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被说动了,区区八千万,在他死后还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人,他当即拍板:“好,没问题!”
    “那这活儿我们万融臻汇接了,”匡正云淡风轻,“不要你服务费。”
    “谢了,”张荣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了一声,“哥们儿。”
    匡正笑笑,最近房成城的事让他对财富有了新认识,过去他渴望财富、追求财富,仿佛那是个死东西,得到了就一劳永逸。但现在他知道,财富是活的,会选择主人,会弃人而去,要长久地守住它,并不是件容易事。
    冰面上,宝绽向后抬起左腿,想做一个有点难度的单脚旋转,可能是没掌握好速度,转到一半整个人甩出去,狠狠摔了一跤。
    匡正腾地站起来,大喊了一声:“宝绽!”
    只是摔倒而已,他的反应却这么大,张荣眼看着他挂着一屁股雪往冰面上跑,一步一滑地赶到宝绽身边,搀着他往回走。
    “没事吧?”张荣迎上去。
    “没事,”宝绽大剌剌地笑,“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屁股墩儿,好多年没听过的词了,出自如意洲的宝老板之口,这个周旋在众多大佬之间的红人儿,张荣有些不可思议,这时宝绽的手机响,他掏出来一看,脸色变了:“喂……康总。”
    康总?张荣有印象,如意洲的常客,挺大岁数了,每次有戏都来捧场。
    “抱歉……”宝绽的声音很低,“真的不能去,我们有规矩……对,您多包涵。”
    张荣注意到匡正的表情,愤怒,称得上狰狞,宝绽切断通话后,他甚至说:“他再来一次电话,我们报警。”
    “匡总,”张荣忍不住问,“要帮忙吗?”
    “不用,”宝绽一瘸一拐的,朝他笑,“请唱个堂会,不去就得了。”
    请去家里唱戏,张荣一听就明白,没再说什么。
    临分手,张荣投桃报李,给匡正提供了一个信息:瑞士联合信贷银行2009年在瑞吉山麓建立了一间企业大学,主要培训内部员工,也向全球私银提供培训服务,今年第一次对亚太地区开放报名,月末有一个为期两周的富豪二代领导力提升培训班。
    张荣有门路,能把万融臻汇推介过去。
    这种机会匡正不可能放过,培训班说是学习,更多的是拓展圈子,同一期的学生中有来自日本、韩国、东南亚乃至澳大利亚的顶级富豪接班人,这意味着遍布全球的朋友圈和生意机会,而且还能接触到欧洲老牌的家族管理经验,没有人不趋之若鹜。
    “谢谢,”匡正向张荣伸出手,“哥们儿。”
    “客气。”张荣握住他,这是他们继上次尤琴咨询沙龙后的第二次握手,早该成为合作伙伴的两个人,兜兜转转,终于在这里化干戈为玉帛。
    匡正扶着宝绽去停车场,担心地问:“你腿这样,明天能上台吗?”
    “腿没事,”宝绽怪难为情的,“屁股疼。”
    “尾巴根?”匡正怕他把尾椎骨摔着了,正骨要遭罪。
    “不是,”宝绽哼唧,“屁股蛋子。”
    屁股蛋子,这小子怎么这么可爱,匡正借着搀挽的机会搂了搂他:“回去我给你揉揉,推半瓶红花油,保你明天原样上台。”
    “别了,”宝绽的颧骨发红,“你把油给我,我自己揉。”
    这个小古板,匡正逗他:“俗话说,自己的屁股蛋子自己揉不了。”
    “哪有这句话……”宝绽咕哝着,半靠在他身上,两人在渐渐融化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足迹。
    第二天是周一,匡正到公司先把瑞士培训班的事安排下去,然后上楼进办公室,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宝绽的名字前头只有一个人——白寅午。
    他深吸一口气,点击通话,把手机放在耳边,一声、两声、三声,拨号音响了很久,那边接起来,是一把疲惫的嗓子:“喂。”
    是老白的声音,匡正认得,只是沙哑黯淡了许多:“是我。”
    他们很久没联系了,白寅午沉默片刻,带着和过去一样的笑意:“你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一句“你小子”,匡正的心就颤动了,他自己都没料到,再听到师傅的声音,他这样激动:“怎么了,老白,”他关切地问,“很累吗?”
    他叫他老白,而不是白总,白寅午立刻知道,他们还和过去一样,互相信任,情深谊厚:“还行吧,”他强打起精神,“一堆烂事儿。”
    “正好,”匡正说,“我这边有个去瑞士的培训班,两周,我带一帮二代过去,你跟我走吧,放松一下。”
    这是名正言顺给他安排带薪休假,白寅午明白,但拒绝了:“你们去吧,最近有几个大项目,我走不开。”
    “有什么走不开的,”匡正冷笑,段小钧说过,总行派了个行政总监来分他的权,“不是有个吃白饭的嘛,让他顶着。”
    白寅午笑了,边笑,咳嗽了两声:“那种人,屁都不顶,”他严肃起来,“投行部是我的心血,该在这儿顶着的人是我,也只有我,能把它顶住。”
    匡正挑了挑眉,白寅午没变,还是过去那个钢筋铁骨、说一不二的家伙,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投行部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万融的,是勾心斗角的董事会的,是牺牲品,是战场,不是他豁出命去就能够力挽狂澜。
    “你小子干得不错,”白寅午换个话题,“没丢我这老东西的脸。”
    “喂,”匡正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谁是老东西,你正当年!”
