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荣总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骂娘的话脱口而出。
    套房内一瞬间寂静到窒息,只剩下两个人。
    谢关雎站在那里,被对方阴鸷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他在这措不及防的短短几分钟内,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他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难堪的情况下重逢,但既然局面已经这样了,窘迫没有任何意义,解释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要更加努力一点,才能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只有他释怀,对方才能对当年的事情释怀。
    “好久不见。”谢关雎垂着眼睫,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轻声叫了对方的名字:“钟知,好久不见。”
    男人神情冷得可怕,眼神如同钉子一般将他扎穿在原地,其中好似有火光在跃动,但不知道究竟是死灰复燃的火光,还是仇恨的火光。
    “的确好久不见了,八年。”钟知的声音冰冷而讥嘲。
    八年的时间能够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八年前,当这个人毫无征兆地从他世界里消失,无情地将他抛弃时,他还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一场噩梦,拼命地想要醒过来,如同傻逼一般四处去寻找这个人。可是现实告诉他,这个人并非出了意外,而是真的一走了之了,消失了。所有他得到的那些温情,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现在那个人不想玩了,就毫不犹豫地转身退出了游戏。只剩下他一个傻逼,还在自欺欺人地试图抓住些什么。
    头两年过去,他在满世界寻找这个人,他心里不甘地想,如果抓住了这个人,一定要问清楚,当年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戏弄?从头到尾只有他和一个小丑一样丢尽颜面?午夜梦回,他没办法闭上眼睛,他无数次幻想,假如这个人肯回来,肯回到他身边跟他说一句对不起,他会愤怒,会愤激……但是他再给这个人一次机会。只要这个人愿意留下来,待在他身边。
    可是并没有,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又几年过去了。当他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出现那么一个人的时候——
    他的恨意几乎渗进了骨髓,变成了每日每夜纠缠他的噩梦。他绝望地一遍遍去在脑子里重复,要如何去报复这个人,如何让这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何经历一遍那几年他所经历过的辗转反侧、痛彻心扉。他要让这个人痛到后悔,愧悔当年对他的戏弄。
    他还是在幻想。
    可他无论如何幻想,整整八年了,那个人从未施舍过他一个希望。
    人群中甚至连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都没有,那个人何其特别,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就在他的恨意已经无法疏解,变成他心中的恶鬼的时候,这个人却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这一次。他怎么可能放过他。
    这个人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会慢慢将手指合拢,将他困在掌心里,剪掉他的翅膀,又或者挖掉他看向别人的眼睛——
    钟知眼神狠戾,神情中的激动与疯狂却已经被他很好的收敛了起来。
    他有的是时间。
    “你看起来很缺钱,现在已经沦落到陪这种老头子的地步了吗?”钟知看了眼酒桌上的十几道菜,又看了眼谢关雎被染成浅金色的头发,只觉得刺眼无比,声音也越发冰冷。
    尽管已经对钟知的冷嘲热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谢关雎还是脸色有些发白。
    他喉咙干涩,不想在对方面前这样难堪,竭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凭自己的本事做交易,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话却一瞬间激怒了钟知。
    “自然没有问题。”钟知脸色森寒,落在谢关雎脸上的视线,像是要把人扎穿,冷冷道:“与其对这种大腹便便的老头出卖**,不如,出卖给我。”
    谢关雎听见了这句话,顿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他看着钟知脸上的狠戾与冷漠,心中一阵恍惚,有隐隐的疼痛滋生了出来。明明是他先离开这个人的不是吗,所以现在,无论这个人对他做出什么,都是他罪有应得,他无法辩解……即便他当年有再大的苦衷,那也已经是当年的事情了,已经过去了。
    八年了,无数的时光横亘在两人中间,他被现实生活摔打得鼻青脸肿,到了走投无路、陷入绝境的地步,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飞扬自信的谢小飞。而那个人也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足够强大了,终于站在了如今的位置,得到了一切,也再不是当年那个眼眸清澈的少年。
    他们都变了,这意味着,再也回不去。
    他如今已经不能回头。
    他不能将这个人再次拉入泥潭。
    与其再次进入这个人的世界,与对方互相折磨,还不如彻底离开。这样,总有一天,这个人会彻底淡忘他,然后过着没有他的生活。那样更好。
    谢关雎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男人脸上移开,手指尖泛白,道:“你什么意思?我今天还有些事……”
    又想离开?钟知死死盯着谢关雎那张脸,压抑着自己疯狂浓烈的情绪,他上前一步,将谢关雎逼迫到墙角,一如八年前在那个生日宴会的包厢里,他食不知髓地舔舐着对方身上的温度。而如今,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恨意。
    “不如卖给我。”钟知又重复了一遍,嗤笑着问:“多少钱?我买。”
    这些话如同针一样扎进谢关雎的耳膜,他脸色惨白,没办法张嘴说话。
    钟知低下头,盯着谢关雎因为紧张干燥起皮的嘴唇,喉咙动了动,他一只手压在墙上,将对方逼得无路可退,忽然低下头去——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疯狂地想要占据这个人,啃噬这个人,拉着这个人一起下地狱。
    在男人的唇瓣即将压上来的那一瞬间,谢关雎浑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对方推开了。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力气本就不小,能够轻而易举地抱起对方,如今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推开钟知的力气更是大到出奇。
    可如今的钟知已经并非当年那个无力的少年。
    谢关雎狠狠把他推开,他却纹丝不动,死死钉在原地,只是眼神中的绝望与疯狂再次席卷而来,其中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
    “就这么不愿意?被我碰一下,就这么难受吗,想立刻冲回去洗澡?”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如果我说,吻我一下,给你一百万呢?”
    谢关雎靠着墙壁喘着粗气,登时愣住。
    一百万?无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没路可走了,要是还有半点其他可能,他今晚也绝不会过来找这位令人厌恶的荣总。他知道他应该拒绝,因为他不该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但是他的理智和情感天人交战,公司是谢父经营了一生的心血,要是现在就此破产,也许谢父会做出比跳楼自杀更加令人绝望的事情来。
    而他现在,只剩下他父亲一个亲人了,即便他从小到大一直嫌弃那个父亲对自己管控太严,不关心自己,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谢关雎眼中露出苦涩和挣扎。
    将他脸上所有表情尽收眼底的钟知的恨意却越发浓烈——
    为什么,现在这个人变成了这样?当年高高在上,把自己当成玩具一样戏弄,玩腻了抽身就走,既然这样,就过得好好的再回来对自己耀武扬威好了,可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为了钱不惜出卖他自己……
    “我……我答应。”
    终于,谢关雎闭了闭眼睛,似是再无力气反抗一般,哑声道:“只要我开价,你都出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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