隆隆的过去,他便有些想死的说:“地图。”
    陈大胜有些诧异:“地图?”
    “恩,地图,太阳宫一部分的地图,红色标记的那个地方,就是贡济坦王的地方,哦,他叫坤伦赛,你们绝对想不到那家伙什么样子……”
    陈大胜把地图收好,没有去问贡济坦王的样子,却很担心的问:“这些天,你?到底怎么了?”
    谢五好表情古怪,努力回忆那一晚……
    夕阳西下,他刚洗了个澡,就香喷喷的溜达在太阳宫,后来有个女人在才窗户上喊他,还丢给他一个果子。
    鬼知道这段日子他吃的是什么,别说果子,青草都想啃两口了。他感激的对她笑,接着就看到了很多高菲西奥人还有坦人的武士巡街过来。
    他不能跑,又不能接受盘问,听到头顶那女人放肆咯咯,他也没多想,就手脚伶俐的攀爬上去。
    他记得很清楚,那女人住在一个挺好的卧室,他就想,还挺好的呢,那里面甚至还有大梁丝绸挂在床帐上哩,这有多久没看到大梁的东西了?
    如此他便想,这一定是坦人的上等妓院,而这个长相不错的,很遗憾顶着羊毛卷子的女人,她一定是老鸨子手里赚钱的花魁了。
    这些时日,脑袋是紧张紧绷的,他吃了前二十多年最大的苦,当他趴在墙上看到重甲武士把这里围了,就想,今晚只能夜宿花楼了,又得亏陈哥心眼多,出门给他带了好多金币,还有宝石。
    既来之则安之,他就喝了那女人的酒,说实话,他从前是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一直到有了娘子才逐渐收心,谁知道女子性命如此娇弱,娘子给他生了儿子后便得了重病,几个月后就撒手人寰。
    从娘子离开那刻,谢五好真就觉着女子生来不易的。
    他喝了个微醺,咳,又与那女子睡了。
    老实话,异邦女子还挺有味儿的,一样是猫,这只却像一只猞猁,他承认起先感觉真不错,够劲,也辣,他甚至想明儿醒来他可以给她两颗宝石,给最大那种。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穿着艳红纱裙的女子,她,竟是那双靴的主人。
    每当想起那一夜,谢五好就想反复打死自己。
    睡到半夜刺客来了,他以为自己被发现,又看有人砍杀她,以为连累了人家,就拉着她奔逃,捎带还把太阳宫从上到下跑了一圈,咳,这是侦查,是勘探地形……
    那之后便越跑越不对,他又不是傻子,自然发现自己才不是那个目标,身边这个花魁才是目标……?
    人家跑的可认真了,满面是汗的对自己笑,笑你妈个头啊,老子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你这个灾星,你是克我的么……
    当时乱七八糟的念头有很多,他一路抵抗,躲避,隐藏,总算等来这个女人的援兵,确定她安全之后,他想的很好,来个装死逃遁。
    如此,他就硬生生接了应该她挨的一枪……那长枪是用来杀马的,我日你个祖宗八代的。
    他暗自点穴止血,吃了伤药预备装死遁走,可那女人却泪流满面,对他嘶吼着说出很多话。
    他终于认出这个声音了,那双靴子的主人。
    他用尽人生最大的努力对她说,跑……我求求你,你赶紧走吧,就别理老子。
    他故作昏迷,被人活活糟蹋了一次伤口,该死的坦人没有医师只有巫婆,他们在自己身边唱念做打,自己发烧,他们还给自己放血……真是九死一生不堪回首的几天,他没有被刺客杀死,却险些死于野蛮人的治疗术,若不是他内家功法深厚,怕不知道凉了多少天了……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自己顶替的那个玛媞尼人名叫吉利奥?呃,反正就是这么个音吧,这个女人打发走了玛媞尼人,还对自己很抱歉的说,从此,她不许他离开自己了?