    白寅午长长出了口气,又咳了咳:“老了,”这些话,他只对匡正说,“你走以后,我老得更快了。”
    匡正的眼眶乍然发热:“老白,你等我,”他压低了声音,是没对任何人说过的话,“你等我干出个样子,你过来,万融臻汇是我们俩的!”
    白寅午没马上表态,听筒里是持续的空白,再开口,他说:“kendrick,你还年轻,很多事情看不透。”
    匡正不服气,有什么看不透的,生意场上,他一直信奉凯撒的那句话,“我来了,我看到,我征服”,他有一肚子的道理要讲,白寅午那边却有人来,只好匆匆挂断电话。
    攥着手机,匡正给冯宽打过去,要杜茂茂的联系方式,冯宽愣了一下,开他玩笑:“怎么着大帅逼,回心转意了?”
    “滚你的,”男女上的事儿,匡正一点余地都不留,“我办信托。”
    冯宽撇嘴:“你不是有她手机号嘛。”
    “删了,”匡正理直气壮,“给我办公电话。”
    冯宽不再废话,把杜茂茂的电话给他,然后提醒:“臭脾气压一压。”
    “知道了。”匡正切断通话,直接打给杜茂茂。
    那边接起来,非常职业化的口吻:“你好,万融信托,杜茂茂。”
    匡正和她一样,把公司放在前头:“万融臻汇,匡正。”
    那边怔住了,许久,难以置信地开口:“匡总……你好。”
    匡正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我有笔慈善信托,想麻烦杜经理。”
    杜茂茂听得出他的意思,故作轻松地说:“好啊,”接着,换上一副质问的口气,“个人还是公司?”
    “个人。”
    “财务顾问?”
    “万融臻汇。”
    “受益人?”
    “清华大学每年提交的一百名贫困学生。”
    “受托资产的类型和数额?”
    “货币资金,八千万元人民币。”
    “存续期限?”
    “永续,”匡正对答如流,“不可更改。”
    “投资范围呢?”
    “稳健的银行理财产品、国债、金融债、央行票据、aa级以上债券。”
    专业上的你来我往,他们旗鼓相当,杜茂茂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问:“怎么不让冯宽联系我?”
    “本来也没什么可躲的,”匡正很坦荡,“我喜欢直来直去。”
    “知道了,”杜茂茂也公事公办,“等我回音。”
    挂断电话,匡正靠在舒适的大班椅上,办公室很静,他不禁抬起右手,闻了闻指尖上的红花油味儿,辛辣、浓烈,让他去掉周身的戾气,缓缓笑了。
    第122章
    自从知道匡正要去瑞士, 还是两个礼拜, 宝绽就开始给他收拾东西,每天想起什么就往里塞一点, 到匡正走的那天,已经足足塞了三个箱子。
    “我说, ”匡正瞪着客厅中间那座小“山”,“你是我家宝绽吗?”
    宝绽蹲在地上, 嘿咻嘿咻还在装:“不是你家宝绽是谁, 还能是外星人变的?”
    匡正在沙发扶手上坐下,看他把袜子一双双卷起来, 用袜子筒包成个球:“你还记得去北戴河,你只背了一个包吗?”
    “那是我,”宝绽捧着这堆袜子球,一个一个装进箱子内袋,“咱俩能一样吗?”
    他, 连他卷的袜子, 匡正都喜欢:“有什么不一样?”
    “我是大老粗, 差不多就行了,”宝绽边忙活边说,“你是公主, 不是,王子,得伺候到位。”
    原来他是这么看自己的,是他的王子, 匡正绷着笑。
    “再说了,那是国外,”宝绽忧心忡忡的,总怕给他带的不够,“万一缺点什么多不方便,多带没坏处。”
    “都带什么了?”匡正起身。
    “这箱是衣服,羽绒服、大衣都带了,西装带了五套,鞋和靴子各带了两双,方便你换,”宝绽像个操心的新媳妇,“电脑在这里,还有你的瓶瓶罐罐,常用的都有,我用小瓶装的,香水和面膜在这个夹层,然后是这个……”
    匡正走上去,一把抱住他,用力搂了搂:“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那我再拿个箱子?”宝绽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把我卷巴卷巴装里头。”
    匡正让他逗乐了:“那我一过安检就得被抓起来。”
    宝绽回抱住他,特别不舍得:“注意安全,”他咕哝,“早点回来。”
    只是两个礼拜,不是两个月两年,去的还是瑞士度假区,不是阿富汗索马里,他们却搞得像生离死别,好像分开一分钟、一眨眼,灵魂都要枯萎了。
    迈巴赫在外头等着,匡正是七点的飞机,宝绽今天有戏,还非要送他,一路上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到航站楼,在安检口分别,他们淹没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中,不敢拥抱,不敢亲吻,只是默默地彼此注视,然后转身,走几步,回头看一眼对方的背影。
    回程路上,宝绽靠着车窗发呆,好几次转头往机场的方向看,也不知道能看见什么,小郝在后视镜里瞧着他这样子,忍不住叫:“那个……宝哥。”
    “嗯?”宝绽心不在焉。
    “老板是去两周?”
    “嗯,”两周,他们认识之后分别最长的一次,宝绽忍不住胡思乱想,“郝儿,瑞士没有枪击啊恐袭什么的吧?”
    “啊?”小郝让他问愣了,“没、没有吧,没听说过。”
    宝绽不放心,还想问,忽然手机响,他掏出来一看,又是那个让他反感的号码,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这次他没有接。
    到如意洲时是六点半,时间足够他上妆,下车进门,两个工作人员急急迎过来,神色紧张:“团长,来了一伙人,在楼上检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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