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夸我快, 我岂能让你失望。”
    叶疏白语气一如既往的正经, 但有时候过于正经, 就让人莫名觉得他是在故意阴阳怪气。
    温云的脑子一向动得很快,尤其是面对叶疏白时。
    毕竟他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一般情况下,他应该是不会这样跟她对着干, 还故意说一句阴阳话的。
    这男人不太对劲。
    她一边抱紧他的腰, 一边探着脖子观察他的表情。
    自温云的角度看去, 只能瞥见他小半张侧脸,纤浓的睫毛膏高挺的鼻梁,以及微微抿着的唇……
    她后知后觉地问:“你好像不太高兴?”
    叶疏白自然不认,他只沉默地操控着剑往前飞,在路过客栈的时候还忽然丢了两枚魔晶下去。
    夜空中,那两枚魔晶反射着熠熠的光辉,偏又暗含着极强的暗劲,自空中穿透屋顶坠下,而后直直地砸向兽栏角落。
    两匹魔狼还盘蜷在一起睡觉,颈上的锁链忽然嚓地断裂。
    它们茫然抬头,却只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飘然掠过,下意识地跃出兽栏追了上去。
    魔修们抓获驯服的各类野兽坐骑不少,加上现在城西那边出了事,所有人都往那边奔去一探究竟,城东这边竟也四下空旷,因而这两匹黑狼在街上飞掣竟前所未有的畅通无阻。
    于是它们一路朝着东边奔去,踏过柔软的地毡,跃过木质的栅栏,奔出黑石垒就的高墙,最后看向密密丛丛的树林。
    跟随人类太久,这还是头一次在没有人带领的情况下进入原本的出生地。
    它们又是渴望又是畏惧,还是幼狼时的驯化威胁让他们不敢妄动。
    这时,天际忽然丢下两只肥硕的灵鸡,直直地朝着密林中砸去,那个总爱揉它们耳朵的少女声音轻快——
    “回去罢,别再被我抓啦!”
    将那两只操劳数日的坐骑放归山林,并送上两只直升鸡作为报酬后,温云与叶疏白也毫无负担地朝着遗民村的方向飞快逃去。
    当然,半途免不了温云的直女发问——
    “叶疏白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
    “哦,叶疏白没有不开心,那叶小白为什么不开心?”
    “……”
    “笑一笑咯,你伟大的主人,温云大魔导师阁下在逗你开心诶。”
    叶疏白沉默不语,一直到落在那片熟悉的密林,确定身后没人追来后,他才回身静静看向温云,沉默不语。
    清冷柔和的月光自枝叶缝隙洒落在他肩头,将他面上的神情映得晦朔难辨,那袭若雪的衣衫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凄清孤寒。
    温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自认识叶疏白起他便是这幅无甚情绪的冷清性子,好像天大的事也激不起他半分波澜,正经刻板到无趣。直到她从他的百年记忆中脱身而出,兴许是念在成了旧相识的份上,他尽管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仙人模样,却终于有了些世俗的情绪萦绕于眼底。
    比如她能看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比如他偶尔也会同她聊一些无意义的琐碎事情了。
    但现在,他又成了她最初见到的那副模样,孤身行走在雪地中,整个世界只有他自己。
    疏冷得好似远山之上那捧永远触不到的寒雪。
    温云不是将话藏在心底的人,她直截了当地开口:“你若是哪儿不高兴了就说吧,我能改就改。”
    要不能改……那你就别不高兴了。
    当然这后一句是万万不能出口的。
    叶疏白声音平静道:“我无事。”
    语罢,他往前走一步,对着温云摊开手,露出里面一直攥着的那两样东西。
    一个是锦盒,另一样是……那小截龙骨。
    将这两样东西归还给温云后,他淡淡道:“走吧,眼下不便,待回了四洲后我替他疗伤,你莫要心急。”
    叶疏白察觉得到这个杖灵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他领悟的是生死法则,用法则之力应该能将其治好,然而他现在修为受限,不能施展。
    他努力将心中那些莫名的情绪一应拂去,转身朝着遗民村的入口走去。
    然而温云却急急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她竟连这会儿也等不及了,果然极在意那个杖灵,也是,虽然她从未提起自己到底从哪儿来,但显然,这个杖灵跟她才是长久相依的同伴。
    而他,也不过是因缘际会错逢的过路人罢了。
    叶疏白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倏然抖了抖,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不知怎的,心尖竟忽地生出一股隐约的刺痛,这感觉让他陌生又难受。
    他艰涩开口:“好,那我现在就……”
    “现在就把手给我啊!”温云扯过他的手拉到自己眼前,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他掌心。
    刚才她在剑上就察觉到这倒霉小火龙情绪极激动,还在她的精神识海中嗷嗷乱嚎,果不其然,它的火焰外泄,竟将叶疏白的手掌都灼伤了!
    温云与龙骨法杖有灵魂烙印,被小火龙怎么喷火怎么咬都不会受伤,但是叶疏白不同,尽管他修为非凡,寻常攻击早就不能伤他分毫,但这可是神龙烈焰啊!
    这倒霉龙可是传说中神明留在人间的血脉之一啊!