    要感恩吗?最起码玛媞尼人的身份坐死了。
    谢五好生无可恋的一直躺着,他昏昏沉沉的努力保持心智,努力收集着情报,虽然那女人一再说,她早晚要给坤伦赛一个教训……他以为她在吹牛,可是……好像没有吹牛,人家敲诈了不少钱财的,谁能想到,这异邦女人脑子够用,缓兵之计吗?
    陈大胜等人脑袋有些跟不上路的听着谢疯子的抱怨,说实话,有些听不懂了,不是,这叫人如何相信呢?
    谢五好讲完,缓缓出气:“嗨,你们爱信不信,反正就是这样,她说要给我报仇?哦,贡济坦王是个干巴瘦的老头儿,他右耳只有半个,别认错了。那几天他总来我们屋门口,好像是很怕易妮娜的。”
    “易妮娜?”
    “……就你们看到的那个,她好像是个高菲西奥的……啧,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厉害,我这几日,就看到无数次贡济坦王来了,那女人把他拍在门外……”
    谢五好侧身躺着,看着远处太阳宫的方向无奈道:“我看这劲儿,闻这味儿,也是打不起来的,坦河雪山后的异邦关系,比我们想的要复杂的多,陈哥,你看到他们的武器了么?。”
    陈大胜爬到木台边上,借着谢五好的掩饰也看着太阳宫的方向久久不语。
    他们早就知道,高菲西奥人铁器制冶术厉害的……
    久久之后,陈大胜便语气不好的说:“坦人不能平,只能乱,若没了坦人……下一个便是高菲西奥人了……”
    谢五好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点点头叹息:“那女人的刀就是生手拿了,我觉着,最少也能破十五层硬皮,咱,咱大梁需要这样的技术!”
    陈大胜呆滞,猛的扭头看向谢五好。
    谢五好在笑,他缓缓伸出拳头,陈大胜出拳跟他碰了一下:“……我会如实回禀陛下,只是你……”
    谢五好笑了起来:“啊,没事,你们看到了,我现在是大老爷了,呵~都不用剥葡萄皮的,我会跟她走……”
    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归。
    太阳宫崖壁上的巨大鹰隼忽然集体飞起,在太阳宫上开始盘旋……
    谢五好轻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在失宠之前,把~那把刀给大梁带回来。”
    说完,他指着一个方向的城墙说:“那里是太阳宫的外围地,里面很乱就很安全,那是坦人奴隶跟低等仆役的聚集地,你们可以从那儿进去……”
    “进去,没人管么?”
    “对!我观察过了,那些穷人的财产大部分就只有一张旧单子,你们裹着单子在外围街上睡出一个坑来,也没人会去盘查你们……我肯定是要跟那女人走的,至于坦人,坤伦赛枭首之后,坦人内部必然会起纷争,你们安静的等待就好,那里面不大,没外面想的紧实,也是天佑大梁,兄弟们,就照着原计划行事吧。”
    陈大胜沉闷许久,终于无奈失笑道:“所以,这坑是白挖了?”
    谢五好想到什么的笑了起来,他捂着腰咳嗽几下急喘道:“~别逗我!”
    陈大胜点点头,特别乖顺的说:“是,是,不逗您了。”
    “您?”
    “啊,您!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如果可以,再为我雇佣几个玛媞尼人,在边城,在金丹樗为我开几家店铺吧,我总要知道故乡的消息。”
    “好,还有呢?”
    “我~有个儿子……还有我弟弟。”
    “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会是我的干儿子,你的弟弟会是我们的弟弟。”
    “多谢,这次回去,就给我立个冢吧……”
    谢五好这话并没有说完,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陈大胜顺势滚进沼泽,郭新元迅速爬过来与谢五好捧了一下拳,离开那一刹,他对谢五好说:“老谢,你的位置我们给你留着。”
    谢五好笑笑,没有点头,却缓缓回到原来的地方慢慢合起双眼。
    他心里计算着那些人离开的速度,感觉没人看到了,便伸出胳膊挡住双眼,本以为要难受,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易妮娜带着战利品归来,她笑的飞扬,从马上蹦下来之后,她命人抬了最大的那口箱子来到谢五好面前。
    人未至,谢五好都能从她身上味道浓烈的血腥气。
    他露出一丝抗拒的表情,易妮娜便站在远处不过来说:“嘿!宝贝,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她打开身边的箱子,露出满满的珠宝对谢五好笑着说:“我为你讨来了赔偿金,这些都是你的了……”
    谢五好眨巴下眼睛,没有看那些东西,却认真的问易妮娜:“你,杀人了?”