    温云小心地替叶疏白吹了吹掌心的那个火泡,然后在芥子囊中好一顿翻找,最后搬出好大一个水缸。
    叶疏白觉得这东西眼熟:“这是灵泉水?”
    她头也不抬地舀出一瓢水往叶疏白手上淋,点头:“是啊,这还是包霹龙师兄的缸。”
    他被她这样拽着手,略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不必在意。”
    “怎么不在意,这么好看的手被这倒霉东西给烧伤了,主人不心疼你谁心疼?”
    很显然,倒霉东西这个词刺激到了小火龙,她当着旧爱心疼新欢的样子更激怒到了某龙,于是,龙骨法杖留下的那个精神烙印在温云的精神识海中骂骂咧咧,无能狂怒。
    温云反手就弹了龙骨一下,摆出主人的架势:“狗东西,你再欺负我的剑灵就彻底失宠了!”
    叶疏白原本还往后缩的手不动了,他安然站在原处,任由温云替自己小心翼翼地包扎手上的伤口,在她温声问他还痛不痛的时候,略不自在地错开视线,轻声一句:“还好。”
    于是那截龙骨又被无情地弹了一下。
    温云的精神识海里开始疯狂循环恶龙咆哮。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帮叶疏白包扎完伤口后,原本情绪低沉的他仿佛又好了。
    温云琢磨,估计是被小红龙弄疼了所以脸色不好看吧?
    倒霉东西,别人救你,你还烫人家!
    这样想着,回到遗民村的路上龙骨又被多弹了两下。
    小火龙: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我是失宠了。
    遗民村的入口一如既往的隐蔽,温云布置在周边的魔法阵与灵阵没有受到半点破坏,保存完好。
    见此情状,她微微松出一口气,欣慰道:“看样子黑石跟阿休这两孩子很不错,竟真的把那个魔修给抓住了。”
    言谈间,她与叶疏白已经靠近了那株古树,就在踏碎一片落叶之时,一声清叱若平地惊雷般响起——
    “敌袭!”
    紧接着,又一个同样的少年声音响起——
    “魔修看剑,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声音落下的同时,两个毛头小子手拿着两根木棍猛地从树丛中飞蹿出来,大有要同归于尽的意思。
    温云:“……”
    这都哪儿学来的奇怪台词?
    跟叶疏白一手拎住一个熊孩子后,他们才发现来者居然是两个仙长。
    两人脸上顿时露出喜出望外的笑脸,激动喊出来:“仙长!原来是你们,你们果然回来了!”
    孩子的欣喜很快传染了温云,她笑着揉了揉黑石的脑袋:“你们俩怎么大晚上还在外面,不是跟你们说了别乱跑吗?”
    “我们没有乱跑!”两个孩子一边熟练地清理着隐蔽的入村通道,走在前方替温云他们领路,一边兴奋道:“是师父让我们轮流在外面看守,看是否有魔修闯进来。”
    温云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住了:“你说的师父是……”
    “嘿嘿,忘记跟仙长您说了,我跟阿休先前抓住的魔修……不对,他不是魔修,他也是一位仙长,他还收了我们当徒弟,说要教我们成为天下无双的剑修呢!”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方的阿休已经像猴儿似地飞快蹿出去,对着前方的遗民村兴奋一嗓子:“师父,我们带着仙长回来啦!”
    片刻,一道挺拔的身影飞快地朝着这边奔来。
    两相对望之下,沈星海深呼一口气,眼中难掩激动,最后将剑插在脚边,拱手行礼。
    “叶师兄,温师妹,他乡遇故人,大喜!”
    说罢,他又往两人的身后看一眼,神情逐渐变得凝重,重新提起剑。
    “听阿休他们说,你们去寒渊城中救被抓的朱师兄跟包师兄了?魔修竟恐怖如斯,连你们也不能应对?你们速将敌情告知我,我随你们一道去救师兄!”
    年轻人,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们一开始想去救的就是你,谁知道本该在敌人手中的你突然出现在我方阵营!
    你到底是从哪儿出来的啊!
    温云觉得喉咙梗了什么,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以诡异的目光盯着沈星海。
    是她的错,不该低估了沈师兄。
    他这样浑身都透露着不寻常的剑修,是不会被魔修抓走的,只有朱尔崇跟包霹龙那种才像是被抓走的炮灰角色。
    最后,她无比艰难地转头望向边上的阿休,颤声开口:“这就是……你们先前抓的魔修?”
    阿休脸上微赧,最后惭愧地点点头,还不忘纠正:“仙长,我二人已拜在师父门下了。”
    沈星海亦承认此事:“二子胆识过人有勇有谋,我便将他们收为弟子了,待回到宗门后我便将此事上报宗门,求宗门赐下身份玉牌……”
    听到这里,一言不发的叶疏白忽然在腰间芥子囊上一抹,随即丢给沈星海两块玉牌。
    他淡淡道:“你替他们自行刻下名字便是。”
    身为宗门身份辈分最高的人,为了方便随时收徒,身上备着空白玉牌也是正常的事。
    沈星海不解地看着这玉牌,一边惊讶于第十峰居然连玉牌都敢造假,一边胆大地开始替两人刻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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