    易妮娜不在意的点头:“对,亲手,每一个!”
    她把外衣丢给侍从,左右闻闻胳膊,觉着没什么味道了,这才笑容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一股王气说:“从前我不这么做,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么难。”
    她亲手斩杀了所有的叛徒,还有那些有勾连的坦人,该死的坤伦赛献出大额的赔偿金,他甚至都不敢露头。
    这就不错了,这一次她没有靠哥哥,从头至尾都靠着自己才从这件事挣扎醒悟出来。
    她坐在了木台之上,有奴隶过来使劲拽去她的长靴。
    然后这个女人盘着腿,就笑眯眯的看着远处的太阳宫说:“我要告诉他们,我是不好惹的,毕竟,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你会把生命献给我了。”
    她扭脸对谢五好笑:“吉利奥,我会带你回我的封地,在那里,没人会对你说一个不字。”
    谢五好懒洋洋的靠在那些软垫上看着易妮娜,好半天他才轻笑着说:“抱歉,我没听懂你的西奥语。”
    他很少笑的。
    易妮娜看看那一大箱珠宝,她的小男孩根本不看那边一眼,想起那一晚他爬墙的身姿,他拉着自己抵抗一群刺客的样子……
    她也笑了,慢慢攀爬到谢五好身边坐下,伸手又画着他的眉毛呢喃:“我知道~你不是吉利奥,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你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我们的语言,你以后~就只能与我对话了。”
    永安四年的异邦,一切人都笑着与过去割裂。,
    没有人掉泪!
    第136章
    转眼八月,七茜儿的肚子已经大到一定的程度,她胎养的好,脸上也没有什么斑点,加之亲卫巷旺女,外面便说闺女打扮母亲,她怀的必然是个闺女。
    七茜儿心里不屑一顾是一码事,可是这扎堆送红花绿袄,这就比较气人了。甚至燕京那位郡王爷都预备了几匣子小花珠子,等着给他孙女做小珠花儿玩。
    当然,比起上辈子,这辈子的生的莫名气是不一样的。
    平民家女子养胎那是一肚子心酸,害口想吃点什么都是奢侈的。
    就像上辈子七茜儿养胎,家里无业,袋中无钱,丈夫在边关,左耳住着一个刻薄尖酸给她吃了暗亏的四婶子,右耳又住了一个明明心里惦记你想对你好,偏偏话更不中听的老太太。
    人老了,醒悟了,就总爱唠叨的那话,我从前怎么那样傻,人家那样刻薄我,我怎么就不敢还一句嘴?
    如此,就总要后悔一辈子的,损耗几十年功夫在心里反抗这件事,她说什么了,我该怎么还嘴,她那样对付,我怎么就不敢如何报复回去?
    慢慢等到死了的时候再回想,却又会说,啊!为什么我这一辈子要葬送在这件事情里?我咋那么傻啊?
    七茜儿如今到不会纠结了,却在心里有着足够的心伤,不是这辈子的气,是又小心眼开始计较上辈子的憋屈了。
    便是什么道理都知道,什么结果也清楚,都把坏人都打败了,她反正总是要生气,这个没道理可讲的。
    她上辈子怀安儿的时候,就没有吃上,没关系,这辈子咱有钱就作死了吃。
    这泉后街出去就是庆丰一条长街,凡举卖吃食的铺子,有好吃的她必然是要收罗回来的,吃不吃不要,反正我要摆在那边证明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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